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十年而已。◎
晚上, 林循开始准备第二天出差要带的行李。
南漓比昼山的温度高,哪怕是一月份,气温也有十多度。
她从柜子里拿了几件秋天穿的薄毛衣和牛仔裤叠进行李箱。
除却三天的换洗衣物、日用品之外, 沈郁又帮她分出了三天的抗焦虑药量。
他把那几颗药片专门装进一个小药盒里:“一天两片, 所以我给你放了六片,不许多吃。”
林老板眨眨眼,抗议道:“我肯定不多吃,但只带这么点,万一路上弄丢了怎么办?这药没有处方的话, 药店里可不给开啊。”
“……”
沈郁沉思了会儿,拿出第二个药盒,帮她多装了几片,没好气道,“有备无患,这盒明天我放汤欢那儿, 不许偷吃,食言而肥啊林老板。”
看他一脸不信任的模样, 林循想到自己的确有前科,也不敢再抗议:“那行吧。”
等收拾完行李, 两个人分别洗漱完,一起窝在**。
沈郁靠坐在床头, 玩他永远通不了关的贪吃蛇。
在一起之后, 林循才知道这款贪吃蛇是国外一个公益组织制作的专门帮助训练盲人听力、反应能力的游戏, 所有的信号都由语音传送。
而他玩这个,也并不是因为无聊。
只是日常训练自己的一种手段。
林老板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啧啧称奇, 深刻觉得那速度连她这个正常人都很难通关。
她看得眼花缭乱, 倦怠地打了个呵欠,躺回枕头上,点开《长耀》的最新集。
今晚九点更新的,才过了两个小时,点击量已经登顶了。
她听完一整集,不由得感叹道:“不愧是寻语出品,每一处的背景音和剧情都融合得天衣无缝,一整集听下来,没有任何一个音效是多余的,对耳朵真的太友好了。”
林循把脑袋靠在身边人的腿上,喃喃道:“这次南漓的线下交流会,《长耀》剧组也被邀请了,也不知道作为总导演和监制的千寻大大会不会去。”
她话音落下,便听到头顶飞快的操作声中,传来个不经心的声音:“不会。”
林老板听他语气笃定,翻了个身,看着他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
屏幕上的贪吃蛇一头撞上墙壁。
几秒后,沈郁摁灭手机,淡定解释道:“我是说,应该不会吧。他不是不出席线下活动么?”
“也是,”林循继续躺回去,想起网络上没人见过千寻大大的真容,不由咋舌道,“真的,千寻大大既不参加线下活动,也不来线下录音棚。这么一尊大神,同在昼山,我居然从来没见过……”
她随口说道:“汤欢和程孟她们都说,千寻大大本人大概长得有碍观瞻,所以为了不破坏听众心里对他声音的幻想,才从不露面。”
“……”
林循没注意到他的沉默,继续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嘛,千寻大大的实力毋庸置疑,长得丑不丑的也没那么重——”
她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不丑。”
他声音有些莫名其妙的憋屈。
林老板再次惊讶地抬眼:“……你又知道了?”
“……”
沈郁放下手机,伸手戳戳她发顶,圆道:“你不是知道么,《森林寓言》剧组在青原录制的时候,我去当过呃……义工。当时千寻也在。”
“对哦,”林循双眼微亮,当时千寻大大也在组里的,她兴奋了片刻,旋即又有些疑惑,“但是你又看不到他长什么样,怎么知道不丑?”
沈郁垂下眉眼,掺杂了句实话:“听那些孩子们说的。”
他翘了翘一边嘴角,“他们说,千寻是个超、级、好、看的哥哥。”
“哦。”
林循有些惊讶,但也没震惊。她本就是随口一问,其实心底对cv的长相到底如何并不是特别关心。
但听到他这么说,她莫名其妙抬眼打量了他一眼。
眼前的人刚洗完澡、吹完发,蓬松的头发随意搭落额前,面部轮廓在白澈灯光映照下,愈发隽秀立体。
每一寸骨骼结构和其上覆盖的皮肉组织都配合得恰如其分。
她忍不住问:“那那些孩子没夸你?千寻比你还好看?”
“……夸了,”沈郁面不改色道,“他们也夸我好看了。”
林老板挑挑眉毛,坐起来:“你是‘好看’?千寻大大是‘超级好看’?”
