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进来薄韫白的卧室。
床头的夜灯还开着, 大片的浅灰和白色映入眼帘,间杂着冷调的蓝。
清矜而克制,一如这个男人。
可今夜的他却不太一样。
走到床边,薄韫白将她放下来, 灼热而失控的吻落在她颈侧。
柳拂嬿缩了缩身体, 看向他的眼睛。
他眼形极为好看,重睑窄而深, 轮廓深邃而干净。
眼尾原本带着淡淡的阴影, 却被酒意染上了几分微醺的浅红,看起来有些陌生。
少顷, 在衣物的窸窣响动声后,凉意贴上皮肤。
可还来不及颤抖,下一瞬,便被温热的体温所覆盖。
视野中的一切都太过清晰,柳拂嬿喉咙干哑,就连发出的声音, 也是自己都前所未闻的陌生。
“阿韫,先关一下灯。”
她这么恳切, 薄韫白却不听从。
男人扯了扯唇, 露出个极淡的顽劣笑意, 哑声道:“我想就这样看着你。”
柳拂嬿咬了咬唇,羞恼地踢他一下, 翻过身体, 伸长了手臂,自己去摸开关。
可还未碰到目标, 动作便被他截断。
薄韫白游刃有余地反剪住她的双臂,虽然不疼, 却叫她无法挣脱。
而后俯下首,轻轻咬了咬她的指尖。
直到看见她眼中羞愤潋滟,这才抬手过去,调暗了光线。
昏昧笼罩了房间,能隐约看见窗帘外的雪亮月色。
男人翻身而上,身形如绷紧的琴弦。
少顷,他却忽然想起一件事。
伴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男人黑沉的眸底涌起一丝清明。
旋即,先前那种炽烈的欲.念,也雾气般散尽了。
感觉到气氛降了温,柳拂嬿不解地仰起头。
却看见薄韫白眸色沉寂,俯首吻一吻她颈窝,哑声道:“我去买套。”
她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怔忡片刻,小声道:“不用戴了吧,没事的。”
薄韫白蹙了眉:“不行。”
他将床边的薄被拉过来盖在她身上,又掖好了被角,披上浴袍,翻身下床。
看着他的背影,柳拂嬿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唇,却没说什么。
燥热的夜再度清寂下来,口渴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柳拂嬿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呼吸着他的气息。
好像只过去了很短暂的时间,又好像过去了很久。
男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下一瞬,他清冽而灼热的气息,沁入了柳拂嬿的唇齿与鼻息,温暖了她的四肢百骸。
柳拂嬿闭着眼,手放在他的胸膛上。
手链上的宝石彼此碰撞,伴随着两人呼吸的起伏,玲玎作响。
混乱间,几缕发丝垂下来,凌乱地压在面颊上,蹭掉了她惯常使用的遮瑕膏。
借着月色和灯光,薄韫白这才看到,在她眼尾的地方,原来长着一颗朱砂痣。
这颗痣的存在,让她这张本就蛊人心魄的面庞,愈发多了几分冶艳。
觉察到他的视线,柳拂嬿捂住脸,目光躲闪了一下。
“怎、怎么了?”
