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半开着, 里面的一切都看得分明。
远处的年轻狗仔却挠了挠头,放下了怀里的相机。
“怎么不拍了?”他身旁年长些的同行急了,“都亲上了!这还不拍,你什么时候拍?”
年轻狗仔很迟疑:“上面的要求不是拍他黑料吗?这……跟女朋友在车里亲亲抱抱, 不算黑料吧。”
“你懂什么!”老狗仔从他怀里抢过相机。
“上面要求归上面, 咱们做媒体的,还不是得为流量考虑?”
“啊?什么意思?”年轻狗仔摸了摸后脑勺。
“你是怎么考上的江大!”老狗仔恨铁不成钢。
“现代人爱嗑cp, 这高富帅的女朋友也是大美女, 俩人在车里这么黏糊,咱们把独家照片往外一放, 还怕没有流量?”
“哦哦哦!”年轻狗仔明白过来,撒开腿儿往另一边跑。
“老师您从这儿拍!这儿的构图更漂亮!”
……
车内的两人,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可那个吻,并没有落到实处。
几乎是触碰到的前一瞬间,一秒钟还未过去十分之一。熟悉且冰冷的僵硬感,再度主导了柳拂嬿的身体。
她屏住了呼吸, 体温也凉,浑身上下紧绷得像一块石头。
咫尺之间, 薄韫白觉察到变化, 睁开眼, 见她仍阖着眸煎熬。
眼睫颤抖个不停,如同扑在火焰上的飞蛾。
一念之差。
他稍微偏过头, 将这枚虚假的亲吻落在她颊畔。
她的呼吸立刻微不可闻地放松了些许。
一息温热从唇间逸出, 正好扑在他喉结边上。
从未有过的感触,些微地痒。
薄韫白眸色轻沉。
他改变了手上的动作, 从单方面地握住她手腕与肩头,变成了两人牵手的模样。
之后, 修长微凉的手指又耐心地引导她,与自己十指紧扣。
柳拂嬿并不从容,更猜不到他下一步的意图,也就无法主动配合。
双手软绵绵的,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
薄韫白一言不发。
只是维持着那个十指相扣的姿势,又带领她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之前。
快门声再度于暗处响起。
咔嚓、咔嚓。
过了一阵,比情侣间的寻常温存还要更久一些。
薄韫白终于放开她。
两人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手臂归位,坐姿回正,再无半点肢体接触。
柳拂嬿意识到,狗仔已经离开了。
她悄悄透过前窗玻璃的倒影,观察男人的表情。
自己刚才的反应不算合格。如果不是薄韫白眼疾手快,替自己摆出一个亲昵的姿势,恐怕会当场露馅。
可薄韫白的神色,却与平时无异。
形状桀骜的眼眸,正漠然低垂着。薄唇抿得平直,没了方才的半点深情。
倒也没有责备之意。
是他一贯的模样。
“走吧。”
薄韫白出言打断了她的走神。
他径自走下车,路过她这边时,顺手从外面帮她拉开门。
柳拂嬿怔了下,立刻拎起包下车。
却见男人并没有要等她的意思,率先朝民政局大门走去,只留给她一个高大的背影。
她有心想主动做点什么,小跑几步追上前,不太自然地伸出手,去挽他的胳膊。
“不用。”
薄韫白侧头看她,侧颜被夕光雕琢出锋利轮廓,目光冷淡。
他漠声道:“那些人已经不在附近了。”
说完,好像还有意与她拉开了几步,将两人距离维持得不近不远。
柳拂嬿松了口气。
一直微微紧绷的肩膀,也终于放松下来。
男人身上那股陌生的清冽气息渐渐远去,她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两人来到队伍末尾,各自无言地垂下头,检查手机上的消息。
排了二十分钟的队之后,总算轮到他们办手续。流程很快,把需要的材料交给窗口,再去里屋拍照。
走进暗室,红色的背景布尤为明亮。摄影师叫他们在椅子上并排坐下。
椅子没有靠背,坐着有些累。
柳拂嬿抬起头,注视那枚小小的镜头。
坐下的一瞬间,疲惫与空虚感,丝丝缕缕地涌上来。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只是为了应付各种各样的相机。
等镜头挪开以后呢?