“……”
沈郁抬手,忍不住摁了摁太阳穴。
“我怎么不信,”林循嘀咕着,盯了他几秒钟,忽然伸手抬了抬他下巴,将那张脸对着灯光,仔细打量了几眼,狐疑地来了句:“还能比你好看?那帮小孩儿审美绝对有问题。”
“……”
沈少爷难得耳廓微红,轻咳两声,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
这天夜里,林循再一次做了噩梦。
沈郁睡眠本就浅,听到耳边模糊不清的呻-吟和略显急促的呼吸,瞬时睁开眼,伸手去触她的额头。
果不其然摸到了一额头的冷汗。
他唇角拉平,缓缓地将缩成一团的人揽进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她后背。
额头贴着她滚烫的脸颊,一声声在她耳边安抚她。
她的手指无意识就揪着他衣襟,手心里的汗沾湿了他的胸口。
和着冰凉又混乱的眼泪。
直到十几分钟后,怀中姑娘紧绷的身体终于渐渐地放松下来,手脚也摊平了,渐渐睡了过去。
他却没了睡意,在黑暗里坐了很久,手指攀着她的睡衣一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一早,林循依旧在混乱的梦里醒来,只觉得身心疲惫。
一夜有一夜的梦魇,仿佛恶魔般蚕食着她。
但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状态,自从这次焦虑症和抑郁症复发之后,哪怕吃着药没有惊恐发作,她也几乎很难得到一夜好眠。
她打起精神去洗漱,同沈郁一起吃了早餐。
去南漓的高铁在早上十点,等吃完饭,汤欢的车已经到楼下了。
沈郁送她下楼,帮忙把沉甸甸的行李搬到车后备箱,又把另外一盒药亲手交给汤欢,简单嘱咐了两句,认真道:“汤老板,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二十四小时都行。”
“知道了知道了,”汤欢却没听出他语气中的严肃,接过药盒塞进随身包里,好脾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上去吧,再秀恩爱高铁都赶不上了。”
“嗯,麻烦你。”
-
等送走人,沈郁却没上楼,坐在楼梯口抽了根烟。
而后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去了趟医院。
林循的心理治疗师是郑教授帮忙介绍的,亦是这方面的权威。
进了科室,沈郁开门见山描述了林循的情况。
“她吃着药,但情况依旧没有好多少,虽然白天清醒的时候她总是极力表现得很正常,可夜里还是会一直做噩梦。几乎每晚都会,伴随着心跳紊乱、手脚轻微抽搐、呼吸急促……”
似乎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会越来越好,她白日里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按部就班的工作也好,懒散轻松的温存也罢,都很正常。
还经常开玩笑逗他。
可每每睡着后,没了刻意的意志力控制,她似乎依旧遭受着旁人难以体会的痛苦。
想到这,沈郁闭了闭眼,沉声问:“她好像仍然有未解的心结……是因为案子还没了结么?”
