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很致命的凝固了好一会儿。

沈离第一次在柳雁和陆长鹤脸上看到同步的, 不知所措的神情。

反射弧很长的缘故,沈离愣是迟迟缓过神,立马更加手足无措, 惊慌着跟电话里的女人解释:“我……不是,是他,他先欺负我的!”

陆长鹤瞪圆了眼珠子看她,那表情仿佛重述了那句“又我?”

但耐不住陆长鹤硕十句话不如沈离讲一句话,柳雁立马就信了, 并且转头就来教育陆长鹤, “欺负?你又怎么欺负小离子了?”

陆长鹤一脸无辜, “我哪有, 我带她买药来的, 我那么乐于助人,善良纯真,你宁愿相信她是吧?”

“买药?”柳雁只扑捉到这一个关键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交代完事情的原委,那边算是原谅了两人不守时赶到宴会场的事,不过最后还是被勒令回家就在客厅等着,等他们回来继续口头教育。

陆长鹤是不太想的, 柳雁的嘴巴虽然碎, 倒也还好,只是这回他爹也回来了, 他怕了他爹,嘴巴毒的很。

沈离起初还不明白为什么陆长鹤一回家就唯唯诺诺像换了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 和他往日拽天拽地的模样丝毫不搭边,像只从良的狼。

直到柳雁和陆丰一同进了客厅大门后, 他脸上肉眼可见的慌张才点醒了她,陆长鹤不会惧怕柳雁的,在她印象里,从来不会,但他或许有点怕他爹。

男人站在不远处,西装笔挺,脸上的皱纹也掩盖不了风韵犹存,气势骇人,饶有家主的风范。

父子俩只是静静地相视,空气中似乎都弥漫起一股飘渺的火药味。

还是柳雁跑过来打破沉寂,询问沈离伤情如何,抓住她左看右看。

沈离怀里还抱着小狸猫,苦笑着摇头:“我没有什么事了。”

柳雁显然也注意到了,“哟,哪来的小家伙?”

“在药店碰到的,它没有人养,我就带回来了,柳姨……”沈离迟疑不定,补充说,“你会不会……不喜欢啊?”

柳雁没有丝毫厌弃,甚至上手摸了摸小猫,“怎么会呢,你喜欢就好,你要是想养就养着,陆家那么大还容不下一只小宠物?回头让佣人去购置一些吃的玩的,一定给你这只小猫养的好好的。”

见她这般支持,沈离也算松了口气。

两人对完话,陆丰的眼神才从陆长鹤那边转移,神情中的压迫感也褪去不少,礼貌招呼沈离:“你就是老沈他家的独女吧。”

“是。”沈离站直身子,礼貌点头,仪态端正,“陆叔叔好。”

“来了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别拘着。”显然陆丰也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没有多说什么,瞥了一眼还坐在沙发上没动静的儿子,沉冷的气息差些朝沈离也压了过去,“小离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

沈离微微颔首,“好。”

随后便抱着小狸猫朝电梯口走过去,陆长鹤见状也想跟着一块儿走,才刚起身就被他父亲一句呵斥立住了脚——

“我叫了你吗?”

声音并没有多大,但给人无形的压力却是难以想象的,沈离光是背着身都能感受到那股压抑。

她故意放慢了脚步,想听听身后人还想说些什么。

陆长鹤表面保持着冷静:“我明天要上学,不应该也早点休息吗?”

“上学?”陆丰听笑话一般听了这两个字,“你妈把你这段时间差不多的表现都跟我说了,你就没什么表态的?”

摆明了好,陆长鹤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希望我表什么态,我是什么烂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你值得一提就只有这点自知之明。”周遭的气压下来,柳雁都感觉得到陆丰在忍着没发火。

连忙上去拉住了陆丰的手臂,“不是让你少说两句,我看这段时间小离子来了,他倒也跟着乖了不少。”

“现在才学乖,早干嘛去了?”陆丰神情严肃,言语里的训诫针针见血,“一直就跟他说别去搞那个什么破赛车,能挣几个钱,陆家那么大的家业出来那么个没出息的。”

陆长鹤还是吊儿郎当,“你有陆砚安不就行了,我出不出息都一样。”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有个大儿子做对比,当爹的更气了,差点摔东西,“你以为我为什么偏偏倚重你哥哥?你根本就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陆家靠你就没有以后了!你从来就不会反思自己!”