薄韫白抚上她轻颤的指尖,挪开了她惊惶的遮挡,吻了下来。
唇瓣缱绻厮磨,像是品尝糖果一样。
用炽热的爱意,包容她的不安。
温热的吻落在眼尾,仿佛也抚平了她发皱的心绪。
柳拂嬿眼眶有些发酸,在起伏的呼吸里,隔着渐渐朦胧的泪意,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认识他以来,他带给自己的,全都是美好的回忆。
一点一点地,洗掉了她消极躲闪的底色,洗掉了她害怕触碰的阴影,洗掉了那些不堪的往昔。
她回想起遇见他的那个夜晚。
他站在雪白的沙滩上,被月光洒满半身。
海浪伏在他的足尖。
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可她却仿佛能听见,耳畔有潮汐声再度响起。
被雪白的浪花吞没躯壳的瞬间,她抱紧了怀里的这个男人。
夏夜旖旎,潮湿的月光清澈透明,洒在了他们的身上。
-
柳拂嬿醒得很早。
太阳还未升起,她已经睁开了双眼。
醒来后,便借着从帘幕缝隙间漏进来的天光,看了一会儿薄韫白的睡脸。
他平躺在身旁,双眸轻阖,纤长眼睫漫卷。鼻梁挺拔,淡色的薄唇形状极为好看。
此刻沉睡着,便愈发显得容颜清隽,看不出丝毫,曾迷乱而放纵的痕迹。
昨夜的种种细节涌入脑海。
身上的痛楚还未消除,柳拂嬿的耳根稍稍有些发红,唇畔却晕开淡淡的笑意。
看了他一阵儿,她才转过身,看了一眼薄韫白放在床头的手表。
然后悄悄叹了口气,翻身下床。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所有的老师都得八点到校。
害怕吵醒薄韫白,她蹑手蹑脚地走下床,拎起床边的拖鞋,光脚朝门外走去。
饶是这么小心,还是在打开门锁的一瞬间,惊动了**的男人。
他翻了个身,双眼仍阖着。
看起来半睡半醒的,修长的手臂却朝床的另一边搭了过去,似乎是想抱住身边的人。
可身边早已空空如也。
感到自己扑了个空,男人清隽的眉宇微微蹙了起来。
神色半分落寞,半分委屈。
但毕竟昨晚太辛苦,他也并未立刻苏醒过来,而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继续睡着了。
柳拂嬿站在床尾,也看得有点心疼。
她想了想,又悄悄走过去,把自己昨晚睡过的枕头拿了起来,放进男人的臂弯里。
许是枕头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不知是否错觉,男人的眉心似乎舒展了几分。
柳拂嬿放心地出了门。
这一耽搁,时间就有点晚了。
她飞快地洗漱,化了个淡妆,又用遮瑕膏遮住脖颈上的唇印。
等装好公文包,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柳拂嬿步伐匆匆地离开家,踏上了去学校的路。
-
灿阳高照,刺透了白色的纱帘,映亮了整个房间。
薄韫白睁开了眼。
她温柔的呼吸声似乎还响在耳畔,房间里也萦绕着她的气息。
忆起昨夜的事,薄韫白唇畔带笑,翻过身去,想拥抱身旁的女人。
可手伸过去,只摸到冰冷的床单。
他从**坐起。
不知何时,她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
连枕头都不见了。
薄韫白眸色沉寂几分,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床铺的另一边。
结果就看见,她的鞋子和裙子都不见了。
只有一只枕头,空****地掉在地上。
他抿了抿唇,捡起那只枕头,朝洗衣房走去。
路过柳拂嬿的卧室时,却不禁停下了脚步。
许是走得太急,她的卧室房门没有关。
看着空落落的房间,薄韫白垂下眸,正欲转身。
余光却扫到了梳妆台上的一小板药片。
她生病了吗?
来不及反应,他下意识走了进去。
梳妆台上放满了瓶瓶罐罐,那板药片在不起眼的角落处躺着。
是一板很陌生的药片。
一板28片,一行七片。药片的最上方贴着星期几。
大多数药片都是粉红色,只有四片是白色。
他将药片背面的姓名输入搜索引擎。
结果很快出现。
是短效避孕药。
在结果的后方,跟着短效避孕药的特点。
这是目前最安全、有效的避孕方式之一,和紧急避孕药不同,成功率高达99%,副作用也很低。
但需要每日服用,才能保证效果。
上面标着星期几的贴纸,就是为了提醒服药进度。
薄韫白收回目光,看向这一板药片。
已经吃了二十片,几乎快吃完了。
而这板药片的下方,还放着两只相同的空药盒。
他算了一下时间。
按照一盒药吃28天的规律,柳拂嬿开始吃药的那天,就是他们开始同居的第一天。
-
面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文件,薄韫白却无法集中注意力。
意识被那板药片占据。
他记得,同居的第一天,也就是婚礼的第二天。
那时候,柳拂嬿才刚开始能做到,勉强地接受他的肢体接触。
所以这个药,不会是为了亲近他才开始吃的。
那为什么要吃?
伴随着这个念头,脑海里也一幕一幕地,浮现出她曾经的模样。
自厌、自毁,自暴自弃。
拒绝他的援手,独自走进大雨里。
被薄成许堵在空无一人的教室,纵使男女体力差距悬殊,她也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还有签协议那天。
她说:不到万不得已,不愿进行任何有夫妻实质的亲密接触。
那时两人还不熟,他没有细想这句话。
直到今时今日,他才开始琢磨,万不得已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形势所逼,就算不愿意,她也依然会顺从吗?
