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强他们正打好包装等着托运公司来运货,准备发到香港,再转到澳大利亚丁虹那里去。没料到托运公司的人没有来,却来了两个戴大盖帽的工商执法人员。大家一看,惊呆了,不知道怎么应付才好。还是江欣然抢先问道:“你们是……”
来人说:“我们是工商管理所的,你们老板是谁?”
许强呵呵笑着说:“我就是,你们有什么事?”
一个个子高一点儿拿出了工商局稽查证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说:“我们是工商管理局的,你们这是什么公司?”
另一个年轻一点儿的工商人员介绍说:“这是我们企业科李科长,我是小王。”
许强一听,头就嗡的一声大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转入正常,没想到工商局又找上门来了,反正这一次是脱不了干系,心里一紧,舌头就僵硬了:“李科长,我们……正要去办营业执照。”
李科长说:“我是问你,这是什么公司?”
许强一脸陪笑地说:“是理想通讯有限公司,二位请进里间办公室,我们进去说好吗?”说着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为了不影响正常的托运,他心里怀着小九九,就是想把他们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拖住时间,好让那边托运货物。
工商所的两人刚进了许强的办公室,江欣然急忙跟了进来,随手关上门就来为他们泡茶。许强从江欣然关门的这个细节里看到了她的机智,也感受到了他们的默契。聪明的人不需要明示,只需一个眼神,或者是从对方的神态中就能读到对方的心,这一点江欣然真是做到了。
李科长说:“别麻烦了。”
江欣然莞尔一笑说:“不麻烦,欢迎你们随时来指导我们的工作。”
李科长说:“你们营业执照呢?拿过来让我们看看。”
许强苦笑了一下说:“我们正准备要去办。”
李科长说:“这就是说,你们还没有办?”
江欣然说:“许总早就让我去办,主要是我感冒了好几天没顾上去,责任主要在于我,今天我就去办。”
李科长说:“反应还蛮快的。没有办?没有办营业执照就开始贴广告招聘业务员?谁给你们的权力?你们知道不知道,无证经营或者生产,这是违规行为,依据工商管理条规,我们可以查封你们的公司,没收你们所有非法所得。”
许强这才清楚原来是小广告惹的祸,没想到事态的发展竟然这么严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卑微地笑着说:“我们真的不知道有这么严重,要知道这样,打死我也得办了证才经营。现在错误已经犯下了,无知者不为罪,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经营许可证我们马上补办,照章纳税,做一个好公民。”
小王插言说:“说得多轻巧。不知道?想用不知道来搪塞过去?你要真的不知道也行,今天我们就先封了你们的公司,搬走所有的设备和器材,等你知道了,想明白了,再来我们工商所办理生产经营许可证。”
许强一下紧张了起来:“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们也不容易,真的不容易,来到你们东莞打工好几年,好不容易几个人东借西凑,甚至让自己的父母都为我们背上了债务,刚刚办起来,又面临了资金上的压力,不得不贷了一笔高利贷。我们不是不办工商许可证,只想着等企业真正活下来再办证。如果我的这个想法是错误的,我现在就改正,马上就办证。李科长,小王,请二位看在我们外乡人可怜的分上,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给我一条生路吧,我将会永远记住你们的大恩大德,一定要重谢你们。”
小王说:“我们不管你办公司的钱是借来的,还是偷来抢来的,我们只认准一条,就是依法办事,没有经营许可证,就得查封没收。”
许强一听这话,心里的那团火就不由得忽地一下冲上头顶,他想压抑已经来不及了,就忽地一下站起来说:“偷来抢来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用偷来抢来的钱开办公司?你才来查封没收?”
小王说:“你别混淆概念,谁说你是偷来抢来的,我是说,不管你是不是偷来抢来的,没有执照就得查封。”
许强说:“你这样说的意思是什么?你的意思还不是说我是偷来抢来的?”
小王说:“就是这个意思,怎么啦?”
许强的火气又忽地往上喷了一下,头就感觉猛然增大了。他突然来到小王的跟前说:“那好,你既然认定我这是偷来抢来的,要查封没收,我没有意见,你可以查封没收,你是执法者,你有这个权力。但有一点我也必须说清楚,执法者必须要对你自己的言行负责,如果你们查清楚我不是偷来抢来的,我决饶不了你。”
小王说:“怎么?要威胁我?见过的多了。今天我就非要查封了你们这黑公司不可,看你能把我怎样?”