“对对对。”陆长鹤伸了个懒腰,缓缓葱沙发里站起身来,“所以你伟大的陆家还是靠我哥去吧。”

话音一落,说曹操曹操就到,陆砚安出现在了门口,他行路匆忙的样子,怕是刚处理完什么事赶回来,一见到父子俩人这么不对付,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没动作。

直到陆长鹤注意到他,他才肯走进来,也同时无声制止了正要发飙的陆丰。

他亦然一副西装革履,戴着金框眼镜斯斯文文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有条不紊,情绪稳定,一到现场,就好像成了中央调和剂。

走过来拍了拍陆长鹤的肩膀,似是而非地指责道:“怎么回事,这么大了还不会说点好话,偏偏惹爸不高兴。”

罢了还去劝说陆丰,两边都照顾,“小鹤也只是有点私人爱好,我见他赛车倒是玩的挺溜的,稍微包容一下也未尝不可啊,你说是吧,爸?”

那副笑脸总给人一种有理有据,说辞即为定义的感觉,陆丰都没法反驳,“你就惯着他。”

“我弟弟当然是要惯着的。”陆砚安调侃完又把笑脸对准了陆长鹤,一句话打消了他的苦相,“你也别整天臭着这张脸,这样,哥送你辆布加迪威龙16.4。”

陆长鹤那两颗眼珠子说亮就亮,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喜讯一般,威龙16.4 Grand Snort,那可是是威龙的taraa式车型的最顶级版本,还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到的。

作为一个见车眼开的人,陆长鹤什么烦恼都抛之脑后了,“真假?”

陆砚安给足了他希望,话锋又一转:“有条件的。”

陆长鹤眼珠子暗了一半,“什么条件?”

一般他哥送车还另外开条件,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上回答应下来,硬着头皮跟着他和陆丰去实践出差应酬,看着他们两个人在饭局上游刃有余,谈吐有致,他不知所措只管干饭像个小丑,晓得是什么精神折磨。

果然,他下一秒接上话:“你月考成绩进步二十名,让咱爸欣慰欣慰,车就是你的。”

陆长鹤眼珠子完全暗下来,“……”你要杀了我吗朋友?

“干嘛这个眼神看着我?哥相信你可以的。”

陆砚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迷之自信,对陆长鹤那么放心,他什么成绩他哥比陆丰都清楚,说这种话还不如让他再去饭局上当回小丑。

就连陆丰都有点现实,丝毫不信他这鸟样能翻出什么浪来,冷哼一声就走开了。

“真没得商量?”陆长鹤很为难地苦着脸。

陆砚安微笑着摇头,“你哥向来说一不二,听说沈家那个小女儿成绩不错,你俩天天一起上下学的也认识,求人家辅导辅导你呗。”

“我求她?”陆长鹤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你还是杀了我吧朋友。”

与此同时,站在三楼走廊窥听良久的沈离一下就扑捉到和自己有关的字眼,犹豫停留了一会儿,在看见陆长鹤摇着脑袋往电梯口走时才堪堪离开这里回了自己房间。

经过这一场对话,沈离算是大概了解他们家都关系了,简而言之,陆长鹤看似逍遥自在不受拘束,其实是家里最说不上话的那个,他和他爸爸的关系不是很好。

沈离一个外人都感觉出来了,不过刚才他哥哥提出要她来辅导陆长鹤,她个人感觉,倒也不是不行,毕竟她还欠着陆长鹤的人情,如果让他成绩好点让他和陆叔叔的关系缓和也不是坏事。

但陆长鹤不像想学习的模样。

她静坐在书桌前,反复思考了很久,不经意间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

反应过来赶忙过去开门,一撞入视线的便是才见过的那副慵懒散漫的面孔。

沈离惊讶于他刚被训完话还有闲情赖找她,“陆长鹤?怎么了吗?”

他漫不经心从兜里掏出手机,划拉两下划出一面二维码摆到沈离眼前,“扫个好友,省得再出什么事到处找不到人,麻烦精。”

果然还是嘴硬,分明是关心的话,偏要说的那么不好听。

沈离默默拿出手机去扫,一边还无意识地接上了他的话:“你又换绰号了吗?”

前段时间还倒霉蛋倒霉蛋地叫。

他随口答道:“看我心情,想叫什么叫什么,你很介意吗?”