想到她以前那种破碎的眼神,薄韫白唇线抿得发白。
他没有吃午饭,也没有吃晚饭,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日落时分,红色的玛莎拉蒂开进了大门。
少顷,楼下玄关处响起清脆的高跟鞋声。
柳拂嬿将包放在柜台上,坐在门口的矮凳上换鞋。
听到男人下楼来,她仰起脸,朝他笑了笑。
可不知道为什么,薄韫白脸色不太好。
他的嘴唇没有什么血色,清隽的眉宇微微蹙起来,漆眸间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柳拂嬿随意和他聊了几句天,感觉他都没有什么精神。
一直到吃完饭,才终于听到他低声开口。
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对不起,未经你同意的情况下,我进了你的房间。”
尽管有点意外,柳拂嬿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没关系的。”她说,“这里本来就是你的房子,而且我屋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没有吗?”
他轻轻地反问了一声。
然后,将那板吃了一多半的药片递过来。
“我发现了这个。”
“啊……”
事情被骤然撞破,柳拂嬿有些不好意思。
她之所以意识到要买这个东西,也是因为结婚那天,得知了乔思思未婚先孕的事情。
柳拂嬿接过药片,柔声道:“我感觉这个东西还挺重要的,所以结婚那天就买好备下了。”
说着,带着几分赧意看向了他。
“所以昨晚,我才和你说,不用出去买了。”
“我看过你的婚检报告,很健康。”
重新提起昨夜的事情,空气里也染上丝丝缕缕的旖旎气氛。
可这样的气氛,却愈发令薄韫白如鲠在喉。
他默然几秒,才低声开口。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昨晚,你为什么会接受我?”
见他神色倦淡,柳拂嬿眨了眨眼,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都到现在了,还问这个?”
她嗓音带着几丝柔婉的羞赧,眼中光芒微漾,曼声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存心要看我不好意思。”
空气沉默几秒,她语调愈发明亮,带着若有若无的骄矜。
“薄韫白,你别等了,我不会说的。”
可说完这句话,男人并没有做出她预期中的反应。
他们的思路,好像并不在一个频道上。
薄韫白垂着眸,轻轻拨弄了两下手表。
他并不是一个会纠结于细枝末节的人。
可唯独这个问题,他还是想要问清楚。
他看向柳拂嬿的双眼,轻声开口。
“昨晚,你之所以会接受我,是不是只是因为,我是你假结婚的对象?”
“你觉得,既然结了婚,有些事情,就迟早要发生?”
柳拂嬿有些茫然。
直觉告诉她,此时此刻,薄韫白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
可是,他问得这么郑重其事,她却给出违心的回答,真的好吗?
两人相对而坐,只隔着一小段很近的距离。能看到他长而黑的眼睫,流淌着屋顶吊灯投下的淡白光线。
可是,尽管已经离得这么近,她还是读不懂,男人眸底翻涌的情绪。
屏息思索了一会儿,柳拂嬿才小声地开口。
“这样想,不对吗?”
闻言,薄韫白眼里的光沉黯下去。
他喉结翻滚了一下,似乎想再问些什么。
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清寂安静的空气里,一丝焦躁感涌上心头。
薄韫白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柳拂嬿无端觉得难受。
素来清矜桀骜的男人,却不复先前的耀眼与恣意,肩膀微微塌下去,似落了一身的灰。
是和她有关吗?
不等得出答案,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拉住了薄韫白的衣角。
“你要回卧室了吗?”
薄韫白默然少顷,回眸看她,嗓音温和:“出去走走。”
“你不开心了吗?”柳拂嬿又问。
稍顿,她很坦率地小声道:“你这样出去……我会担心你的。”
过了一小会,薄韫白转回身,垂眸看向她。
他扯了扯唇,笑意却未达眼底。
嗓音依旧温清,低声道:“那我答应你,天黑之前回来,好吗?”
“……好。”
柳拂嬿收回了手,好像怕他说话不算数似的,带着几分认真道:“那我在客厅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