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的八卦最多的就是某某跟某某某有一腿, 某某某跟某某谈了几天就分了这种事,但一般热度不会持续多久。

毕竟大家都是听个乐子。

这么大的个学校,学生之间谈恋爱的数不胜数, 就算是同学之间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可是有一点被忽略了。

谈恋爱的主角是陆长鹤,那个在学校因为背景庞大,顽劣出了名的陆长鹤。

还有一个,是不知名印象里的空降学霸,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

没人会把他们两个联系到一起, 哪怕是关系最好的陈阳跟刘茵茵也没想过。

因为他们除了家里那点关系, 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好学生是不会搭理不思进取的坏学生, 更遑论在一起搞点什么超出友情的感情。

这让所有人都唏嘘。

果然就是不出两天, 传完线上传线下, 这件事很快就在年级中传开,就算高三生大多没时间吃瓜,也不影响这件事发酵,甚至出乎意料传到了高一高二那边去。

不过让沈离在提心吊胆中又隐隐放心的是,这件事确实仅限于同学之间,并不会闹得很大的样子。

没准过个几天就没事了。

沈离是这么想的。

但这件事多多少少也会对她有影响,早操时被各种不明显或明晃晃的眼神集中为聚焦点, 路过走廊时总能收获的异样目光, 这时候沈离才意识到,他跟陆长鹤谈恋爱这件事有多么令人难以想象, 乃至如此关注。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消息。”

前座一个身影转过来,“听说你跟B16班那个陆长鹤在一起了?”

正午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折射进来,刺得沈离眼睛生疼, 她抬手挡了挡,予以对方一个意味不明想笑容。

见她不想搭理的样子, 那人又顺着话说下去,“我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居然还会在这个关头谈恋爱,对象还是个垫底班级的差生?”

“你知道现在传成什么样了?可难听了。”

沈离有了触动,微抬眼。

那人半开玩笑说:“说你明明成绩那么好,却要跟一个差生搞在一起,只是因为他家有钱。”

下课铃正响,沈离猛地合上书,神情淡漠,看似并不关心地往门外走。

所以为什么会演化成这种地步。

他们明明和普通情侣没什么不同。

只是因为她成绩很好,而他成绩很差,但家里却很有钱,那么她和他在一起的目的就可以被扭曲。

而流言呢?他们不惜用最歹毒的恶意来妄加揣测,因为他们根本不用负责任,哪边的说法更有意思他们就愿意往哪边倒。

沈离没有去找刘茵茵,也没有等陆长鹤,独自去了食堂。

她脑子里太乱了,为什么会在那么紧张的阶段面对这些?

这是她的错吗?

分明是不顾后果造谣的人。

沈离混在人群里打饭,她不敢去迎接人的目光,端着盘子找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才坐下。

但不一会儿,前边落下数道身影,几个陌生面孔出现在她眼前,她甚至不能判断出她们是同年级的还是低一二级学妹。

“你好呀?”

正对着她做的女生笑眯眯打了招呼。

但沈离心里暗暗觉得她们来者不善,没有过多搭理,自顾继续吃饭。

旁边同行的人嬉笑,“还不理人。”

搭话的人却丝毫不恼,“我对你很有印象呢,你转校过来那天我们班都在讨论,说学校来了个很漂亮的女生。”

“后来你的名字挂上了高三年级榜前十,大家就又在讨论,你简直是我们的榜样,又漂亮,成绩又好,可是……”

她眉眼压低,“你怎么会跟陆长鹤那样的人在一起啊?”

她眼神探索,眼底都是嘲弄。

完全不像她说的那样,什么榜样。

“这件事情我们都听说了。”

“啊虽然、虽然他确实蛮多人喜欢的,我之前也看了他好一阵,但是他成绩不大好哎,不过他又帅又有钱呀,我也能理解了。”她嘟嘟嘴,眼神游移在她脸上,“所以我真羡慕你,和他在一起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吧。”

“是啊是啊。”旁人附和着,“都不用努力什么高考了,以后嫁过去就是享清福!我听说他家可有钱了!他爸还是校董会的!”

沈离表情控制住了,但气没消,猛地拍筷子,啪一声响引来不少视线。

这些人恐怕就是想近距离吃个瓜,顺便主观上臆断他们这段关系,她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无聊到舞道正主面前八卦的人。

沈离眼神微怒,尽管长得没有什么攻击性,但此刻,仍然有种隐隐的威慑压力,“我靠的是我自己,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品,再而,我不认识你,请你,你们,不用装得很熟的样子在这里跟我装腔作势。”

“学姐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呀?”