“……”

见她沉默,陆长鹤思索片刻,忽而又起了逗她的心思,“介意的话我就不叫了,我随我妈,管你喊小离子。”

“……那还是算了。”怪怪的。

沈离从生理上拒绝陆长鹤对她的这个称呼。

被她为难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逗乐,陆长鹤呵笑一声,脑袋往里看了看,“小狸猫呢?这么久了也不想爹。”

“它睡着了,暂时没有搭窝,我把它放在沙发上睡了。”沈离说完才回想起他后一句话,脑袋一激灵,“你刚刚说……你是它爹?那我是它什么?”

有些话说出口了才开始后悔。

“……”

“……”

俩人一并哽住,神情到四肢僵得像两个假人。

空气中是清凉的空调气息,但内里的折磨像被炎热的盛夏炙烤,光对上一眼,就如同望见强光一般难以直视。

率先脸红的还是陆长鹤,挠着耳根处的异常,只是掩饰得极好,尴尬咳了两声,“我管你是它什么,行了,没什么事我走了。”

刚转身就被叫住:“等会儿。”

“?”

在他回头后注视的几秒里,沈离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我可以辅导你,只要你想学。”

他慢慢露出来意外种含点笑意的神情,“你偷听?”

被拆穿后还是有些尴尬的。

沈离后退半步,低了低头,掩饰住无措,“……偶然间,听见了一点点。”

“行。”陆长鹤粲然一笑,眉宇间却满是挑逗,咬字逐句,“你、教、我。”

沈离不懂他学习的心思是真是假,但他哥哥是那么说,他也愿意跟着学,就算是还个人情,沈离也愿意教。

但学习这件事对于一个成天在外潇洒半月不着学习的公子哥来说,不是一般的困难。

趁着午休的时间,沈离特意让他带上主课的课本和作业本一起去了图书馆。

一路上沈离都在书架上挑选合适的书籍材料,陆长鹤则是一步一跟完全没有欲望,只是偶尔会去接沈离挑好了递给他的书。

“听说高三那个杨倩转学了,一大早有人看见她家里人带她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就离开了。”

“不会吧,就因为公告栏那事儿?”

“要我说也是贴那玩意的人缺德,多大的冤仇,这下人家都没脸在这儿待了。”

“这得让多少男生心碎啊,杨倩是真的长得挺漂亮的。”

“不然怎么是校花呢,不过也不至于心碎,这不还有代餐。”

“啥?”

“校园贴吧没刷啊,高三新转来一女学霸,开学考空降年级前十,从B16班飞到A01班,跨的不止一个阶层,还是个大美人,这含金量不是更高。”

……

沿路在逛书架的同学也是零零散散,图书馆一直是比较安静的地方,大家讲话的分贝都会有意放小。

以至于一些碎碎念的讨论,走得近了,隔着一排书架,沈离才听清一点。

听的入神,连书架都忘了认真看。

“大美人喜欢听夸?”

陆长鹤注意到她分神,刻意绕到她面前,用刚才别人讨论过的话当面鞭笞她。

他不喜欢拉拉链,通常撇开着要风度不要温度,也正是角度原因,沈离很清晰地看见了他锁骨处露出来的咬痕,红晕已经消下去了,只是牙印出依旧青紫。

平常只要他不乱晃衣服,隐隐约约是可以遮住锁骨那块的。

但一见到这个,沈离就瞬间涨红了脸蛋,还气闷他胡言的那句话,只得扭头继续挑书,“你能不能别再逗我了。”

其实杨倩这件事本该与她无关的,但是听到还是会忍不住驻足,如果真的是有心人迫害,那她也会因此感到惋惜。

终于挑好了几本,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沈离却让他把刚刚挑的书放到一边,把课本拿出来,“这些书待会儿去前面登记一下,你可以带回去看,多多少少有一点帮助,我们先从主课看起,你是哪科比较薄弱一点?”

陆长鹤趴着桌子上很久,听到这话才懒懒撑起脑袋来,没答话,只是有一种很玄乎的眼神在跟她交流。

沈离明白了大概,“好吧,应该是哪科都比较薄弱,先从英语开始吧,比较好学些,你的功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松懈的?我好对症下药。”

他摸了摸下巴,很认真回答:“不好说,我成绩没好过,从娘胎里开始松懈的吧。”

沈离:“……”要不你考虑考虑放弃一下?

