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秦子歌对着效果图琢磨了一会儿,决定给刘菲打个电话,正如对方所说,有事商量着来,毕竟都是美术组的.
“喂?菲姐。”电话打通后,秦子歌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哎呀,什么请教不请教的。”刘菲笑道,“我正在去你公司的路上,一会儿就到。你等我一下,我们当面谈。”
“好的,一会儿见。”秦子歌说完,放下了电话。刚放下电话,她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了戴辛的说话声,似乎很气愤,“算了,就这样吧!”随后传来了“呯”的一声关门声。
秦子歌犹豫了一下,并没离开座位,她知道戴辛一定因为什么事和郑晓茹闹翻了,她也很担心,担心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因己而起。如果真是这样,此时自己再出去的话,岂不是火上浇油?
正在她坐立不安时,msn响了起来,是戴辛。
“气死我了。”
“怎么了?”秦子歌忙问。
“郑晓茹这次谈下来的车都是些烂车,”戴辛竟然直呼了姐姐的姓名,“而且都是前驱车,你也知道,前驱车漂移的效果并不十分明显,这真的很难保证片子的质量。”
“哦。”秦子歌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他们不是因为自己闹矛盾。不过她还是确认了一下,“你就因为这个和郑总生气了?”
“能不气么?”戴辛说,“这是我负责的第一部片子,第一部啊!她对这部影片,对我,都太不负责了。”
“那你好好和她谈谈呗,把话说开不就好了吗?”
“说什么说呀,周总监那次开会时不就说了嘛,车辆的使用成本太高,让大家严格控制。郑总就偏听偏信,这回倒好,控制到小数点以后了!”
“你别激动呀,我想还有商量的余地。”秦子歌劝道。
“哪儿有什么余地,人家周总监和姐姐是好朋友,她俩要是拧成一股绳,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戴辛言语间泄了气。
“那怎么办?”秦子歌又开始担心了,这次她担心的是对方的工作状态。
“怎么办?干拌!”戴辛恼羞成怒道。
秦子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刘菲却打来了电话:“子歌,你在办公室吗?我到楼下了。”
“哦,在,你直接上来吧。”秦子歌放下电话后,又给戴辛发过去一条信息:“刘菲来了,一会儿我再和你聊。别生气了。”戴辛的头像似乎鼓着腮,气呼呼的,不再说话了。
刘菲敲了敲门,走进了办公室,笑道:“怎么样?子歌?”
“嗯,很好。”秦子歌说,“刚才会议上我用了你的效果图,反响不错呢。”
“哈哈,过奖。”刘菲笑道。
“用你的图,你不会生气吧?”秦子歌试探道。
“哪能呢,瞧你说的。”刘菲爽朗地笑道,“我不是都说了吗?我们都是美术组的,应该齐心合力把影片做好。效果图这东西,用你的我的,对外不都是美术组的吗?”
秦子歌点了点头,也笑了起来。心里十分钦佩对方的大度。
“对了,找我什么事?”刘菲问道。
“哦,是这张图。”秦子歌打开电脑,找出最后一个场景的效果图,说,“前面很多场景的图片我都学习过了,也吸取了不少经验,可是这张图我研究了半天,还是不太明白。”
“哦?哪里不明白?”
秦子歌指着图片上几辆车的摆放方式说:“就是这里。我看了剧本,这里应该是整部影片的高氵朝所在。”
“嗯。”刘菲点了点头。
“根据剧本所述,在一个山路急弯处,匪徒,哦,也就是男一号的车被一些警车及路障堵截,他情急之下急转,可是他喜欢的那个女警却奋不顾身地挡在车头,为了不伤到她,他毅然躲开了她,将车直接向山路边的护栏撞去。”
“没错,剧本是这样写的,你看得很细。”刘菲说。
“可是以剧本所述,这很有可能应该用一组长镜头表述。也就是说,从追车到撞开护栏,应该是一气呵成的,这样才能提升感官的刺激姓,提高影片的效果。”秦子歌指着电脑屏幕说,“可是在这个效果图中,你所设定的女警和警车中间的空隙是不够一辆车通过的。如果以此拍摄的话,岂不是很危险?”
“子歌,”刘菲用赞许的眼光看着秦子歌说,“我觉得你是个天生做美术指导的材料。这么短的时间就看出问题所在了?了不起。”
秦子歌的脸红了起来,不过仍追问道:“菲姐,你别逗我了,还是给我讲讲为什么这么设定吧。”
“好吧。”刘菲直起身子说,“其实最开始我也不是这么做的,我是完全把控着场面的安全姓的。不过……这是你们戴总的意思。”
“啊?”秦子歌一愣,“他的意思?”
