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时,天色渐晚之际,燃素公司向着沙滩区域发起了第二波进攻。这次他们吸取教训,在街道深处架起了野战炮,朝着西边一顿狂轰的同时还派出了许多警戒小队,爬上楼顶负责盯梢从左右来的袭击。哪怕火炮口径不大,对于一座偏僻渔村起家的城市来说也足以称得上惊天动地,每当一颗炮弹落在沙地上时,都会掀起一根粗壮的沙柱。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绵不绝,就连洞穴深处都能察觉到清晰的震感。那些避难而来的家属们紧紧挨在一起,面色颇为苍白,显然这种声势的阵仗他们还是头一回经历。

「你确定让我们现在去城南?」艾洛蒂挑眉道,「要是外面顶不住了,我可没办法第一时间支援到张志远他们。」

「凡里克宅子的事情更加重要。至于这边……」朝阳借着张志远的视野扫视了一眼,「放心吧,他们暂时还顶得住。」

虽然沙滩中的壕沟经不住炮弹的直击,但工人们也没有藏在壕沟中——这些浅浅的战术壕更多的是承担交通线的作用,当炮击来临时,除了张志远等少数精锐留在城市边缘地带观察敌情,其他人已经返回了洞穴矮崖的背面。

何况炮弹刚好落在壕沟附近的概率也不算高,加上纵横道数量众多,这种程度的炮击看着热闹,却没办法真正威胁到防守部队。

一旦公司派出主力展开地面进攻,工人们也能迅速通过这些战术壕回到前线阵地。

换而言之,只要安保队不出击,公司就无法真正夺取沙滩。

从天色来看,他们很可能会等到太阳完全下山后再行动。

「行吧,那我带着她出发了,」艾洛蒂耸肩。

「记得从海上走,」朝阳又叮嘱了一句,「别让当地人注意到你们。」

这点天使心知肚明。

她带着送完番薯的可可茉奇离开洞穴,将对方背在身后,接着张开翅膀腾空而起。背后是正在遭受炮击的沙滩,连续的爆炸声完全盖过了她振翅的风鸣。

“好快啊!”可可茉奇抱着她的脖子感叹道。

“你不也能飞吗?”

“那最多只能算漂浮。”她按住自己的头发,似乎想在高速飞行中也维持良好的形象,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尝试,“虽然余也可以用变形术,将自己变成一只猫头鹰,但那样就无法施展其他魔法了。”

“对了,你到底会多少种魔法?”艾洛蒂好奇道,“它们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是余的秘密,余是不会告诉你的。但它少说也在数百以上,而且并非学习所获。”可可茉奇自豪道,“每一个魔法都代表着人类曾经的祈愿——有人想逃离烦恼的人世,因此有了变形术;有人渴望在暗处守护爱人,因此有了隐身术。人们在祈愿中创造了魔法,余则是这些魔法的集合体。”

“那大陨石也是吗?”

“呃……”魔法女神卡顿了下,“大概是有信徒想看流星?”

艾洛蒂默默翻了个白眼。

从东边海滩到卫城南端也就几分钟时间,两人稍微转了下,便找到了朝阳提到的“焚毁房屋”。只见在临海的街道中段,一座规模颇大的房屋废墟显得格外醒目——它占地足有千余平,焦黑的几根支撑石柱高高耸立,表明着这座屋子在被大火吞没前至少有三层楼那么高。放在下城区也绝对称得上是一栋豪宅了。

哪怕过去了快一个月,房屋也没有得到任何重建,就那么孤零零立在荒芜的院子中,仿佛在向众人诉说着此地发生的不幸。

“应该没错了,那就是凡里克的府邸。”艾洛蒂说道。凡里克.渔斯遭受惊天剧变后,就愤然投身于抵抗事业,全部的家产都用在了号召工人上,这栋屋子也一直废弃至今。

“就算他最后成功复仇了,他的家人也回不来了。”可可茉奇轻叹口气,“这样的悲剧余已经见过无数次。”

“对了……难道就没人祈祷过让死者复活吗?”