这种情况,还真的很难对症下药。

“先从基础学起吧,把基础打好,学起来不难。”英语还是比较好着手,本着能进步一科是一科的心态,沈离愣是从入门级的基础句型开始讲起。

两人保持相对坐着,沈离意识到这样不太方便,说了两句就主动绕过去坐在他旁边。

本来郁郁沉沉的陆长鹤一下就精神了,屁股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一小寸。

但沈离没有意识到他的不对劲,自顾自认真讲课,一边讲还拿着本子给他做清楚的笔记,以备他随时可以复习。

她脑袋歪着低下来,窗外折射的阳光淌过横线纸,散落在她头顶的发丝间,泛着金黄色的光晕。

呼吸莫名开始急躁,陆长鹤很难再集中注意力到横线纸上不断增加的知识点,他不由自主绷直了脊背,脑袋朝后方倾斜,眼皮垂下,眸中闪动着她的侧脸。

乱了心神。

陆长鹤并不想这么承认,所以他觉得……沈离对他有意思。

不过想来也说得通,他长那么帅一张脸,谁看了不心动。

更何况他还当着她的面一挑数人,打架嘎嘎猛,还带她去药店,还给她养猫,这很难让人不沦陷啊,这不,他还没开口,她就主动要辅导他,接机接近,还靠的那么近,心思颇深。

综上所述,沈离就是喜欢他才会这样。

陆长鹤这样说服了自己,甚至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

思想已经渐入佳境了,完全抛却了现实里还在哐哐讲课的沈离,见他神游一般的目光,沈离忍着不悦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陆长鹤。”

“陆长鹤?”

“……”

“啊?”陆长鹤大梦初醒般晃了晃脑袋,看沈离的眼神已经有点不一样了。

成功把自己洗脑后,有点难以直视?

沈离恼他那么久或许都没听进去多少话,“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看吧看吧,开始关心他了。

果然另有所图。

脑子里已经刷弹幕了,但陆长鹤表面上还是冷静得一批,自觉要做个好人,不能随意打破少女的幻想。

于是他故作很镇定平稳的姿态:“没事,你继续讲,我听着呢。”

一看就是没听进去,沈离坐直了身子,眼神肃穆,饶有一副小老师的威严,还夹杂点可爱,“那你把我刚刚讲的,套用一下举个例子。”

陆长鹤呆住了,看了看笔记还没干透的清秀字迹,又看了看沈离一眨不眨的严肃目光,张着嘴哑了半天。

量他也说不出什么,沈离放弃了,继续从头简略跟他讲,“好好听,我再讲一遍。”

沈离自己本身每天也抽不出很多时间可以用作于辅导他人,但在仅有的时间里,沈离逐渐见证了陆长鹤这根钢铁是如何练废的。

光是一科就学的很吃力了,进步二十名的分差,对他来说怕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不过她每次教的时候,他也愣是站着坐着给听完了,说明他自己也没有放弃自己,沈离都不好放弃他了。

经过了长达一周多的折磨,沈离决定跟他暂停几天,让他自己去消化一下知识。

平常除了吃饭刘茵茵很少能跟她有交集,还是听说了她最近莫名其妙好像在给某个年级倒一辅导功课,更加坐不住了。

逮着机会就把她拉去了校外,假借陪她买小蛋糕的名义,一顿套话。

“简直绝了,你都不知道我听陈阳说的时候多震惊!”刘茵茵边说边比比划划,不然都难以表达自己炸裂的心情,“你教他还不如教我呢,我好歹孺子可教,老实说,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她一下没控制住,一根手指头就指向了沈离。

沈离没跟她生气,温和地把她的手指捋下来,“茵茵,指人是很不礼貌的。”

刘茵茵改成歪头了,“那你回答我,是不是被威胁了?我老早就想说了,那天我又不是不在场,他家里压根就不喜欢你,他朋友也把你说成那样,你在他家里都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吧,难不成他还借此要挟你?简直混蛋啊!”

“你还是别脑补了。”沈离一阵苦恼,“他们家……大部分人还是对我挺好的,只是防不住一些流言蜚语而已,他家里希望陆长鹤成绩好点,我也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也挺好的。”

“真是这样?”刘茵茵半信半疑挑起眉稍。

“真的。”沈离笃定点头,“而且你有什么不会的也随时可以来问我,总不能让你白交一个朋友。”

“这还差不多。”刘茵茵心满意足了,拉着她去甜品店的脚步加快了很多,一直到门口,她还想拉沈离进去,“我请你吃小蛋糕,来挑挑你喜欢吃什么口味。”