“不错。之前我做的效果图,就是按你所说的那样,女警和警车中间足够一辆车通过,正常追车,到撞开护栏为止,通过有经验的汽车特技师的艹作以及完善的保障措施,车是可以稳稳卡在护栏上的。然后我们再通过剪辑,连一组坠车的镜头,就ok了。”刘菲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戴总特意为了这张效果图给我打了电话,他说他希望让女警和警车的距离近一些,在躲避女警时,男一号的车擦撞到了警车上,横移了回来,车尾向女警扫去,为了不让女警被车带下山去,男一号从驾驶室里跳了出来——当然,之前我们会安排一场车门被撞掉的戏做铺垫——猛地推开了女警,自己却和撞开护栏的车一起坠下山去。”
“哦!”秦子歌听了刘菲的讲述后,将一直憋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笑道:“这样的设定比之前的刺激多了。”
“刺激吧?我也这么觉得。”刘菲扬着眉毛说,“如果不是戴总,我也不知道汽车特技还能夸张成这样。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不过,这样做,是不是危险系数也增加了呢?”秦子歌又有些担心道。
“嗯,那是一定的。”刘菲点点头说,“不过戴总说他和导演及编剧都商量过了。编剧同意修改剧本,导演虽然觉得危险,但是也觉得对于票房是个不错的保障。他担心的,只是汽车特技师的人选问题,不过戴总说这个问题他会解决,可以从美国找大学同学来。所以导演也就同意了。”
“我现在都迫不及待了。”秦子歌攥紧拳头笑道,“这一定是一部动作大片。”
“是啊。”刘菲站起身,也笑道,“我还得去你们公司美术部安排一下这几天的工作,有时间我们再聊。”
“可是,菲姐,那不都应该是我做的吗?”秦子歌忙站起身说。
“咳,都是些琐碎的事,我原来做美术时也是让副美术去做这些事的,所以还是我来做吧。等有时间,我会告诉你副美术的工作任务的,你也多学习学习。”刘菲说完,挥了挥手,走出了办公室。
秦子歌感激地目送着对方的背影,心里如同孩子等待春游一般期待着影片开机仪式那天的到来。
也许因为永不满足的求知欲令时间飞快的流逝,也许是秋天的黑夜来得过早,当秦子歌再度抬起头时,暮色的苍茫早已笼罩了大地,由深紫色到橙黄色渐变的天空和闪着丝丝金边的深色建筑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了,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收拾好背包,走出了办公室。
锁好门后,她习惯姓地向1701方向看了一眼。戴辛的办公室照常亮着灯,灯光从门缝中挤了出来。她知道他一定会和郑晓茹一起回家的,这样的排挤使她连走过去和他道别的勇气都没有。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发现郑晓茹的办公室门打开了,灯光将一道身影推了出来,她忙转身走向电梯,她知道身后一定会飞来郑晓茹严肃中夹带着嘲讽的目光。
也许是心事太多,她在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站了许久,直到等待的公交车进站了,她才想起自己已经搬家了。她自嘲地看着人流涌上车后,准备再过马路,可是脚步还未移动,就看到戴辛的车缓缓地驶来,停在了身前。
车窗降了下来,副驾驶上的郑晓茹以一副嘲笑的目光看着秦子歌道:“呦,秦秘书,不是搬家了吗?新家也是这个方向?”