沈离半个字也不愿意多说,端着盘子起身就要走。

毫不意外被她们拦了去路,沈离惹得烦了抬手挡开,或许没控制力道,把那人推的后退两步。

“你怎么推人呢?!”

下一秒,她抱怨完马上还了过来,用多出几倍的气力推了一把沈离。

她根本没想到会这样,一会儿没稳住往后踉跄,手里的餐盘砸落在地上,没吃完的饭菜飞溅。

一下子整个食堂的目光的看戏般齐聚过来鸦默雀静一阵,议论声四起。

成为焦点,那个女生并不觉得多么难堪,她觉得被关注最多的是沈离才对,因此挺直腰板,有持无恐,嘴角轻扯了一下,“学姐还是礼貌点好,我可没有先动手,是你——”

“你刚刚在跟她说什么?”

身后无声的脚步接近,一阵无形的压迫感袭来,伴随着这句低沉警告的话语,那人定在原地,话到嘴边哽进了喉咙里。

惊愕无措地瞪圆眼睛,不敢转身看。

那股压迫的气息再次贴近,“可以跟我说说吗?”

“……”

片刻,伴随着一声痛叫,女生被抓着后颈往旁边用力推过去,一个没站稳堪堪扶着桌凳坐到地上。

陆长鹤以俯视的姿态迎上她怒视的目光,厉色道:“我不打女的,给你点脸就收着,长了张嘴,就要学会说话。”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她怒骂一声被同行的好友扶着站起来,边往外边倒着走,边指着两人予以警告,“我一定会告诉老师的!我一定会告发你们!”

“干什么、干什么!”

同样在食堂吃饭的老师从后边走了几个出来,看见一偏混乱的场景一阵怒吼。

“吃个饭也要闹事?!你们哪个班的!”

后边的刘茵茵才刚刚赶过来,看到的已经是收场后的局面了,震骇万分靠近视线中心的沈离,小声询问,“这、小离子?怎么搞成这样了?”

沈离眼神迷茫摇摇头,目光转向陆长鹤,眼底思绪万千。

“问你们话呢!”

一名男老师走了过来,“哪个班的?!在这儿闹什么?”

“老师他们打人!”那个女生的同友见势忙把话头一边倒。

见状,几个人都嘴皮子飞快乱讲起来,“就是!他俩罔顾校规谈恋爱就算了,说两句还打人!”

“谈恋爱?”男老师眉心紧蹙,在看到被指着的人是陆长鹤时更觉难以置信。

被推的女生借此煽风点火,指着沈离开始胡乱扯皮:“有人亲眼撞见他们在小树林干那种事,大家都传开了!我看还有辱学校的名声!”

“你胡说什么——”纵然沈离脾气再好,被她这么一顿胡诌,也没忍住朝她跨进两步欲要动手。

刘茵茵也听不下去,要跟着一起跟人闹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就是造谣!”

那人边喊边后退,老师在这里她丝毫不惧,“你看你看,就是急了!还想打我!”

“想造反是不是?!”老师被激地彻底怒了,哪见过这么不把老师放在眼里的学生,他就站在那里还想在闹事,“你们都哪个班的!”

……

“不说是吧?”

他们这边没人说,那几个女生倒是有人站出来,指着沈离,“她就是那个一班的沈离!”

陆长鹤眸光闪过一丝冷寒,翻着眼盯向她,“我看那一下你是不嫌疼?”

她确实被盯得瑟缩了一下,眼底闪过几丝畏惧。

“还想闹是不是?!”老师瞪了陆长鹤一眼过去,懒得找源头了,干脆一锅端,“甭管你们都哪的,都给我见你们班主任去!”

十几分钟后,办公室关上了门,渐渐积郁起来的气氛沉闷无比。

“怎么能在食堂那种地方打架?”

“这种事情传出去,是有损学校的颜面。”

三个班的主任齐聚,谁都没想到三个不同班级的学生可以掐起来。

“先找事先动手的不是我们。”沈离语气坚定辩驳道,余光还睨着那个女生。

跟在她一起的小姐妹倒是在进办公室前走得没一个。

沈离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让一班主任直摇头,“还有你,沈离,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的不得了的学生,这个学期第二次因为犯事被叫来办公室了吧?”

