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居的时候, 陆砚安有想给沈离提供更优异住处的想法,但她拒绝了。

拿着她爸给她那张卡里的巨款,提出一部分, 估算分划了租房、水电费用,日常生活,餐费,学费和资料费,以及可能产生的外加费用。

她从没想到拿着这笔钱让自己过得多么奢侈, 长远之见, 她或许以后还需要买房买车, 还有各种花销, 这笔钱也能是助力。

沈离的雅思成绩出了八分, 接后又参加了ACT美国高考,最后以各种优等条件申请并入围高等院校,几番斟酌选择了临床医学类门科,打算此后专攻精神医学。

开学后,刘茵茵刚把搬宿舍的东西收拾好,瘫倒在**,晚上十点给沈离打了个跨境视频, 才反应过来她那边才六点左右。

刚想挂就被接通了, 沈离前一天忙得晚,早上没被闹钟叫醒, 倒是被电话铃声叫醒了,和国内时差过于离谱,又各有各忙的事情, 沈离能抽出一个阴间时间跟刘茵茵通话都算难得,刘茵茵想挂还被她制止了。

两个人窝**视频。

刘茵茵开始吐槽完一天的疲惫, 又扯到了上了同一所大学的陈阳,“这就叫冤家路窄吧,我是滑档上的这学校,歪打正着也给他碰着了,高中同班,大学还要当校友,你不知道他现在多烦,逮着机会就来烦我,美名其曰,我是他在女生宿舍唯一的人脉,还准备让我给他介绍对象,我靠,我差点没忍住一巴掌过去。”

她越说越生气,也看不懂是生了哪方面的气。

沈离微眯着眼,看上去不精神,话倒是听全了,无声笑笑,“你怎么不觉得你们是有缘分呢,陈阳这个人,好像也不错吧。”

“喂?你这话是胳膊肘往外拐啊?他那点不错了?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个优点。”

可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是这种感觉吧,沈离倒是看得一半清楚,她提起陈阳,话里的在意都要溢出屏幕,“我的意思是,你对他的感觉,会不会——”

“不会!”刘茵茵果断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怎么可能,从高中就是死对头,我们在一起只能吵架,这是一对正常恋人具备的特质吗?”

“说不准,你会发现他的优点呢。”

“不会!永远不会!”

刘茵茵过于坚决,沈离也不跟她犟嘴了,索性顺了她,“好好好,那算起来,他也是你在男生宿舍唯一的人脉,他找对象靠你,你也可以靠他呀。”

“哼。”刘茵茵冷笑不屑,“都已经和他认识了,那都能是什么好人,我还看不上呢。”

“……”

沈离缄默一阵,眸子越来越沉,略带讽刺轻笑一声,“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啊……”刘茵茵后知后觉自己讲了什么话,尴尬着忙找话题,“不说这个,你在洛杉矶怎么样,学校还算适应吗?”

“嗯,都还行。”

“那你一定要注意休息,我也不打扰啦,以后常通话。”

沈离笑容维持到视频挂断,然后无力地将手机盖在枕旁。

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该想什么,眼睛半阖,安静了好一会儿,又沉沉睡过去。

入学一段时间后,沈离搬离了住所,选择申请住校,这样一来会方便不少,也会省下一些费用支出。

正式进入大学生活后,并没有多轻松,她的专业给她带来压力更是成倍,各种专攻书籍一个书桌都堆不下。

沈离的日子过得越来越乏味,她不大爱跟人说话,自闭这一点更严重了,花了很长时间才跟舍友稍有熟悉,不过也不会经常和她们外出活动。

秋末近冬,洛杉矶的天气越是寒凉,沈离少长了个心眼,临到这时候才开始买冬衣,网购的几件厚外套卡在运输路上一个周不止,申诉了好几回,挨了不少冻才收到衣服。

大一大二这段期间,可以有的娱乐活动还是很多,会组织各种形式的聚会,或者娱乐晚会。

沈离拒绝过很多次,但总浇人热情难免不好,答应去参加了一场欢庆圣诞的晚会。

或许肤白貌美这点长在了许多美国人的审美点上,沈离常有被性格开放的男生们搭讪的时候,更有甚者趁这次晚会要拉她一块儿去文艺表演。

沈离难为情地挣脱男生的拉扯,礼貌笑笑拒绝了他的热情,“实在抱歉,我真不擅长。”