真真假假,没有人在乎。
这么恍惚走了一下神,快门的咔嚓声已经响过了。
就在柳拂嬿以为大功告成,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却看见摄影师翻了翻照片列表,叹了口气。
她猜是自己走神的模样太明显了,照片不能用。于是赶紧又端正了一番坐姿,还挺直了脊背。
这一串细微的动作,引得薄韫白看了她一眼。
怎么说呢。
像个做错事的中学生。
迎上他目光,柳拂嬿带着歉意地抿了抿唇,用气声道:“不好意思。”
薄韫白不知道她在不好意思些什么,但还是礼尚往来地回了句:“没关系。”
刚说完,就听见摄影师遗憾的声音。
“这位先生,笑一笑呀。”
“您夫人多漂亮,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多少男人做梦都求不来,我说咱们别这么不坦率,行不行?”
-
从民政局出来,薄韫白一路黑着脸。
手里拿着那本新鲜出炉的小红本,也压根没打开看。
直到坐进车里,才随手把东西往扶手箱里一扔,发动了引擎。
柳拂嬿在大开的车门外停下脚步。
“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半弯下腰,礼貌地向薄韫白道别:“下次有需要提前联系我,再见。”
“……”
薄韫白脸色黑得更明显,仿佛在碳灰里滚了一遍。
形状明显的喉结滑动了两下,透着股森森的寒气。
可柳拂嬿什么也没看见。
她已经转过身,走远了。
薄韫白不得不扬声道:“等等。”
她一回头,就见他拧着眉心开口:“上来,我送你。”
“谢谢,但不用了吧?”
柳拂嬿想了想:“应该不顺路。”
男人掀眸看过来,略一转念,眉间那缕淡淡的不爽忽然褪去。
他漫声道:“没说要送你回那个酒店。”
柳拂嬿后退一步,警惕得像只兔子。
“那是要送我回哪?”
他不答,修长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叩了两下。
柳拂嬿不得不搬出条款重申立场。
“我们……距离我们约定的同居日期,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薄韫白仍不开口,她渐渐等得心焦,抬眼看他。
天已经彻底黑了,男人敞着长腿坐在驾驶位上,气质潇洒又散漫。
灯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光晕的绒边,模糊了原本棱角分明的锋利轮廓。
他过了许久才开口,目光依旧淡漠,唇角却勾起。
笑意不达眼底,带着几分玩味。
“如果我说,早一天或者晚一天,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呢?”
柳拂嬿心跳一窒。
她努力调整心情,才能做到平静无澜地看着他。
“……对我来说,有很大的差别。”
“如果您执意违约,我们的合作也无法长久。”
夜色里的女人像一株细竹,站在早春的幽微花香里,却仿佛落了满身满裙的雪。
话音不轻不重,像是疲惫不堪,却仍勉力维持的弓弦。
“开玩笑的。”
少顷,薄韫白的语调恢复如常。
“放心,我目前还不会打扰你的独居生活。”
“只是帮你另外找了个住处。上来吧。”
正巧此时,后面有车开过来,车灯晃眼,还鸣了两下笛。
柳拂嬿不想堵在路中央,这才坐进车里。
“我以为一个合格的玩笑,要让双方都觉得好笑才可以。”
她关上车门,边系安全带边说。
“嗯,我同意。”
这时的薄韫白,倒是收回了刚才那副不好相处的顽劣模样。
赞同她时,语气清润且从容。
感到她并不释怀,便又补了句:“只是对你的反应,有点好奇。”
他这句不说还好。
一说,反而激得柳拂嬿更不舒服。
“……薄先生,喜欢做实验是您的事,但我不喜欢被当成实验的玩具。”
说完这句不太像她的话,柳拂嬿把头偏到一边,再不看他一眼。
街灯明灿,在夜色中氤起浅金的光雾。
晚风清凉,透过开了一线的车窗吹进来,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薄韫白唇角扯得更明显,说话时气息微颤,仿佛真的在给她指导一样。
“这么生我的气,刚才应该直接去后排坐。”
“把我当司机,不正是一个出气的好机会?”