医生沉思了会儿,翻开林循的病例。
这姑娘在她这儿做心理咨询,已经有将近大半个月了,七八次咨询下来,她能感觉到,姑娘对当年那个案子的执念已经减轻了很多。
现在的生活、经济条件、工作情况也没有很多让她焦虑的因素。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
明明生活在一天天变好,事业稳步上升,有相濡以沫的恋人、彼此交心的友人、可靠友善的同事……伤害过她的人虽然还没有得到最终的审判,但起码不再构成威胁……
可还是无时无刻不觉得,心慌。
喘不上气。
就好像,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等这场大梦醒了,她还是那个孤身在黑暗里咬着牙淋着雨、骑着几百块钱二手电动车的女孩儿。
举目无亲,孑然一人。
没有任何值得牵挂的东西。
医生摇了摇头,说道:“具体的交谈过程我们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哪怕你是她男朋友,我也不能跟你透露太多。只不过——”
她叹了口气。
“——我唯一能说的就是,她的心结从来不是单独的一件事情。”
“这个姑娘,”医生一页页翻开密密麻麻的咨询记录,像是翻开女孩儿过往千疮百孔的人生,她总结道,“她遭遇了太多次厄运、离别、打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之下,她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对她来说,好运气是意外,终究会被收回,而噩运和挫折才是生命常态。”
“她的心理状态极度悲观,她一边渴望地祈求着好运降临,一边却不敢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任何长久的、纯粹的美好,发生在她身上。”
“她得到了幸福和安稳,却也焦虑惶恐着,害怕会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失去这些。她总是认为,所有美好都是短暂的,都是她握不住的。”
医生说完,对面的男人若有所思地垂了眼。
许久后,他低声重复了句:“长久的、纯粹的美好么。”
-
在南漓的线下交流活动很顺利。
正如沈郁预料的那样,林循果然没见到千寻大大,倒是看到了孟远、张月华和元沐。
三人作为《长耀》的主创,位置都在前排。
林循和汤欢原本坐在会场后排,没想到元沐同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将她们的位置换到了前排空位上来。
经过上一次在“一天”的“让座事件”,林循下意识认为是元沐大大再一次大发善心。
反而是汤欢看着寻语几位cv大佬们的态度,心底十分惊讶,视线在林老板和他们之间逡巡。
倒是孟远看到林循后,视线下意识在她脸上落了几秒钟,稍显落寞地低下头玩起手机。
连招呼都没跟她打。
张月华注意到他的情绪,咳嗽了两声,忍不住拍了拍他肩膀。
用眼神警告了他一下别乱说话。
前阵子林循住院,这哥们儿捧着花去医院探望好几次,统统被沈郁拦下来了。
连花都没让他留。
后来,他们经常能在录音室偶遇沈郁和一只夜莺的员工去录音。
孟远记着病房里的仇,外加失恋一肚子酸水,好几次企图上前挑衅。
今天说要教人家配音,明天说可以帮忙讲剧本……总之就是里里外外都不服气,企图彰显自己的前辈地位。
眼看着老板脸色一次比一次黑,张月华和元沐实在担心孟远把工作给作丢了,就私下跟他讲了老板的身份。
当晚,孟远想起自己在千寻面前一次次班门弄斧,还企图挖人墙角。
又想到情敌是这样的存在,那他可能真的追不上小师妹了,总之心情万分复杂,又气又尴尬又难过。
拉着他们喝了一整晚的酒。
第二天酒醒,总算是停止了对林循的念想。
只是看他现在这模样,恐怕心情还是不大好。
“知道了,”孟远扯了扯嘴角,“我不会多嘴的,人家小两口的游戏,我跟着掺和什么呀。”
张月华忍不住龇牙:“好酸啊我天,至于么你。”
最后一天,交流会结束后,主办方安排了一场酒会。
就在他们入住的酒店二楼。
林循和汤欢是奔着宣传新剧去的,免不了喝酒应酬。
一整场下来,加了不少投资商和营销渠道的微信,脑袋也有些眩晕。
好在汤老板给力,讲起话来八面玲珑,喝起酒来也豪爽大气。
林循跟在她后面,少费了很多口舌,也省了不少酒水。
两人回到房间,汤欢依旧兴致昂扬,和其中一位投资人约了去逛街,一边换装一边跟林循说:“这郑总真的是女强人,比咱们也就大七八岁,已经是裕和资本的二把手了。不论人家有什么人脉背景,都很牛。我们要去逛个街吃点甜品,林老板,你去么?”
林循面颊微红地倒在**,手背盖着眼睛,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头疼。”
她实在是精力有限。
“行,”汤欢套上条宽松些的裙子,又补了妆,“那我晚点回来,你先睡。”
“嗯。”
等人走了,房间里安静下来。
这酒店是主办方帮忙订的,五星级,隔音效果很好。
林循解了外套和衬衫,扯过被子睡了一觉。
没睡多久,便再次被一阵噩梦惊醒。
她睁着眼在**躺了一会儿,这才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
有几个未接电话,两个是沈郁的,另外几个是孙律师。
林循想了想,大概是案子有进展了,便先给孙律回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孙律师的声音有些兴奋,语气也加快了:“一个小时前,我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赵桅报案了。”
林循怔忡了片刻,听孙律师把话说完。
“前几天,他和王素梅争吵的过程中,王素梅发病了,说出了当年那件事的真相。他挣扎了几天,向警方报了案。”
林循眼眸一亮,追问道:“那案子可以破了?”