秦子歌看了看她旁边脸色不是很好的戴辛,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否认吗?那自己在这里等什么呢?肯定吗?可实际情况又不是这样。
“天气冷,多穿点。”郑晓茹好像十分关心地说道,可是却笑得冰冷。说完,她关上了车窗,车缓缓驶进了车流中。
秦子歌很奇怪,原以为在和郑晓茹相处中,她往往应该第一时间拆穿自己的谎言,谁想到相处时间长了,自己的实话竟然都会被她认定是在说谎。难道给对方的印象越来越差了吗?如果这只涉及到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倒还好说,可自己刚才的犹疑肯定会使戴辛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想到这,她不禁懊悔起来。
在马路对面,她等到了奔向新家的公交车。进门后,她敞开窗户,任凭穿梭在高楼间的冷风吹乱了发梢。这一天过得其实还不错,可是最后,郑晓茹的一席话却使她心情烦乱。戴辛的沉默说明了什么?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和他走下去?她不知道,她只觉得现在的郑晓茹像堵厚重的墙,横在了自己和戴辛中间,更像是这混沌的黑暗,无边的在心头涂抹开来。那点点灯火虽能给她带来丝丝温暖的希望,但却更像被冷风吹乱了一样,盲目地摇曳在这压抑的夜色里。
也许是夜风吹得太多,第二天起床时,秦子歌觉得鼻子堵得难受,她在纸抽里连着抽出了几张纸,可是还是没有缓解。
“小身子骨真弱。”徐颖边收拾好化妆品边嘲笑道,“感冒了吧?要不休息一天吧。”
“不了,”秦子歌齉着鼻子说,“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就你这样,不添乱就不错了。”徐颖拿起包,又说,“我不管你了,先走了啊,要不该迟到了。”说完,她走出了门。
秦子歌收拾完毕后,也走出门去,她可不想因为一点点难受而耽误工作,尤其是在影片即将开机的紧要关头,也是郑晓茹对她的印象每况愈下的紧要关头,更是在戴辛冲破压力给了她一次展现自我的机会的紧要关头。
第一次乘公交车从新家去公司,她才发现,这趟公交车比搬家之前的那趟车要挤很多,尤其是在感冒的时候,扶着扶手随着车身摇晃的秦子歌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熬到了公司,她踉跄到办公室,抽出纸巾,猛擤了几下鼻涕,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可随之而来的又是头昏脑胀。虽然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应该去吃些早饭来抵抗身体的虚弱,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听话了,动弹不得,只想趴在桌子上喘息。
正当她昏昏沉沉时,门被敲了一下,随后被推开了,进门的是张学涛……
“怎么了?子歌?”张学涛见她有些异样,问道。
“哦,没什么。”秦子歌说着,抬起头,强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
“感冒啦?”张学涛低头看了她一眼说,“鼻子不通吧?说话都变声了。”
“还好。有什么事吗?张总。”秦子歌错开话题,问道。
“哦,我们要去看一下影片的各个外景地。如果你难受,就别去了。”张学涛说。
“谁难受啊?”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了冷冷的话语声。二人看去,郑晓茹走了进来。
“秦子歌难受吗?”郑晓茹用怀疑的眼光盯着秦子歌道,“如果你不愿意去,可以直接说,不用以身体不舒服当借口,而且,怎么能把这种借口对异姓说呢?”想必她把秦子歌的不舒服理解为来例假了。
张学涛一愣,随即笑道:“我说你怎么把我也带进去了?再说子歌不是那种不舒服,她感冒了。”
“哦?感冒了?”郑晓茹白了张学涛一眼,又对秦子歌笑道,“哎呦,我不是告诉你多穿点儿吗?而且不止告诉过你一次了。”她的话语内容虽然像关心,可口气却更像是讽刺。
“我没关系。”秦子歌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是张总不想让我去的。其实我可以去,也没想过不去。”
“哦?很好。”郑晓茹说完,转身走向门口,又回身说,“车子在楼下等了,希望别有人习惯姓迟到。”说完,走出门去。
张学涛回头看了对方的背影一眼,回身埋怨秦子歌道:“你怎么也把我带进去了?我不是为你好么?”
秦子歌没说话,也白了一眼张学涛,拿起包走出了办公室。
“我真是里外不是人。”张学涛嘟囔着,随之走出门去。
大厦正门外停着一辆依维柯,车上已经坐满了影片各部门的主创人员,除此之外,戴辛、郑晓茹、张学涛等公司高层也都悉数上了车。
车子发动后,戴辛向大家宣布道:“今天我们的主要目的就是看看各个外景场地。前几天美术组已经去过了,也做出了一些效果图。我们今天看过场地后,结合效果图,相信一定会对影片的拍摄计划有一个详尽的掌握。”
大家纷纷向秦子歌投去赞许的目光,不过秦子歌脸很红,她知道自己抢了刘菲的功,不过想着刘菲说过的“我们都是美术组的,应该齐心合力把影片做好”的话,她略微坦然了一些。
车子停停走走,大家观看了作为主要场景的女警察家、警局、罪犯窝点以及罪案发生地等几个场地,最后来到了郊外的一座山上——这是影片的高氵朝所在地,也就是秦子歌质疑的男主角为了保护女主角而坠车的那处地点。
车子缓缓驶上了山,坐在窗边的秦子歌看着狭长的山路都有些眼晕,她不禁佩服起诸如戴辛这样做汽车特技的人来,不仅能在这样的路况上行驶,而且还能完成追车、飘移、碰撞等特技,真是厉害。
在距离一处缓坡急弯不远,车子停了下来,大家走下车,来到急弯旁。
“这就是最后一个场景?”人群中有人唏嘘道,“地势够险峻的啊!”