“……”
柳拂嬿简直无言以对,清冷音色染上几分难以置信。
“你怎么脑子里只有损人的点子,连自己都不放过?”
薄韫白细碎的笑声愈发明显,静静回**在车里。
饶是再不愿意搭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音色实在是得天独厚,叫人没法厌恶半分。
“嗯……”
男人拖长了语调,还真思考了片刻,才道:“可能是因为,这样才比较有意思吧。”
说话间,车子开到一个陌生的路口。
被灯火璀璨的陌生高楼晃了一下视线,柳拂嬿终于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你给我找了什么地方住?”
“到了就知道。”
他听上去懒得过多解释,只道:“已经收拾好了,日用品按套房规格布置了一套,你的行李之后再搬。”
“不用这么麻烦。”
刚见识完他难相处的一面,柳拂嬿更不想欠这人太多。
“既然你替我妈还了债,我卖房的那笔钱也用不上了,我用这些钱再找一个住处就行。”
“嗯。”薄韫白看似随和地应了声。
柳拂嬿刚放下心,就又听见他继续道:“然后你找住处的时候,就暂时不搬家,直到被媒体发现,博鹭继承人的合法妻子,住在快捷酒店里?”
“……”
好像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动不动就停电停热水的屋子,你也当个宝贝一样?”
男人仿佛无声地叹了口气。
话虽没错,可她那时又没有选择。
但凡富家公子,大概都有这种何不食肉糜的毛病。
柳拂嬿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没看他。
“那也是我自己交过钱的,住得心安理得。”
“这儿也能心安理得。”
说话间,车子驶入大门,巨大的碑石在余光里一晃而过。
碑石色如白玉,莹润点点,气派又辽阔。
而上面的刻字,居然是“疏月湾”。
车子转眼便开了过去,柳拂嬿却下意识地往回看,想再确认一遍,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即使她这样的普通人,也知道疏月湾是江阑知名的豪宅区,地处内环,寸土寸金。
“不是说过,再给你一处房产么?”
薄韫白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臂搭在车窗边沿。
嗓音慵懒,和晚风一起涌入她耳畔。
“你要是有空,明天就可以去办过户手续。”
-
薄韫白没有上楼,把密码给她就离开了。
出于礼貌,柳拂嬿站在原地目送了他一小段。
她发现,原来这人独自开车的时候,这么没有耐心。
车速快得好像正在跟什么人比赛一样,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转过身,独自坐电梯上楼。面对着陌生的门扉,确认了三遍门牌号无误,这才谨慎地键入薄韫白给的密码。
“滴滴”两声,面前豁然开朗。
户型是大平层,比她先前那间七十平的大很多,目测能有个两百多平。
装修风格也和她那间截然不同。她是极尽性价比的穷装,这儿则全是品味不俗的高级货。
她喜欢花,于是第一时间去看阳台。
却没想到阳台上,竟然还修建了巨大的私人泳池。
面对着水波粼粼的游泳池,柳拂嬿迷茫地站了好一会儿,做足了心理准备,才上网查疏月湾的房价。
结果很快跳出来。
疏月湾,三十五万一平方。
如果希望看房,至少要提供五千万的资产证明。
而且这个盘很出名,就算有钱,也未必拿得到这么好的户型和采光。
看完价格,柳拂嬿洗了个心事重重的澡,一整晚都睡得不踏实。
第二天去美院上班,微信果然收到一条陌生的好友请求。
对方非常客气:[您好,我是薄韫白先生的代理律师。请问您今天有没有空,去办疏月湾27号房的过户手续?]
柳拂嬿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课表,心虚回复:[今天挺忙的,还是改天吧。]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真的不着急。]
对面也是人精,几句客气话结尾,便不再打扰。
柳拂嬿刚松了口气,又听见办公室门被敲响的声音。
不只是她,两三个老师都把头抬了起来。大家看见,敲门的也是个年轻女老师。
女老师朝众人礼貌地笑了笑,走向柳拂嬿的办公桌。
“柳老师,我是咱们校宣传部的小林。”
小林扎个马尾,年轻得像学生,亲热地凑近柳拂嬿,问她:“我们正在筹备下半年的招生视频,能不能请您出镜接受一下采访?”