旁人都开始调侃她不懂风情了。

熬了很久到晚会结束,沈离没跟着其他人再去什么地方玩玩,在学校附近的街市走了走。

洛杉矶的气候是较为温和的,但今年的雪吓得格外早。

正是雪夜,街上人不大多,寒风瑟瑟,漫天白雪纷飞。

沈离裹紧了毛绒大衣,风霜还是一阵一阵凉进来,冻红的脸蛋埋了一半进围巾里,露出一点点红润的鼻头又瑟缩回去。

欢庆的日子,霓虹灯光闪烁,街道五彩绚烂,目不暇接。

沈离看了眼刚收到信息的手机,是几个舍友猜测她已经回去了,说她们没带钥匙,让晚上留个门。

她应了个好,走进一家拉面店,一身风雪融进一股热气里。

靠进店门口的地方,店家摆了几棵圣诞树,树上挂了各种闪亮的元素,还有些个小玩偶的挂件,沈离视线追逐到其中一只调皮小狗的挂件,看呆了许久。

店家见她不动,喊了声欢迎光临,她才终于反应回神,寻了一处靠边的位置上坐着。

出神看向玻璃窗外的漫天雪景,这个冬天风雪很大,地上的积雪也是成堆,天地间望过去,尽是白茫茫一片。

一对夫妻路过,女人怀里抱着样似四五岁的孩童,孩童哭闹,像是被训斥了两声不成,女人索性将孩子放进雪堆里,装模作样往孩子身上堆雪,父亲在一边笑的合不拢嘴。

孩童终于被吓到,哭着要妈妈抱,被抱回怀里时安分极了,一行三人,逐渐消失在雪夜里。

沈离看得入迷,早些时候,她也满心憧憬这样的场景来着。

点好的豚骨拉面摆在桌前,凉了大半也无从察觉,沈离冷得打了几个颤,哈着气才肯收回视线,转而去看前桌的几人谈笑风生。

半热半凉的坨面,入口浓腻,味道淡了很多,不大好吃,也不算难吃,就着一碗拉面就算过了个圣诞节。

出国之后,沈离没有再过过生日,只是会被拉去庆祝舍友的生日,也有人问过她生日是哪天。

她只谎说家里没有过生日的习惯,自己也不大在乎那种仪式。

不过还会收到来自国内的刘茵茵寄过来的礼物,但跨国运费简直天价,寄来寄去也很麻烦最后更多的就是发个红包祝福。

还有柳雁也会给她寄礼物,并且每年都没落下过,总会提前把东西寄过来,确保她在生日前后两天就能收到。

东西还都是双份的,最开始送不同的珠宝首饰,被沈离提过一次让她不用破费,她也不大喜欢这些昂贵饰品。

然后柳雁就开始送各种书籍资料,还会另外附带一份手工制品,比如小饰品做的挂件,或者小兔玉雕什么的,虽然看上去也不便宜,但至少不是那么地奢华浪费,还能当个小摆件,看着养眼。

日子越发乏善可陈,枯燥着过去,后来学业繁忙,沈离和国内通话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一直以来表现优异,她拿了不少奖学金,逢年过节都会给柳雁转去部分备注问候。

有年恰逢迎新,柳雁给她打了视频通话。

彼时她还在电脑前精修学术报告,忙得头大,视频打过来的时候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切换页面接通。

电脑屏幕里是柳雁看上去精神气很足的一张脸,旁边还塞进来一个很可爱的小糯米团子,看上去才五六岁,指着屏幕,稚嫩的童声问柳雁,“姨姨,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呀?”

“这个呀,叫姐姐就好啦。”柳雁巧妙地忽略过身份,教人称呼。

小可爱也叫的很甜,朗朗上口:“姐姐过年好~”

“过年好呀~”沈离笑着打了招呼,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啊?”

柳雁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亲戚家的,过年来这儿吃个饭。”

“哦——真可爱。”沈离越看越喜欢,大眼睛小鼻子,还总往屏幕上凑。

倒是给柳雁惹得哭笑不得,“童童乖,去跟你长鹤哥哥玩会儿好不好?”

“……”沈离笑意凝固,那两个脱口而出的字如同魔咒,在脑中挥之不去。

小孩嘟嘟嘴巴,不乐道:“不好,长鹤哥哥不陪我玩。”

柳雁继续哄他:“你就跟他说,是姨姨叫的。”

“好。”小孩终于应了,蹦蹦哒哒向远处跑走,跑出了屏幕。

远远能听到隐约的叫唤,“长鹤哥哥!姨姨叫你陪我玩小游戏!”

小孩子不停扒拉着靠在沙发上休息的青年,扯着他宽敞的风衣袖子,眼巴巴看着他。

“我不带小孩儿,你带他玩不行?”