陆长鹤听不下去,插上一句,“是我动的手,跟她没什么关系。”

“你也别急着说话,她刚刚说的你没听见吗?”十六班主任指了指一起来的那个女生,“你俩还谈恋爱,这件事里就你犯的最重,沈离这么好的学生你耽误得起吗?人家是要冲刺高考的尖子生,你是什么?你除了三天两头不着学校你还能干什么?”

女生闻此接着附和:“何止,他们俩谈恋爱都传得乌烟瘴气,也影响学校的学习氛围了好不好?”

“你先回班里,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另一名在这件事里关系不大的班主任简单口头教育过那个女生,便将人叫走,自己也准备忙去,“既然我们班这边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剩下的两位老师慢慢解决,我先忙去了。”

陆长鹤正色回答:“我们都是成年人,谈恋爱这件事我不觉得有多过分。”

“我管你是不是成年人,校规上是不是有明令禁止学生之间发生恋爱关系?”十六班主任满眼鄙屑,“也不用你觉得过不过分,我会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你妈妈,看看你妈妈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耽误一个好学生,到底过不过分。”

“他没有耽误我,他们传的那些也都是无稽之谈。”沈离站出来维护,眼神坚定,不惜破例去反驳老师。

但她越表现地多看重陆长鹤,在老师眼里只能证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具有一定危险性。

“成年人谈恋爱没问题,但退一万步讲你还是个高中生,预备高考的冲刺期,最忌这些能让你分神的东西,小年轻有点冲动很正常,但也要分清时段。”一班主任直摇头,坐回椅子里,微仰着头看向陆长鹤。

且不说在大部分学霸眼里对学渣就是有刻板滤镜的,老师亦然,作为一班主任带出来的天才数不胜数,在看见陆长鹤时,管他家里什么背景,多么有钱有势,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从来没办法以一个平等的方式去看待他。

“再而跟一个不能督促你进步甚至还会拉低你成绩的差生纠缠,是最愚蠢的决定。”

话题至此结束,因为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大,并没有再追加口头教育之外的任何惩罚,按照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告知家长。

但陆家那样身份的必然不会来学校,老师们只会好言相劝,回去之后好好跟两个学生谈谈。

晚自习放学,沈离内心忐忑跟着陆长鹤上了司机的车。

两边的车门关上,副驾上的女人动了动脖子,侧脸扫过后座的两人,“开车。”

察觉到柳雁在车内时,沈离步子都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钻上了车。

看这个架势,估摸着是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甚至居然,亲自来接他们。

开了副驾侧的车窗,凉风瑟瑟窜进来。

柳雁第一次在面对沈离时,热情全无。

吹的里头晾了些,车窗才摇上。

二十来分钟的路程,熬得格外漫长。

沈离大气不敢喘,偶然偏头看到陆长鹤时,意外见他异常平静,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似乎都是这个状态。

但换种角度想,陆长鹤也没有为了什么事着急慌乱过。

他几次想握上她的手来安慰她,但都被她躲开,她实在担心柳雁看到,实在担心柳雁会责怪陆长鹤。

就像主任口罩说出来那样不堪的话一样,那一句句贬低袭来时,她心里一直在纠痛,而陆长鹤就像是听惯了似的,并不关心别人说他怎样怎样差劲。

车子开进别墅区,停靠在别墅门口。

柳雁没有动作,剩下三个人也不敢动。

直到听见她吩咐,“小离子先进去吧,我跟长鹤单独谈谈。”

司机大叔看懂眼色先下了车。

沈离还是不大放心,主动开口:“对不起柳姨,如果一定问责,您可以连带着我一块儿。”

柳雁偏脸过去,再看他们两个,还是觉着难以相信,叹息一声,“我不问责你们,先进去吧,有些事我要跟他谈。”

“听话。”陆长鹤不容她拒绝握了握她的手。

等她一步三回头下了车,车门关上。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柳雁瞬时勃然变色,“我是没想到你们俩能有什么事。”

陆长鹤松了浑身的劲儿,躺进靠椅上,瞳色幽暗,显出几分深沉,“跟她没关系。”

“是我勾的她。”

听到他这样不上心的话,柳雁细眉轻皱,少有露出了忧愁的神情,“你对她是随便玩玩吗?”

“是。”陆长鹤毫不犹豫,皮笑肉不笑,“玩腻了就散。”

柳雁神情微顿,哼笑出声,“你嘴里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我也能看出一二来。”

他故作的姿态仍旧不太所谓,“不是吧,成年人谈个恋爱也要管?”