孙律师摇摇头,有点惋惜:“可惜那次对话很短暂,赵桅没来得及录音。且王素梅说完之后回过神来,任赵桅再怎么追问都咬死是自己精神错乱随口乱说。而且,就算有录音,她在那种精神状态下说的话也不能成为有力的证词。”
“不过因为赵桅的报案,市里刑侦队高度重视,重新针对当年的案子立了案,会对赵一舟和赵帆俩父子进行分开审讯,”孙律师解释道,“这是光凭我们的猜测做不到的,所以也算是一个重大突破。我会马上联系赵桅,和他谈谈。”
“好。”
林循缓缓吐出一口气,“麻烦您了。”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
忽然欲言又止道:“还有件事……”
孙律师的声音低下来,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林循有基本的知情权,于是沉声道:“小林,我记得你说过,你奶奶当年是死于突发性脑溢血,对么?”
“对,怎么了?”
“赵桅说,王素梅除了不小心说漏了当年的事,还无意间提起另外一件事。那年发现了你父亲的尸体后,你奶奶总是挨家挨户地去找你父亲的工友,还在赵家门口蹲过点,工地里流言纷飞。”
“然后……”
孙律师有点不忍心,略去了其中一些施虐的细节,说道,“赵帆便找了几个小混混去摊位上,折了她一只胳膊……还威胁老人家,如果再闹下去,会对你做更残忍的事……应该是一周之后,你奶奶就脑溢血去世了,心脑血管疾病通常和压力是相关的。小林,节哀。”
“……”
林循握着手机好一会儿,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塞进了千万条棉絮。
她听不太清电话里头孙律师的宽慰和劝诫,只听到自己最后语气很寻常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又说了句“谢谢您,嗯,我不会多想。”
电话被挂断。
大脑在酒精作用下,麻木而乏力,想不起任何痛苦与恨。
只是反反复复地重播几个画面。
奶奶去世之前一周,某天晚上从摊位上回来,说自己骑三轮车摔伤了手,已经在诊所包扎过了。
她想带她去医院,可奶奶却不肯,只说是小伤,不碍事。
林循想起那些被她忽略掉的日子。
她那会儿一门心思扑在案子上,白天装着出门上学,其实是去律师事务所。
除了帮奶奶摔伤的胳膊换药外,她压根没怎么关心她。
只记得那些沉闷灼热的夜晚,地下室狭窄的房间里,半醒半梦间听到她一声又一声惨淡又压抑的叹息。
似是不甘,又像妥协。
没过多久,她就突发脑溢血去世了,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那她在不甘什么呢,又在妥协什么呢?
在临死之前的一周里。
林循咬着下唇,努力地想要回到那些潮湿的夜晚。
她戴着奶奶送的耳机,听着一集接着一集的人声勉强入睡的夜晚。
身边白发苍苍的老人,睁着眼看着自己才刚刚十八岁的孙女,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干枯的手帮她打着扇。
她轻抚着孙女倔强的马尾和汗涔涔的后背,在黑夜里辗转难眠,不甘着,妥协着。
不甘自己千里迢迢带着孙女来到这么个陌生的大城市,苟延残喘了好几年,却最终没办法给儿子讨回个公道。
却又因为孙女能有一夜又一夜好眠,为了她的安全和“光明”前途,而不得不向这恶臭的命运妥协。
林循扯过被子盖在眼睛上。
视野里的白色因为透不过光,呈现出一片没有边际的黑。
她翻了个身。
又翻了个身。
牙关后知后觉地开始颤抖。
咬了左手换右手,又开始咬被角,怎么用力都填不满心里的空虚和惶恐。
奶奶临死前交代她不要再执着这件事。
她把所有积蓄交给她,要她放下,要她毫无负担地去奔赴自己的未来。
她说:“循循,你爸的事,都是命。以后这世上只剩你一个人了,你可得好好的。”
五分钟濒死般的急性惊恐发作后,林循松开被咬出血的手指,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发着抖坐起来,去翻汤欢搁在**、没有带走的包。
果然翻到了那个药盒,里面有八片药。
——如果一口气吃下去的话,会好点吗?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哆哆嗦嗦打开药盒。
可却在将那些药片倒进嘴里的前一秒,又顿住。
她哭得难受,双腿也没力气,踉踉跄跄捧着那些药片去了洗手间。
将它们冲进了马桶里。
不能食言。
她跟他保证过的。
林循光着脚踩在卫生间冰凉的地板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沈郁打电话。
电话接通得很快。
他的声音跨越距离传进她耳朵:“晚宴结束没?喝酒了?”