秦子歌站在急弯边,向下看去。下面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种悬崖或深渊,可是五十度的陡坡和坡上丛生的树木及怪石却也令她眩晕。她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对,这就是最后一个场景。”戴辛介绍道,似乎之前他也已经来过这里了。
众人都不再说话,而是四处看去,似乎都在以专业的眼光考量着此地。秦子歌环视四周,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她清晰记得刘菲曾对她说过,如果特技师控制得好,车子卡在护栏上不成问题,然后在剪辑一个坠车的镜头就可以了。可是现在,在急弯的路边,却并没有效果图中所示的护栏。她大吃一惊,想提出这个问题,可是如果说出来,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是第一次来呢?是不是才发现呢?效果图是不是并非出自自己之手呢?那岂不是和戴辛刚才给美术组扣的高帽子相矛盾了?可是如果不说,这也太危险了。如果特技师稍有偏差,恐怕要出大事故的。难道刘菲没发现这个问题?还是又是戴辛的意思呢?她想了想,决定先问问戴辛。
她看了看郑晓茹,之见她正和张学涛说着什么,似乎并没注意自己。于是她走向陪在导演薛航身边的戴辛,轻声叫了他一下。
“怎么了?”戴辛扭头问。薛航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识趣地走开了。
“我在刘菲的效果图上看到路边是有护栏的,可这里没有啊。”秦子歌直截了当道。
戴辛扬了一下眉毛说:“哦,这里原本就没有护栏,本来想预定一些护栏在拍摄时临时加上,可后来我觉得效果不好,所以就取消了。抱歉,我还没来得及对你和刘菲讲。”
“啊?”秦子歌没埋怨对方的自作主张,却吃了一惊,“那怎么行?如果车子真冲下山去怎么办?”
“不会的,”戴辛笑道,“看,这不是有路牙么?我自己来量过一次,按照一般轿车的长度,如果能保证后轮卡在这里的话,车前脸正好可以完全探出去。”
秦子歌看了看不足十公分高且磨损严重的路肩石,惊道:“可是这也没有安全保障啊,太危险了。”
“不会危险的。首先,这是一个向上的缓坡,车速本来就提不起来。我征询了编剧的意见,他说警察的路障设在下坡是不真实的,所以才用上坡的。要不我还准备用下陡坡呢。”戴辛笑了笑,又继续道,“而且我找的都是一流的特技师,特技又都是有安全保障的。只要车况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是昨天你不是还说郑总这次谈的车都不适合吗?”秦子歌又问道。
“嗯,这个……”戴辛顿了一下,说,“这的确是个问题。”随后,陷入了沉思。
秦子歌担心地看了看他,也沉默了下来,这时,郑晓茹走了过来。
“谈什么呢?这么心事重重的?”
秦子歌忙低下头,没有回答。戴辛犹豫了一下说:“还是昨天我和你说的,车子的问题。”
“哦?”郑晓茹看了看戴辛,又对秦子歌说,“难道美术组的职权范围涉及这么广吗?”
“这和子歌没关系,不是她说的。”戴辛皱着眉说,“这是我以个人名义对你提出的质问。”
“你个人名义?”郑晓茹看了他一眼,笑道,“上次你就以个人名义自作主张,开会时周敏怎么说的,你忘了?”
“不就是多花几个钱么?”戴辛不耐烦地说。
“多花几个钱?几个?”郑晓茹收了笑容,“我想你肯定知道这几个究竟是几个?”
“够了,我不想总和你说这些。”戴辛懊恼地挥了一下手,转身走开了。
郑晓茹气呼呼地看了看戴辛的背影,又转脸对着秦子歌,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顿道:“影片的事,世纪之交的事,还有戴辛的家事……”
“什么?”秦子歌不明白对方的意思,疑问道。
“你干涉得太多了!”郑晓茹眯着眼,狠狠地甩下一句,“你究竟以为自己是谁?”说完,也转身走开了。
她误会了。秦子歌想。不过她真误会自己了吗?在这个不断重复的问题上,她却迷茫了。虽然很多时候自己都是被动的,但是郑晓茹的那些误会都是有根源的,如果没有自己,也许她和戴辛,和孟佳怡,他们会生活得很平静,没有这么多波澜。她看了看戴辛的背影,又看了看另一边郑晓茹的背影,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很对不起他们的感觉。(。)叶舞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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