“哈哈哈哈。”四十多岁的男老师闻瀚笑了起来。
他拿了个皮筋,把自己的长头发扎在脑后,边扎边打趣:“又是冲我们小柳老师来的,柳老师真是咱们国画系的门面啊。”
“可不是吗,”小林笑眯眯地说,“柳老师的颜值是出了名的,上次有学生拍她上课,才十几秒的视频,就上了好几天的热搜呢。”
其他老师听完,都露出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
柳拂嬿有点不好意思,岔开了话题。
“招生不是还有三四个月吗,这么早就开始策划了?”
“嗯,拍完剪完,还得等领导审核,就早点开始呗。”小林说。
“打算采访哪些问题?”柳拂嬿打开手机备忘录,“我回去准备一下。”
“就是带新生了解一下本科生的教学安排、校园生活、就业方向之类的。”小林说,“到时候是学生会的同学来采访,风格会比较青春化、有活力。”
“好。”柳拂嬿答应下来。
小林走后,她查阅邮箱,见江阑国画博物馆发来邮件,希望收藏她的一幅旧作。
可惜那幅画已经被留在了江阑文艺博物馆,柳拂嬿只好婉拒。
回复完邮件,她也离开办公室,去了隔壁的空画室。
这里地方很大,只有老师有钥匙。
柳拂嬿取下门口的罩衣,穿在身上,来到自己的画桌前。
自从卖了房子,酒店房间根本铺不开画桌,她只能来这里练笔。
不过,疏月湾那栋平层的书房里,倒是也安置了一张长长的书画桌。
说起这事,柳拂嬿就有些奇怪。
那张书画桌是一体成型,尺寸又比书房门还要大上不少,应该是装修时就放进去的。
房子装修的时候,薄韫白根本不认识她。
难道这人也有书画方面的爱好?
一直以来,柳拂嬿只见过他西装革履,一派商务精英的样子。
根本想象不到,这人拿毛笔是什么模样。
只是这么一走神,却拿错了墨盒。
本来要用松烟墨,画没有光泽的蝴蝶翅膀,却不慎拿成了油烟墨。
幸好还没开始磨。
柳拂嬿甩甩头,将杂念抛出脑外,专心开始画画。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她本来打算自己搬家,但听薄韫白说已经找好了搬家公司,时间定在这周末,她也就乐得清闲。
因此只回了一趟酒店,把东西都打包好,又带了一些换洗衣物回到疏月湾。
周四这天深夜,她有些失眠,起来想吃颗褪黑素。一看手机,凌晨两点。
几乎是同时,微信忽然收到一条消息。
陶曦薇奄奄一息地发了个小猪仔的表情包过来,配字写着:“我大概是要死了。”
发完,连头像也换掉了,变成一张丧丧的白底黑字,手写体“TXW”三个字母歪歪扭扭,叫人很担心当事人的情绪状态。
柳拂嬿:[怎么还没睡?]
陶曦薇很惊讶:[咦,你也没睡?]
她慰藉地发来一个表情包,话匣子也一下打开了,委屈地吐槽:[我算是明白什么叫劝人学法,千刀万剐了,律师这活真不是人能干的]
[估计等不到熬出头,我就加班加到猝死了]
柳拂嬿叹气,回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别说傻话,快回去休息吧]
[呜呜呜呜呜呜]
聊天框立刻被一连串的猫猫哭泣刷了屏。
[你一说这个我就难受,我租的那个破公寓这两天漏水,水珠正好滴在我**。我和房东说了,她说修起来比较麻烦,叫我先忍耐一下……]
她发来两个喷火的表情:[忍耐个头!我要告她!]