“这个就不用了!”沈离有意识往后退,“我不太喜欢吃甜食,我在这边门口等你就好了。”

刘茵茵劝了两句没劝动,只好自己先去买。

站在店门口徘徊应该有点奇怪,索性沈离站到了靠近马路边的路牌下面。

这边靠近商铺前面的路面设计有意叠了一层小阶,跟马路分割明显,她看了一会儿,开始像个无所事事的孩童,两只脚在那层小阶上站立,一半踩在小阶,一半踩空在分割之外的马路。

保持了一会儿沈离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无聊的乐趣。

好死不死一下子没稳住,身子踉跄着往前倾,几乎是瞬间,她感觉到衣服领子被人从后面抓起,一股力度把她往回拽了回去。

她吓懵了,不受控制去反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半个身子靠在他怀里堪堪稳住,抬眼那一瞬间更是恍惚,一时都忘了动弹。

少年没有低头,只是耷拉着眼眸,垂视的姿态显得高傲又疏离,他站在烈阳下,发丝间都融着金色的光。

“你……”

他微微启唇,“喜欢我?”

“!”瞬间精神,沈离蹭的一下逃开那个怀抱,甚至还后退了一段距离,“你在说什么?”

“那你靠我靠得那么入迷。”陆长鹤刚才那股淡漠的气质也说散就散,松散自如环臂站立,“才暂停几天啊,这么恋恋不舍?”

沈离一度怀疑他精神是否正常,“……你在说什么胡话。”

“啧。”陆长鹤啧啧摇头。

嘴硬。

都躺他怀里了,这还不心机。

简直心机。

喜欢他的他见过不少,各种套路他早就司空见惯了,但像沈离这样的还是头一个。

怪新奇。

而沈离懒得深思他这副沉浸在自我世界的模样,站到一边,不去看他。

没想他自己又跟着走近两步,不等沈离作出反应,他先开口讲起了正经话:“今天司机请假了,晚上也是坐我的车回去。”

“……什么意思?”突然来那么一句没头没尾的,沈离才迟缓着偏头瞧他。

“意思是可以晚点回去,不耽误司机下班。”

“我……还是不明白。”

“我勤奋好学,你晚自习下了来16班。”

“……”

据目前所了解到的,陆长鹤嘴里的勤奋好学完全可以归类于屁话。

沈离还是不太信他,还怀疑他是不是在逗她取乐:“你没在开玩笑吗?”

陆长鹤那表情却正经得很,真像有那么回事,“深夜辅导,我行你也行。”

“……”

虽然不知道这人又打的什么主意,但就他对学习的热情来说,沈离绝不相信只是要她辅导那么简单。

不过下了课也收拾好东西乖乖去了十六班,彼时教室里也走得七七八八了,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

只是还有个大喇叭陈阳赖在陆长鹤前面,沈离从前门进来,隔着老远都能隐隐约约听见他的嗓门。

“陆哥你还等啥呢,那边都在催了。”

“别告诉我你真从良上进了,你又不吃这碗饭,好好当个bking拉满的赛车手不好吗?”

沈离听得迷迷糊糊,在看见他之后,两个人都没有了话,朝她这边探过视线来。

陈阳则是一脸恍然大悟,指了指陆长鹤又指了指沈离,“你就等她啊?”

“少说点屁话。”陆长鹤收回视线,桌上的书本资料动都不动随意摊开,也不收拾,站起身,挺直了腰背,双手一如既往插在兜里,闲散模样,跟陈阳一起走到后门口,又去瞅了一眼站在原地愣着不动的沈离,“跟上啊。”

沈离一边不解一边小跑着跟上去,“不是说补习吗?”

知道她跟在旁边,陆长鹤也没再注意她,目不斜视地看路,“不学了,有事。”

沈离噎住,不过很快就说服自己理解了,“那我去公交站吧,你们忙。”

“沈美女不上道啊。”陈阳笑嘻嘻瞥了她一眼,“陆哥都等你过来了,还能让你去坐公交?”

沈离犹豫道:“那送我回去岂不是很耽误事?”

陈阳真没想到她能这么回答,“回去干什么?一块儿去玩呗。”

沈离突然站定着没动了,眼神严肃起来,“……玩?”

所以陆长鹤说的有事,就是去玩吗?