许强说:“我能怎么样?与其让你们逼着我死,还不如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得更痛快,头掉了只不过碗大的一个疤,多大的事儿?反正我能偷来抢来这么一个公司,也不在乎罪上加罪,再闹出一条命来。”
江欣然一下急了,推开许强说:“你少说一句行不行,哪有你这样说话的?”马上又回过头劝小王,“你也别生气,有话好好说,来,先喝茶。”
李科长不满地看了一眼小王说:“先喝点儿茶。”然后又对许强说,“你是哪里人?”
许强说:“是北方人,老家在甘肃。”
李科长说:“北方人,难怪火气这么大。”
许强心想你们逼得让我发火,我能不发嘛。
李科长说:“咱们商量着来,你要是个执法者,碰到不办证就经营的主儿,该怎么办?”
许强说:“只要他承认错误,愿意补上就对了,我也不能一棍子就打死他,都是人嘛,将心比心,也得给他留条活路。等到公司发展起来了,他不照样交纳税收,增加就业人员,为东莞做贡献吗?”
李科长呵呵笑了一声说:“说得还蛮人性化的。”
江欣然马上说:“李科长,我们也是刚刚创业,有些事还不懂,你就给我们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吧。”
李科长说:“像你这样不办证就经营,不查封你的公司,也得给予罚款处理,你们说,怎么办?”
江欣然说:“我们刚刚才开办起来,还借了高利贷,你这样一罚,我们还怎么翻身?求求你,李科长,你就别做罚款处理了。”
李科长说:“你们呀,真是不懂。如果你当初按着正规的路子走,办理了经营许可证,完全可以按照正常的渠道在银行申请贷款,也不至于借什么高利贷。现在倒好了,借高利贷办公司,又不办理经营许可证,这是错上加错。”
许强觉得李科长说的也在理,就放缓了语气说:“李科长批评得对,你看我们公司的这些人,都是些80后90后的,年轻,不懂事,又缺少经验,还需要你批评指导。”
李科长说:“你们主要是生产加工什么产品?”
许强听别人说过,组装山寨手机的公司不能直接办理经营许可证,只能另立名目才行。想到这里,便说:“我们是生产手机配件的。”
小王说:“什么手机配件?我看你们倒是像生产山寨机的黑公司。”
许强一听这种嘲弄的口吻,就忍不住辩解说:“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一个山寨和草根的时代,世界就是由一堆山寨,几座大山寨、无数小山寨组成的,美国专利局里90% 的申请都是‘山寨’。 想当年,美国有过多少个‘山寨铁路’、‘山寨汽车’、‘山寨可乐’?还不是因为先有了大批‘山寨’,才有了他们今天的发展,又因为山寨吞并山寨,才有了统一整合的市场。生产手机叫山寨,难道各省各市每年办春晚的节目,我们住的楼房,我们用的电灯泡不是山寨?”
李科长嘿嘿一笑说:“没想到还挺有才的。”
江欣然假笑了一下说:“他也是胡说,让你见笑了。”
李科长说:“小伙子还挺有思想的,这样吧,不做处理是不行的,你们就意思一下,交10000元罚款,明天到工商所补办了手续。”
许强说:“李科长,我们现在真的没有那么多的钱,我们董事会的成员到现在还没有发过工资哩,你能不能从轻处理一下?”
小王说:“那不行。李科长已经对你们够仁慈了,你们还不知足?”
江欣然说:“李科长,小王,我知道这样做很仁慈,但我们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的钱,这罚款你们就减免掉算了,看在我们来东莞做事不容易,又都年轻,你们就放我们一马吧。”
小王说:“法律是公正的,不管你是老人还是年轻人,一样对待。你们违规经营,不查封就是好的,让你们交点儿罚款,还这么不痛快。”
许强说:“不是我们不痛快,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的钱。要不,就罚一千,意思一下吧。”
小王嘴一撇,哼哼了两声说:“一千?我们是行政执法,不是路边的小商小贩,不需要你这么讨价还价?”