柳拂嬿心念一动,回她:[那你今晚来找我睡吧,我等你]
对面显示了一会儿“正在输入”,才发来回音。
[谢谢嬿嬿,可是你那个酒店离我太远了,等我到那估计就三点了qaq,明天还得多早起一个小时来上班……]
[我不住那边了。]
柳拂嬿给她发了个定位:[我现在住这里,应该离你公司很近。]
-
关掉满是感叹号的对话框,柳拂嬿披了件针织衫,下楼去小区门口接人。
“晚上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物业保安一看到她,就忙不迭地立正行礼。
“谢谢,”她礼貌地打招呼,“我等个朋友。”
保安生怕她着凉,给她倒热水捧在手里,还拿来两枚暖贴。
在她等候时,也一直笔直地站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让人很有安全感。
柳拂嬿小口抿着热水,猜测这里的物业费,可能比她先前的酒店租金还要高。
等了阵,一辆黑车照亮夜色。陶曦薇背着一只白色的皮书包,风尘仆仆地从车上下来。
“疏月湾!你居然搬到了疏月湾!”
她望着门口的碑石发愣。
“你这老公也太有能耐了吧,太大方了吧,这可是豪宅中的豪宅啊,我的天哪!”
“嘘。”柳拂嬿竖起食指,“进去再说。”
“哦哦。”陶曦薇点点头,却没有跟着她进大门,而是道,“你等我一会儿。”
柳拂嬿回过头,见那辆送陶曦薇过来的黑车还停在原地。
陶曦薇走过去,脸上堆出个礼貌的笑,抬起手敲了敲车窗。
结果,里面迟迟没动静。
陶曦薇本就为数不多的笑意一僵。手上使劲,毫不含糊地又啪啪敲了好几下。
夜色深深,冷风呼啸。
在她耐心告罄的前一秒,窗户终于勉为其难地降下来一条小缝。
站在远处的柳拂嬿有点好奇,朝保安亭凑近了一步。
她这个距离,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内容。
不过,正好能看见车内那人的长相。
车窗之后,只露出半张脸。
倒不难看出,是个帅哥。
片刻后,陶曦薇一脸不爽地回来了。
“我们走!”
“谁送你来的呀?”柳拂嬿问。
陶曦薇没好气地回:“一条狗。”
柳拂嬿的注意力立刻飞到了奇怪的地方。
“对了,你今晚不回家,你家狗怎么办?”
“家里泡水,我也不忍心让狗狗住。”
提到自家的心肝宝贝,陶曦薇冷静下来:“昨天就送到朋友家了。”
走进房间,陶曦薇惊叹个不停,同时却也非常拘谨,连踩个地毯都要谨慎地问一句:“要不然我先去洗个脚?”
柳拂嬿无奈:“不用了,随意点。”
“话不能这么说啊。我听说有钱人的东西好多都不能干洗。”
陶曦薇佯装抹泪:“随便弄坏点什么东西,我一年工资都赔不起啊……”
“就当在自己家一样。”柳拂嬿说,“你以前来我的房间,不是都很自在吗?”
“什么意思?”陶曦薇敏锐地凑过来,“这房子不是给你借住的?”
见对方沉默不语,陶曦薇倒吸一口冷气。
“该不会是你老公送你的吧?!”
“……他白天叫我去办过户。”
陶曦薇杏眼瞪得溜圆。
“我觉得这房子太贵了,就没敢去……”
“这有什么不敢的!!!”陶曦薇很不解,“你这边牺牲也很大啊!”
“他对我是有要求的,给的越多,我怕预期的要求也越高。”
柳拂嬿垂下眸:“到时候,我万一做不到怎么办。”
陶曦薇还打算劝,柳拂嬿支支吾吾给她讲了领证前被狗仔跟拍的事儿。
“我感觉他这买卖是亏了。”柳拂嬿温吞道,“出钱的是他,演戏的也主要是他。”
“什么什么?!”
陶曦薇的注意力却彻底跑偏。
“你俩已经亲过了?”