“喝了一点,不多,”林循咬着唇,转身靠在洗漱台上,手指轻轻扣着大理石台面锋利的边缘,声音哑哑地跟他撒娇:“好想你。”
他的声音断了几秒。
林循以为是信号不好,看了眼手机,却听到他问:“怎么了吗?”
林循抿着唇没说话。
心想原来掩饰得再好,也会露出端倪。
过了很久,她清清浅浅地笑道:“没,就是感觉,很多事情都没办法预料。”
他的声音夹杂在风里,像是在某处穿行。
“比如呢?”
“比如,”林循闭了闭眼,一鼓作气道,“比如你。”
“我有时候甚至会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是我太痛苦了,疯掉了,所以自己想象出来的?”
凉气顺着脚底窜到头皮。
“沈郁,我总觉得我这个人好像一贯运气不好,又很抓马,不是个能过日子的人。我有点不敢相信,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我?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或者说,暂时喜欢我,以后保不准哪天就不喜欢了?”
他的呼吸沉沉的。
林循却没让他打断她,急切地把自己扒开来,把最偏激的一面展现给他。
“是,我们只是谈个恋爱而已,互相喜欢已经很难得了。但我……但我好想要你……永远永远喜欢我,永远爱我,不要发生什么意外,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我再也不想要一个人,我会活不下去的。”
这话说的,像那种分手后就要死要活的极端分子。
林循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有点害怕他的反应,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你会不会觉得很有负担,觉得我有毛病?你就当我喝醉了乱说,别往心里去。”
她话音落下,那头急促的风声停了。
他的脚步声平缓,伴随着盲杖规律点地的声音,和背景中嘈杂的人声。
他的声音传来,很温和,像是完全没被她吓到。
“你不想让我听的话,我就当没听到。但有一句话我听到了,你说你想我?”
“嗯,”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涌上心头,林循呜咽出声,揪着胸口哭道,“我想你了,好想你,要不我买一会儿的票回——”
“——那就下楼,”她的话被打断,“林老板,下楼接我一下好么。”
林循怔住。
半分钟后,她连酒店的室内拖鞋都来不及换掉,套上件衬衫就往外跑。
摁了电梯,却嫌太慢,直接推开安全通道,沿着楼梯往下跑。
还好只是四楼。
她几乎一路狂奔到楼下,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里,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她一眼看到他。
——穿着件黑色毛衣站在门口,臂弯上挎着不合气候的羽绒服,左手拎着盲杖,右手拿着一个陌生的木盒子,整个人那样显眼又好看。
林循用手背抹掉满眼的泪,穿过重重人群朝他走过去,轻轻扑进他怀里抱住他。
“……你怎么来了?”
“梦到你说想我了,都想哭了。”
他玩笑道。
因为两手都拿着东西,只用手臂圈了圈她的腰身,又把右手的盒子提起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而且,也想跟你说件事。”
他说着,语气正经了些。
“原本担心会让你有负担,所以一直没说来着,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不就是永远爱你么?”
他叹了口气。
“林老板,咱俩今年都二十八了,你算算我们还有几个十年好活?”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温和地给出了答案:“如果我们都能活到八十八岁,那就还有,六个十年。”
大堂里人来人往。
酒店门童穿着笔挺的制服。
茶香味在空气里弥漫。
水晶灯在头顶闪耀。
林循抬眸,愣愣地仰视着她年少时候天之骄子般的前桌,她以为的,突如其来的、短暂的、抓不住的好运。
那好运忽然低下头,拉平他们之间的距离,琥珀色的双眸“平视”她。
“打开看看,”他将提了一路的“行李”交到她手里,弯起嘴角,“林循,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爱了你一个十年,轻轻松松的。”
“这辈子结束之前,也就需要再爱你六个十年而已,或者咱们努努力,再多活几个十年……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大事,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大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