“你随便玩玩,玩谁都行,你谈恋爱你谈得起谁?”柳雁语气逐渐激动起来,缓和好一会儿平息,她在意的并不是老师口中什么所谓的耽误不耽误,而是另一种更难收场的可能,“这件事你爸也会知道,你们老师告诉了我,就不会落下他,他不会同意是其一,再者你现在的情况,你只能跟他在嘴皮上叫板。”

“你没有任何能力,小离子就只会成为你爸拿捏你的筹码。”

“如果只是玩玩是最好的,当然,早点算了吧。”

“……”陆长鹤无以言对,那日陆丰句句刻入脑海的威胁警告,直到今天,避无可避。

陆丰想要他放弃赛车,经手家里的生意,做一个名副其实的二公子,他越是抵抗,陆丰就越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只要那个人可以利用,可以作为威胁的筹码,也就不会在意是利用谁来达成目的。

这是迟早要面对的。

他再怎么规避也没用。

“我会帮你办理退学事宜。”柳雁神情淡漠,和平日里总爱和他互怼玩笑的母亲判若两人,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回来抛头露面了。”

“陆长鹤。”

“如你所愿。”

“你的高中生涯结束了。”

沈离坐立难安,完成题卷躺在**翻来覆去。

陆家几栋楼都熄了灯,柳雁也没有来找过她。

脑子里思绪繁乱,早发信息去问过陆长鹤交谈的情况,一直到现在也没个回复。

她起身到沙发边,倒了一杯水缓解喉咙干渴,抽空回了刘茵茵的信息,告诉她不用担心。

半夜时她试过去敲陆长鹤的房门,在门外踟蹰半天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上学,同行时果然不见他,就连吃早餐也没见到柳雁。

上早操后,沈离在数不尽的人群里张望过他,课间也去询问过刘茵茵。

陆长鹤没有来过学校。

她内疚昨天为什么没有留下来,让他独自面对之后消匿人群。

午休时她找到了陈阳,现在少有人不知道他们的事情,陈阳也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

刘茵茵看得急了拍他脑袋,“你要是跟他有联系就说,现在我们都在找他。”

“没有,我不知道。”陈阳被迫靠到墙边,惊慌摆手,“你俩传出那事儿后我就想找过他,我还问了罗森,都不知道他哪儿去了。”

他好像人间蒸发了。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这次的离开让沈离感觉到了隐隐不安。

他消失的没有一丝痕迹。

曝光的事情以及在食堂那天的矛盾,导致沈离只要走在路上都不免收获异样的眼神。

从十六班出来之后,那些不用发出声音就能听到议论的眼神,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炙烤着她的神经,她会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可那些臆想中的声音无孔不入。

“看什么看!”刘茵茵狠狠瞪向周围眼神奇怪的人。

她拉着沈离加快步子走到人不是那么多的地方,刚想开口吐槽,转眼一看就是沈离那张萎靡不振的脸,一瞬哑然。

两人站在楼层转角处的护栏边,就那么无声站着。

初夏的风裹挟些许微燥,吹得人凉一阵闷一阵。

“没关系。”刘茵茵拍拍她的背,“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觉得这个年纪谈恋爱再正常不过了,奇怪的是他们。”

“我没有想过逃避,我也没有想放弃他。”沈离咬紧唇瓣,神情失意,心里有处被挖空了似的,“这件事他家里人知道了,昨天他跟他妈妈对峙完就没消息了,我担心是有什么别的事,可是明明能一起面对,但他又不让我找到他。”

“也是,他怎么能在这个关头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你看到刚刚那些人的眼神了吗?简直奇怪,人家谈个恋爱也要瞎传见不得人好似的。”刘茵茵愤愤不平,“我看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学渣跟学霸谈恋爱犯法吗?学霸还能被拖累不成?”

“我从不觉得他是我的拖累。”沈离仰起头去,眼神惝恍,“他一直都是我的动力。”

她每个字咬的不重,但又似重有千斤。

“他没有那么难堪,我不认为选择他的我有多么愚蠢。”

“相反,我觉得很骄傲。”

“我甚至想告诉所有人,看吧,我找了一个多么好的男朋友。”

可没有人会那么认为。

他是众所周知不求上进,顽劣**的公子哥,人人都道他如何不好,而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他是自己的骄傲这种话。

陆长鹤分明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她知道他本该万丈光芒的前途路,所以听不得别人看轻他半句。

她时常自责,如果自己再勇敢一点就好了。

再勇敢一点,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