“……只是脸。”
柳拂嬿指了指苹果肌上方的部位。
一个寻常的小动作,却让陶曦薇更加激动。
因为,真的很巧。
当时的那个吻,居然正好就落在,柳拂嬿一贯喜欢遮住的那颗痣上。
“我的天,我磕到了是怎么回事!薄家这个公子哥,好像还真挺蛊的。”
陶曦薇利索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直奔搜索引擎:“我看看照片发出来没。”
柳拂嬿耳根有点发烫,默默站起身:“我先去刷牙。”
等她铺好客房的床再回来,看到的就是一脸姨母笑的陶曦薇。
“对不起嬿嬿,我知道你俩是假的,可是,可是真的好好磕啊……”
陶曦薇紧紧抱着手机,恨不得在地毯上打两个滚。
-
闹钟响起时,天刚蒙蒙亮。
柳拂嬿提起被单蒙住了头。
一首好听的歌,只有在成为闹钟的时候,才最是摧心裂肺。
今天要上早八。
过了好一阵,她才清醒过来,翻身下床,心情堪比上坟一般,叹了口气。
别说只有学生对早八闻风丧胆,老师也一样。晚上只让睡三四个小时,谁能不痛苦?
柳拂嬿在主卧旁的浴室里洗漱完毕,下楼吃早餐。动作放得很轻,生怕吵醒客房的陶曦薇。
[我先去上班了,你睡醒后记得去厨房吃饭,有拿铁和我刚做的吐司煎蛋。]
因为睡得不够,她发消息时仍有些迷迷糊糊。
留完言就放下手机,去换了身衣服。
没想到再回来,已经有一条未读消息等着她了。
薄韫白:[?]
柳拂嬿望着那个一片纯白的头像怔了怔,才发现自己发错了人。
这种感觉,就好比给同学发的信息,不小心发给了班主任。
柳拂嬿脑袋里嗡的一声,没睡醒的混沌感像是被雷给劈没了,比洗了个冷水澡还精神。
她赶紧打字解释。
可还没打完,就见对面又轻飘飘发来一条消息。
[我不爱喝拿铁,要美式]
柳拂嬿:……
透过这行字,好像能看到薄韫白单手握着手机,眼眸低垂,一副矜冷又桀骜的模样。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
说话做事只凭心情,无谓旁人。
她本来都打好了抱歉的话,又不得不再加一句,将打字光标移到最前面。
[知道了。]
[不好意思薄先生,是我发错消息了。]
薄韫白这才回了句:[家里有客人?]
稍顿,又发来一条。
[有客人留宿?]
柳拂嬿抱着手机,默默看了一会儿屏幕。
光凭文字,原本是看不出语气的。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莫名感觉到,对方话里有一丝凉意。
[是上次的陶律师,她家里漏水,就过来暂住一晚]
柳拂嬿字斟句酌才打完这些字。
也没有立刻发,而是又补了一句:[可以吗?]
这话多少有点先斩后奏的意思。
不过对面没多计较,很快地丢过来一句:[你的房子,随你]。
随着这句话出现在屏幕上,对话的氛围好像也缓和了不少,柳拂嬿没再感觉到那种玄妙的凉意。
门铃忽然响了两声,她本来就站在门口,开门一看,是捧着快递盒子的保安。
“柳女士,”保安语调尊敬,“您到了个包裹,邮递员说是加急件,还在外面等您的签名呢。”
柳拂嬿看了眼手机,果然被拦截了两个未知通话。
“不好意思,”她快速签上名字,“谢谢。”
这是一只很小的盒子,包装非常精美。
不像那些用灰扑扑的胶带和纸箱封起来的普通包裹。盒子表面是浅绿白色,淡色花纹绘出雅致的花体logo,纤巧又别致。
不是她买的东西。
她住过来没几天,连网购软件的地址都还没改。
柳拂嬿小心地打开包裹。
她从小的习惯,就是不喜欢粗暴地破坏所有漂亮的东西,于是从隐秘的侧边处划开一条口子,才拿出里面的东西。
朝阳炫目,灿金色阳光直射入盒中。
里面躺着一枚小巧的素圈戒指,折射出耀眼的光线。
柳拂嬿一怔。
戒指旁边,有一盒配色和谐的永生花。
还附着一封品牌方的短笺,用中英意三种语言,印着“新婚快乐”。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过了阵才想起来看表,发现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
于是赶紧换好鞋,将戒指连同小首饰盒一起扔进包里,上班去了。
由于赶时间,而且疏月湾又离地铁站实在太远,柳拂嬿是打车去的大学城。
大学城里有不少名校,除了享有盛名的江阑美院,街对面还坐落着名震中外的江阑大学。
学生们骑着自行车在街道上穿行,手里提着奶茶和香喷喷的煎饼果子。
柳拂嬿疾步走入校门,也没去办公室放东西,直接去了任课教室。
这是一节理论课,在阶梯教室里上,不用带画具。
正是三月初,开学不久,学生普遍没那么爱逃课。
上课铃响起时,柳拂嬿往台下扫了一眼,大概来了三分之二。
她拿出花名册,开始点名。
她不是那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师。看见有人重复答到,一定会多问一句。
也不是那种让人下不来台的问法,语气甚至称得上和婉,尾音好奇地上扬:“我是不是刚才就见过你?”