一道沉稳略低的嗓音扬着传来,透过屏幕传导时,已经不大清楚的,但每个字还是能让人听明白。

十八岁时应当是过了变声期的,如今几年过去,倒也多了几分沧桑,几分沉重,完全听不出当年那个自信傲娇的味道。

“……”沈离哑然不知说什么好,静静看着屏幕里的交流。

柳雁不高兴瞥向他,“我这边打电话呢。”

“跟谁电话这时候打?”

那人这话一问出来,沈离先慌了,不等柳雁有所回复,她先出来了结了这个尴尬场面,“那个……柳姨,我先挂了吧,你们玩,刚好我这边也有事要忙。”

“啊……那行,忙着吧,注意休息昂。”

通话挂了好一会儿,沈离心跳还在砰砰,像急于冲破出来似的。

她还是会慌乱,但那种不甘又不解的愤怒倒是被磨平不少,她确实不再对那个人抱有期待,也不想因为那个人而慌张。

趋于平淡后又好像无事发生一般,继续着忙碌。

沈离以为躲避得很好,及时止损,不用过多面对,陆长鹤也不会知道她曾来过电话。

他们就这样,挺好的。

不用过多的交集。

但事实上陆长鹤每年都会问的,今年亦然,只是一次次地确认她与自家还有那么一点牵系才安心,那或许也是他们仅存的牵系了。

柳雁走到沙发前,把一直缠着陆长鹤的小孩儿跑走,嘴里哄着:“来,童童,姨姨陪你玩吧。”

“等会儿。”陆长鹤叫住她。

“怎么了?让你陪人家玩会儿也不愿意。”

“我不会带小孩儿,别给他玩哭了。”陆长鹤随口吐槽,切换正题,面不改色问了句,“问问……沈离过年有回过电话吗?”

柳雁微顿,刚抱着孩子起身又弯下腰去,压低声线,“你还惦记她呢。”

陆长鹤冷笑,“我不惦记她惦记陆丰?”

柳雁忙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这话别让你爸听见了。”

陆长鹤却往后一靠,靠得一副随意潇洒,“再过个两年,我不仅要让他听见,我还要放个录音带在他床边循环播放。”

“你倒是出息,年年借我的名头给她生日寄东西。”当年张口不提的人和事,在柳雁坐在抢救室外崩溃哭过之后,她跟他就已经能平定下来,甚至可以调侃起这事了,“别到时候啊,离离都不想回来了,她在外边找个小男朋友什么的那也正常吧。”

“……”陆长鹤话到嘴边被哽回去。

是哦,她如今不仅不喜欢他,还恨他。

但他稍稍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出现的问题,简单给了一句答案——

“那我就把她抢回来。”

卡在年初的时候,沈离和其他几个研究小组的代表跟教授出了趟研讨会,返程时航班因故延误,几个人在机场冻了几小时。

沈离是最惨的那个,前两天才发过烧,回洛杉矶后又病倒了,挂了两天假。

窝在宿舍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裹成粽子似的上药店买了感冒药,药店老板都调侃她怎么生病了还自己大冷天出来买药。

她尴尬笑着,说她在这儿就一个人。

刘茵茵给她打过电话,听她说病了,担心好一阵,平常和她打电话,话里的含陈阳量都要超标,托她病了的福,刘茵茵只是各种叮嘱个没完。

柳雁那边,沈离还没吱声,这些年生什么病她都自个儿扛过去,跟柳雁视频的时候,精神面貌永远保持很好,主要也是不想让她担心。

才好转一点,就身残志坚回到了课堂上。

之前跟她表白过的男同学听说她生病了,还没来得及关心又听说人已经病好回来上课了,刚想送出去的感冒药变成了一大束玫瑰花,送到班级门口祝她康复愉快。

沈离没有照收,没有给人一点希望,诚恳拒绝一通,被人追到了宿舍楼下。

那人拉着她奇怪问道:“听说你拒绝了不少追求者,可是我认为我的自身条件是比较优越的,你怎么还是不肯接受?我猜测你谈过恋爱,是个受了伤的女孩?所以难以接受别人了是吗?”

“没有。”沈离波澜不惊否认道,“请不要过多猜测了,我只是对此并无兴趣。”

与其说因为一段感情的失利而难以走入另一段感情,不过是在她看来,她见过了这世上那样好的人,所以往后她再看见的都无法与之匹配。

可那人又偏偏这样可恨,让她好久都在爱恨交加里痛苦挣扎。

她对他失望透顶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不过没关系,她坚信时间会磨平一切。

好的,坏的,都会埋葬在遥远的记忆里。

而当她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她就只是自己,她也只需要自己,并不执着于可有可无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