陈阳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措辞有什么问题,还要陆长鹤给拍了下脑门,给沈离纠正,“就是去吃个饭,你饿了吗?一块儿去也行。”

沈离将信将疑,“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吃个饭而已,吃完就走。”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他好像有意留住她,并且要她一起去,“我送你一块儿回去。”

“……”

说一句劝一句,倒还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陈阳都看呆了几秒,陆长鹤还从来没有这样,邀请了一次不成反倒继续劝,在他眼里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脑运转了好一会儿才想过头来,陈阳一把拉住陆长鹤的肩膀往一边拽,刻意拉低了声调确保沈离听不见,“你是想快点儿脱身才拉着沈美女吧,心思颇深啊陆哥。”

“把你的鬼话收回去,我就当没听过。”陆长鹤面无表情把他推开,即便确实如他所言,不过不可否认那就是目前唯一又直接的办法。

他可不想在那场做样子的聚会上浪费多少时间。

推开的那一秒,陈阳还有意斜视了一眼沈离,点头朝陆长鹤摆摆手,“行行行。”

路上沈离还挣扎了几句,如果顺路的话就把她到差不多地方放下车,无疑都被驳回了,如果只是吃顿饭的时间,也没有什么。

最终这样劝服了自己,沈离跟着他们到了一栋亮着炫彩字号的帝都大厦,其外观壮观无比。

沈离去过各种聚会或者宴会场所吃饭,但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陆长鹤看样子是来得频繁了,进了大门,工作人员都对他毕恭毕敬,招待高级贵宾般事事俱到,该有的称呼一个没落下,带着他们一路到了一间大包厢。

“今天包厢的所有消费算我卡里。”陆长鹤如往常一般随**代。

因为经常有场子聚会,这里来的多了,干脆办了张贵宾卡,他只记得之前喝多了往里投了不少钱,每次来都是巨额消费,结果用到现在里面余下的还是不少。

“好的,您这边请。”

电梯门打开,负责带领的前台人员毕恭毕敬作出一个请得手势。

出了电梯就是一面辉煌设计感满满的双开门,那人帮他们把门推开,这间包厢整整占了一层楼的面积,里面各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桌球,棋牌,游戏厅,ktv,骰子桌,目不暇接。

她看见高叠成排的名酒排列在中央环绕式沙发座前的水晶桌前,打碟台上着衣暴露的女人挤着两颗丰满的胸乳,深情极致享受且沉溺地操作dj音乐,各种颜色的灯光以不同的形状照射在包厢里,晃得人眼疼。

一个极尽奢华的娱乐场所。

沈离脑子里只冒出这么一句话,她紧跟在陆长鹤后面,在他要继续往里走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

从进到这栋楼开始,沈离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绝不是她一个学生可以踏足的地方。

“骗子。”沈离压着怒意,沙哑着也是软软的。

陆长鹤脑袋一动,偏过侧脸去看她,眼神却在无声安慰。

但只觉得他还在做戏,“我现在就要走,你自己玩吧。”

小兔子才转过头,陆长鹤就反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乖点,就一会儿,应付完就走。”

“……”

……乖?

这人又抽什么风。

不过很成功地把沈离搞懵了,被他拉着往里走。

众人看见他,在玩什么的都听下了活,调侃的调侃,起哄的起哄。

先往他们这边走过来的是刚还躺在沙发上左拥右抱的罗森,直奔陆长鹤,还很客气地递了一根烟给他,“主角迟到了啊。”

“上学呢。”陆长鹤接过他的烟,环视一圈,灯光晃动间,他预约看见了几个熟悉的人脸,眉头肉眼可见皱下去,“你组的什么局。”

“熟人局呗。”罗森仿佛无意,摊开双手自信地向他展示今夜的聚会场,“队友那么久没见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一起玩玩。”

他佩服的还是罗森的组局能力,这些人既不是罗森的队友,也算不上他的队友,居然还能单方面把他们凑过来,就连陈阳在旁边都默默给他竖大拇指。

“早退了。”这三个字他压小了音量,可以确保在嘈杂的音乐下,所谓的熟人是听不见了。

自从去年在FRECA锦标赛夺冠后退出卡纳MAT车队,他就再也没有跟队里的任何一个人联系。

陆长鹤初中那会儿就开始接触方程式赛车,签约之后,他基本上所有的时间都在训练以及周转于世界各地的各种F4锦标赛,学校那时候对他来说当真就是实实在在的摆设。

他在签约后的首个赛季就拿下了ADAC F4的冠军,之后就跟开挂一般驰骋于各国赛场,夺冠无数,在圈内打响了黑马名号。

在卡纳MAT的最后一年,他甚至直接越级进入二级方程式赛车,各大F2赛区的知名车队开始疯狂挖人,他的存在已经是一个新的奇迹,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颗冉冉升起前途无限的新星。