教室里响起笑声。
其实被抓到缺勤也没关系,她的课允许缺勤两次,考试时能答对相应问题就既往不咎。
但今天却有些奇怪。
柳拂嬿放下名册,朝第一排的位置扫了一眼,语调如常:“我们开始上课。”
好像并没有发现,教室里多了一个,花名册上没有的人。
-
两个小时的大课上完,喉咙早就又干又哑。
说完“下课”,柳拂嬿从包里拿出水杯。
第一排那个男生还是没走。
刚才讲课也是,无论是讲PPT还是讲教材,男生全程都在不住地瞥她。
喝完水,柳拂嬿把多媒体的钥匙递给助教,道过谢,拎起包要离开。
身后立刻响起一个有些急切的男声。
“柳老师!”
她顿住脚步,回过头:“有什么事吗?”
其实这是个很好看的男生,站在微凉的早春清晨里,只穿着黑T和牛仔裤,满身都是浸了阳光的少年气。
“……我、我有问题想问您。”
男生有些紧张地抓了抓后颈。
隔着几张课桌的距离,柳拂嬿把包带往肩上拉了拉,换了个舒服一些的站姿。
“你不是我们班的学生吧?”
男生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
“您眼力真好。我不是江美的,是隔壁江阑大学的学生。”
江阑大学是国内名校里的top,面前这个男生,平心而论,长得也算是同龄人里的top了。
“虽然长得小,但我已经读硕士了。”
男生忽然用强调语气说。
“嗯,那挺好的。”
柳拂嬿不咸不淡地点点头,又道:“想问什么?是课上有什么地方,我没讲清楚吗?”
“不是不是,您讲得太好了,连我这种没什么基础的,都学到很多东西。”
“我还想再咨询您一些国画方面的知识,方便加一个联系方式吗?”
窗外绿树轻曳,似有莺啼。
柳拂嬿抬眸看他一眼,无意间窥到男生泛红的耳根。
她的嗓音冷下几分。
“邮箱可以吗?”
“……额,”男生咳嗽了一下,“能不能加个微信啊?”
说着便将二维码递了过来。
柳拂嬿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没回应他那只悬空的手,回过头,朝已经擦干净的黑板努了努下巴。
“我刚才上课讲了齐白石的《松柏高立图》。他是明朝的画家,还是宋朝的画家?”
“……明朝吧?”男生不确定地说。
“是清朝。”
“你还是回去,再巩固一下基础吧。”
说完,柳拂嬿没再回头,径自离开了教室。
教学楼的洗手间里,她洗掉手上的粉笔灰,打开包拿护手霜。
伸手进去摸了一圈,总算摸到被湿巾压住的软管。
却也在同一时刻,碰到了一枚小小的绒布首饰盒。
心念一动,柳拂嬿把东西拿了出来。
白色的灯光下,首饰盒上暗银色的logo有些眼熟。
早上那会儿也没来得及细看,此时才反应过来,其实她刚好知道这个牌子。
是一个很受国外老钱追捧的品牌,非常低调,一直没有在国内设立专柜。
看了几眼,她收回目光,专心涂护手霜。
涂完,随手从盒子里取出戒指,套在了右手的无名指上。
尺寸很合适,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银色的素圈,形状温润,戴起来几乎无感。
静静地躺在手指上,泛着内敛却优雅的光。
戴好戒指,柳拂嬿像平常一样,回到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