许强的火气刚要冒起,江欣然突然插言说:“我们不是不交,实在没有钱交。”
李科长说:“一千不行,要不,减免一半,五千,就这样定了,你们要是再不愿意交,我们只能上报所里处理了。”
许强看了看江欣然,一咬牙说:“好吧!既然李科长这么说了,我们明天就交了罚款,顺便把经营许可证也办了。”
李科长说:“这就对了,办上证,你们就可以依法经营,再也用不着偷偷摸摸了,到时候资金上有困难了,还可以得到政府的支持,一切纳入合法化就好办了。按严格要求,在没有办理下来前,不能允许你们的公司加工生产。”
江欣然说:“好好好,我们放假休息,等办下来再正常生产。”
送走了工商局的同志,许强陡然瘫坐在椅子上,不由得想起了刚才的事,如果刚才他不发火,结果会是一个什么样?是不是好好说一说,罚款可以全免了,或者是,他们真的会动手查封了他的公司?他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他只感到自己的火气太大了,动不动就发火,这一点很不好。上大学那会儿,他拿着菜刀去追杀抢走他女友的中年男人,事后他后悔过,上次他又对王西生发了那么大的火,他也后悔过。每次发火后,他就感到非常后悔,常常暗自指责自己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处理一些问题,为什么非要把事情引上极端?每次指责完了,遇到下一件不顺心的事,他又忍不住火冒三丈。他不知道自己天生就是这样一个火爆性格,还是自己的修养太差,才导致了接二连三犯这样的错?
江欣然和陈东杰见许强进了办公室,也都跟来了。
陈东杰说:“托运的货我已经让他们搬运走了,这边的事儿也办妥了吗?”
许强坐直了身子,冷笑了两声说:“算是摆平了,罚了五千,奶奶的。”
陈东杰说:“这要比我想象得好多了,没有什么,迟早要办证,罚就让他们罚吧,只要我们正常地运转起来,这点儿罚款算什么?”
他知道陈东杰是在宽慰他,就淡淡一笑说:“刚才我在想,要是我不跟他们吵翻,会不会不罚款?”
江欣然说:“这一次,你虽然有点儿蛮横无理,得到的效果却不错,要是不吵翻,可能比这还惨,说不准真的就让他们封了门。”
许强一下兴奋了起来:“真会是这样吗?”
江欣然白了他一眼说:“看把你得意的。我可不是鼓励你吵架哟。”
许强就嘿嘿地笑了一下说:“不鼓励也行,只要肯定我这次吵得好,我就放心了。”
陈东杰不解地问:“我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原来是吵架。那会儿我正在搬东西,没有听清吵的什么。”
江欣然说:“你刚才没见他,真像个滚刀肉,什么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脑袋掉了不过了碗大的一个疤,好像要玩命一样,好吓人哟。”
许强哈哈笑着说:“当时一听他说不管是你从亲朋好友那里借来的还是偷来抢来的,不办经营许可证就要查封,我的火气就忍不住地冒了起来,心一横,真想跟他们玩命,你不仁我也就不义,你不让我好活我也不能让你自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怕谁?奶奶的,你越是对他客气,他还越以为你好欺负,你来点儿邪的,他反倒好说了。”
陈东杰说:“许强,嘴上说说可以,可不能动真的,以后咱就是遇到天大的事,你也不能胡来。”
江欣然说:“我看他刚才那样子,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当时我都感到有点儿怕了。”
许强嘿嘿一笑说:“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我真的成了滚刀肉了,和街上小混混差不多?”
江欣然说:“我看也差不多了。”
许强说:“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处理得很好,我这个白脸没有白唱。明天你就去把罚款交了。顺便把我们的许可证也办了,办下来后,我们理想公司正式挂牌。”
陈东杰说:“欣然,办证的时候,肯定需要法人的身份证件,你不要忘了把许强的身份证带上。”
江欣然点了点说:“这我知道,陈总,我们这批运往澳大利亚的货估计什么时候能到?”
陈东杰说:“要转到香港再空运,起码也得一个星期,你问这干吗?”
江欣然说:“我是担心,那边的货款不会存在什么问题吧?”
许强觉得江欣然的担心并非多余,为了守住秘密,他谁都没有告诉。她不知道是丁虹要的货,更不知道他与丁虹之间的关系,提出这样的疑问也在情理之中。想到这里,便说:“不会的,你们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