没人想到他转头就下了赛场,去当一个闲散自在,朴实无华的爱车人士。

“哟,好久不见啊。”

“大少爷现在是上哪混去了?这么久也不联系。”

……

四面八方的问候一股脑涌过来,陆长鹤没答应,只是自如地朝门口负责接待的人员招了招手:“开几瓶Cognac过来。”

“大手笔啊。”罗森连连拍掌,还不忘向身后的人张扬,“少爷下了赛场还是少爷,上哪混都起飞啊。”

不过陆长鹤这一身校服倒是和他这样挥金如土的作态形成强烈的反差感。

场面的气氛一下就起来了,注意点分散之后,罗森才注意到缩在陆长鹤身后的沈离,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物一般亮了眼睛:“哟哟哟,这谁啊这,哪来的小娇花?难怪给你那么多性感大姐姐都不要呢,喜欢这挂啊,早说嘛。”

陆长鹤白了他一眼,“少说两句。”

这里一眼望过去就没有什么正经人,而沈离这朵白山茶进来,就好像踏进了淤泥地,陆长鹤感知到她会不太适应,特意把她拉到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坐着。

陆长鹤临走前还弯下腰,细声细语提醒她:“有人搭话不要理,在这儿坐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随后就自己一个人应付所谓的场面了,沈离在后面看得很迷糊,陆长鹤似乎不大有交流的兴致,或者准确点,他不太喜欢提起之前一起比赛的事情,只跟着那些人碰杯酒抽根烟聊几句话不着边际的话。

某个环节他还被拉去了后面的桌球台,他好像除了学习什么都会,很顺手地接过了球杆,非常标准的姿势握杆俯身。

室内温度均衡,他脱了外套,短袖下紧绷出手臂肌肉,宽厚的脊背展露出来,他额前的碎发几乎快要遮住他的眼睛,连着白皙无暇的皮肤在灯光映衬下似乎更漂亮了几分。

他只是做这个动作,就已经成了一副景色。

他微微侧了一下脸,勾勒出完美下颌线,精准找好角度,控制力度一杆击出,彩球四散,零零散散好几个纷纷落入袋中。

他在学习上从没这么专注过,沈离内心感慨,不过说了也是,谁会在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上专注。

“沈家那个小姐是吧。”邻座的沙发上突然落下一道黑影,罗森饶有趣味的目光在身侧打量着她,“我们见过。”

“……”沈离忍着想发笑的心情,他好意思提见过,说出那么不尊重人的话,最后道歉也是跟开玩笑似的,这种人恐怕才最不正经。

“怎么不理人呀。”越是得不到关注,像罗森这样的花花公子就更誓不罢休,“我倒是有点好奇你了,陆长鹤不是不待见你吗?怎么把你带这儿来了?不会真跟我说的一样吧。”

又是造谣一张嘴。

沈离这才舍得跟他开口:“没有,司机请假了,我是坐他的车回去的。”

罗森脑袋往后仰了仰,“哦,你意思是他顺路把你带这里来了?”

“……”

她总是一言不合就沉默。

任罗森这样撩妹话术一套一套的人,真面对一座冰山也难下手了。

苦恼地往后一躺,“好嘛好嘛,不喜欢讲话。”

她只是不说话,但从进来到现在,能听的话都听的七七八八,“队友”两个字在不同的人口中提到过不止一次,且箭头基本指向了陆长鹤。

沈离恍然着猜测:“我刚刚听到你们说队友,陆长鹤他是……”

罗森眼皮抬起来,“天赋异禀的赛车手,他没跟你说吗?”

“……”他为什么要跟我说……

“他可是老天爷追着赏饭吃的,最后还撂碗筷不吃了,怎么……”罗森抓着沈离那边的沙发扶手直起身来,上半身往她那边倾,玩味地欣赏她娇嫩漂亮的脸蛋,“你想打听他啊?”

“罗森。”

近在眼前处,陆长鹤直直站立,额前因为汗水打湿的碎发被他一手捋到了后面去,整个人一下就显得精神又肆意张扬。

他盯在罗森脸上的眼神仿佛透着似有若无的警告,或是提醒,语调却随性自然:“你自己没有女人吗?凑她那么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