夙千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断宋栖接下来要说的话,“本王现在送你回永安侯府吧。”

他大约是在上次留下了阴影罢,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就觉得屁股突然隐隐作痛,脸上亦是火辣辣的。

夙千朝走路的姿势突然忸怩起来,犹如半身不遂、手扶玉臀的老太太。

“你你你、你真的没事吗?”见他这副模样,宋栖都跟着紧张起来。

“我说没事你信吗?”

宋栖摇头,她又不是瞎子,有事没事还能看不出来。

不过夙千朝既然坚持说没事,她总不好直接扒了人家裤子,然后上手检查吧,会被当作变态的。

两人来到侧门,坐上来时的那辆小破马车。

马车依旧在偏僻巷弄间穿行,这一次外面似乎比先前更加安静了,宛若暴风雨来临的前一刻,极致的压抑,极致的危险。

宋栖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行到一半,车停了下来。

“主子,他们跟上来了。”马车外,车夫沉声说道。

在外面的时候,尤其是某些特殊时刻,夙千朝的手下都称呼他为主子,而非九王爷。

夙千朝雍容矜贵的面庞淹没在狭小马车的阴影中,唇瓣轻启,无嗔无喜,“杀了便是。”

宋栖坐在夙千朝身旁,瞪大了眼睛,谁跟来了?她怎么没听见?

她还是第一次见夙千朝露出如此认真的神情,一时被震慑住,带着满心的疑问没敢开口。

随着夙千朝一声令下,马车外传来阵阵刀兵相接的声音,一捧捧温热的鲜血洒在车帘上,逐渐渗透洇染成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直到最后满目血色,暗红色的血液透过马车车璧的接缝渗透下来,逐渐被干燥木板吸收。

所以,外面到底死了多少人?以至于马车艰难行驶,颠簸摇晃,几乎每一寸路面都发出压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

她知道这一趟会有危险,但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凶险。

宋栖睁着眼,脑海中又回到她死时的那个夜晚,同样的兵戈声,还有一道熟悉的人声……

那个人是谁?宋栖拼了命想要回想起,但却反被拽入回忆的漩涡,在里面一遍遍死去,又活过来。

她痛苦的皱起眉头,忽然,一只指尖微凉、掌心温热的大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

“别怕,没事了,我在这里。”

话音落下,宋栖眉头渐渐舒展,紧绷着的弦骤然舒张,身体控制不住软倒在夙千朝怀中。

受伤的灵魂在这一刹那得到抚慰,空洞的心脏被一股温暖填平,再也不用在孤独的风雪夜中流浪……

宋栖沉沉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这是……天亮了?奇怪,这一次怎么睡了那么久?”

宋栖抻了个大大的懒腰,直接一翻身滚到了被子上面,整个人从头到脚连发丝都透着慵懒。

她半睁着眼,怔怔盯着床帐顶端看了许久,这一举动毫无意义,但又不需要什么意义,纯粹是为了消磨时光。

这一次醒来,总觉得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宋栖想了许久,只有一个答案——心态。

重生回来后,她的一切时间、精力和心思,都用在火急火燎的复仇上面,好像这样就能填补上内心的空缺。

但显然不是,这个空缺,只会越补越大,因为她从来都没有专注自身,一心扑在对付宋思思、姚舜华和宋元柔这些人身上。

活着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啊,可重生至今,她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的。

想到这,宋栖一骨碌爬起,走到房门口,她准备去找小芫,不过刚打开门,就正好碰见小芫从廊上经过。

“小姐?你终于醒了!”

“小芫,听说业门楼那边新开了一条街,今日陪我出门一趟吧。”

“好!。”小芫连忙答应,放下水盆就去了准备出门的东西。

皇宫,明德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下面,跪着一个黑衣蒙面的白发老者。

殿上,肃惠帝坐在四脚飞龙金漆长桌后面,脸上还有几分未消下去的震怒之色。

“你确实看见了?老九身边跟着一个女人?”

老者伏在地上,身子弓得愈发低,“回陛下,阿吾绝对不敢有半句虚言,那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九王爷身边了。”

“你看清那女子的样貌了吗?”肃惠帝手指轻轻拨动面前的折子,言语中已经有几分不耐烦。

阿吾苍老的身躯肉眼可见地一颤,“……并没有看清,不过虽然只是远远看见一眼,依旧可以断定那女子容貌绝艳惊人。”

“哦?”肃惠帝来了兴趣,“绝艳惊人,那这么说,老九定是受那女子蛊惑,这才处处与朕作对,甚至不惜冒险从你手里救下千机阁的人,还藏在九王府中。”

肃惠帝这一番推理,阿吾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安安静静跪着,等着肃惠帝的裁决。

“哼,美色无人,身为朕的儿子竟敢为一女子忤逆本皇,既然如此,阿吾,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三天内,务必将这女子除去,老九若敢反抗,直接绑回来关进水牢,让他好好反省几天。”

“是。”阿吾领命,一道虚影闪过,刹那间就消失在殿中。

偌大的明德殿里顿时就剩下肃惠帝一人,他虽然生得高大威武,又有一身象征权势的明黄加持,但和这金碧辉煌的殿宇比起来,却依旧显得无比渺小。

“铁打的大殿,流水的皇帝啊……”

他半眯着眼睛,看了看这金碧辉煌的大殿,顿时觉得满目苍凉。

“究竟要何时才能摆脱这一身沉重的枷锁,朕的儿子们又究竟何时才能成材?”

他虽然这般说着,看向满殿金黄时眼中的贪恋却丝毫掩盖不了。

业门楼。

宋栖和小芫乔装打扮,戴上了帷帽行走在大街上,两个人吃吃喝喝买买逛逛,几乎每个摊子店铺都光顾过。

良久,两个人站在业门楼上,俯瞰整条大街的景色。

突然,大街上一阵喧闹,一群人呼啦围在一起,人群中央还传出一道尖利嗓音。

四周人群沸腾,全都赶过来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