“有哦,复活的魔法是存在的。”

“你说真的!?”天使愣住。

“真是无礼!余可是魔法女神,并不需要用谎言来提高自己的身价!”女孩不满道,“但这种奇迹有着致命的问题,它复活出来的人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死者,就像是灵魂里掺入了杂质,会逐渐导致受术者变成另外一個人……”“另一个人?”艾洛蒂一边下降一边问道。

“对,准确的说是邪教徒。这样的人很容易走上妄想和狂信的道路……余猜测灵魂失去了躯壳的保护后,就会受到邪神极细微的影响,时间隔得越久,理智丧失得就越快。所以余后来将此术归于禁术,任何信徒都不准允使用。”

两人落地后,天使先检查了一遍四周,确认无人观望后,才来到可可茉奇跟前蹲下,“好了,你施术吧。”

“仔细看好——”后者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这是只有你才能看到的奇迹!”

刹那间,周围的景色开始倒流……从空无一人变回人来人往。艾洛蒂看到,有人在院子前献上白花,也有人走进残垣断壁内到处翻找,想要找到遗留的值钱之物。不是所有人都尊敬着渔民老大,特别是在他被抓后,黑帮混混还对外围院子进行了彻底破坏,花瓣也被踩进了泥土里。

还不够……

时间继续飞速向前,可可茉奇脸颊上冒出了细汗。

有人在房子的废墟前嚎啕大哭,手里抱着早已冷去的躯体……是凡里克.渔斯。周围不断有人在劝阻他、安抚他,但凡里克的眼神却在逐渐变冷。泪水流干后,火焰在他眼底燃起,黑得宛如降临的夜幕。

再向前一点……

艾洛蒂看到了大火!火焰从房子的窗口喷出,宛若一条条火蛇!凡里克的妻子倒在前院门口,淌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还要再往前一点!

可可茉奇纤细的手臂颤抖起来,魔法快到极限了。

“救救我的孩子!”突然有人大喊道,“求求你们了,谁都行!”

艾洛蒂惊讶的抬起头来,发现火焰似乎变小了些,二楼有扇窗子被打开了,凡里克的妻子探出身子来,抱着手中的孩子嘶声尖叫。

她当时在向什么人求救吗?

天使转过身去,随即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周围有人!而且少说有几十个!他们与这栋宅子只相隔了一条街,有人正待在窗口探望,有人则从街巷口的阴影中露出半个头来,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害怕、讶异,怯懦、麻木……他们确实发现了熊熊大火,但没有一个人越过马路。

因为街上站着几名手握砍刀和斧头的黑帮混混。

艾洛蒂有些茫然的扫过对面街道,她甚至在旁观者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番薯。

“求您救救孩子,好心人!”女子再次哀求道。

艾洛蒂抬起头,赫然发现对方竟正在跟自己说话。她眼中的悲伤与心痛无以复加,但依旧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

明明知道这只是幻象,但天使还是冲进府邸中,直奔二楼——就在她打开对应房间门扉的刹那,女子抱着孩子冲出了房间,与她穿身而过。她这才看到,火焰已经蔓延至窗口,挤占了她最后的立足空间。

“快跑!”

艾洛蒂跟在凡里克妻子身后,为其大声鼓劲——尽管她知道对方听不见。这时楼梯过道和厅堂都已经遍布大火,女子将孩子紧紧抱住,穿过一道又一道火网,双脚和肩头被烧伤了也全然不顾。

终于,一楼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她像是看到曙光一般,奋力向前冲去,大火在她身后随追不舍,但始终慢她一步。

女子裹着滚滚浓烟,跨过了大门。

再往前,就是前院的安全地带!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火海中窜出,如冷箭般刺进她的左背,并一路贯穿了她的胸膛。

艾洛蒂低下头,愕然看着那道穿过自己身体的条状物迅速回缩,眨眼便消失在大火之中。这样的景象她并非第一次见到,在辉煌堡时,类似的东西夺走了许多人的性命。

他们称其为“黑色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