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锤睡了一觉,醒来时,秋月把饭菜摆上了桌,是他最爱吃的扯面。饭罢,他取出盒子枪仔细地擦拭。秋月坐在他身边看他擦枪,半晌,问:“你几时去抓二杠?”

大锤说:“这事宜早不宜迟,今晚夕就动手。”

大锤和二杠是同龄人,又同是野滩镇的人,虽然交往不多,但他对二杠的脾性很是了解。这几天他一直盯着二杠,又知道二杠除了嫖外又嗜上了赌,几乎每晚都要去西街的赌馆赌上一把,赢了钱便去逛窑子。他已思谋好,到赌馆去抓二杠是最好的时机。赌馆是个混乱的场所,人声嘈杂,常有人打架斗殴,到时把二杠骗出来,抓他犹如在裤裆里抓鸡巴,手到擒来。

秋月说:“你带上两个帮手吧。”

大锤瞪起了眼睛:“你说我对付不了二杠?”

秋月柔声道:“不是的。我是说你现在好歹是自卫队的大队长了,用不着亲自去动手。你带上两个人,让他们去动手,你放放风就行了。”她知道不能跟大锤说硬话,越说硬话大锤越人来疯,因此硬话巧着说。

大锤思忖了一下,说:“人多目标大,反而不好。司马县长再三叮咛行事要机密,不要打草惊蛇。还是我一个去的好。”他撩起衣襟,把盒子枪插在腰间,再后又把匕首插在裹腿上。

秋月过来给他扣衣扣,再三叮咛:“千万要当心。”

“你放心。把床收拾好,我回来还要吃你的肉哩。”大锤捏了捏秋月的脸蛋,这才出了门。

大锤走后,秋月坐在窗前发呆。夕阳从窗棂射进来,照着她俊俏而又忧郁的脸。常言道,红颜多薄命。她新婚不到半年丈夫就夭折了。父母闻讯接她来渭北,是希望她择婿再嫁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在来渭北的途中遭遇匪劫,父母双双丧命。她虽然活了下来,可一个单身女子在他乡异地依靠何人?尽管父母给她留下了万贯家产,可在这个乱世那万贯家产只是豺狼口中的一块肥肉而已。她虽说年纪轻轻,却对这个世道看得很透。她看出大锤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了这个男人。有了大锤,她感到有了踏实的依靠,可时时刻刻又都觉得这个“踏实的依靠”建立在沙滩之上。每每大锤外出,她都提心吊胆的为大锤捏一把汗。她十分明白,大锤干的事都是玩命的事,抬脚出了门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大锤进门叫一声“秋月”,她悬着的心才能放下来。经历了一场变故,她十分渴望过平安祥和的日子。她好多次劝大锤不要再当镖客了,来当京货铺的掌拒。可大锤却说,走了这条路就回不了头了,在江湖上行走,交了朋友也结下了仇家,仇家一直盯着你,如果你放下了手中的刀和枪就等于把命给了仇家。她听了这话,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就不再劝大锤了。她认命了,这辈子就跟上大锤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吧。山不转水转,没想到新任的县长请大锤去当自卫队大队长,她大喜过望,都是耍刀弄枪,当官当然比不当好多了。她力劝大锤去当这个官,不求以权弄势,只求平安吉祥。可刚刚上任,大锤就揽上这瓷器活,不能不让她愁锁眉头。

夕阳落了山,屋里一下了暗淡了许多。夜幕就要拉开了,秋月的心更加沉重了。厮杀的勾当几乎都是在黑夜里行动,今夜晚她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她对黑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起身点亮了灯。

忽然,屋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秋月刚想出去看看,门帘一挑,大锤进了屋。她惊问道:“你咋回来了?”

“二杠死咧。”大锤的脸色很不好看。

秋月一怔:“咋死咧?”

“被人打了黑枪。”

“被人打了黑枪?”秋月惊诧不已。

大锤坐在桌前,点着一支烟,说道:“我刚走到保安大队门口,就见几个团丁抬回了一具死首。我上前问是谁,他们说是二杠。我当时心里就吃了一惊。”

秋月说:“真是二杠么?”

“我看了尸首,真的是二杠。我问是咋回事,他们说二杠昨晚回了趟野滩镇,被人打死在河滩上。我仔细看过尸体,子弹是从后心打进去的。”

“这么说是从背后开的枪?”

大锤点头。

“会是谁下的手?”

大锤吐了口烟,说:“还能是谁?肯定是严智仁下的手。”

秋月有点不相信:“不会吧,二杠是他的亲随马弁,给他出了不少的力,他咋能打二杠的黑枪呢?”

大锤说:“你知道个啥,这里头肯定有蹊跷。我估摸严智仁是看出司马亮想要收拾他,而且也得到了司马县长要拿二杠开刀的风声。他的所作所为二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有许多事都是他指使二杠干的。若是我抓了二杠,就要严刑审问。如果二杠顶不住就会把啥实话都吐出来,那他就全完了。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人灭口,这叫丢卒保车。”

秋月连连点头,认为大锤说的在理。少顷,她叹道:“依你这么说,姓严的也太残了。”

大锤说:“他不残就不是三阎王了。”又说:“又让姓严的抢了先。前几天李秘书突然失踪了,现在又打死了二杠,狗日的干得真绝哩。”

秋月忽然一脸的紧张不安:“姓严的会不会也打你的黑枪?”

大锤冷笑一声:“哼,只怕他牙口不好,崩了他的牙!”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千万要当心。晚上我不许你再出去。”秋月伸出胳膊搂住大锤的脖项,似乎当真有人要来枪杀大锤。

大锤笑着打趣说:“往后你把我拴在你的裤带上,啥事就都不会有了。”

秋月笑了,佯嗔道:“人家为你揪心揪肺的,你还笑话人家。真格是狗咬吕洞滨,不识好人心。”

“我跟你说过多少回,能杀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哩。就算生出来了,还得长到十八、二十吧,还得好好练练武功枪法吧。你这会怕啥。”大锤在秋月额头亲了一下,柔声说:“你在屋里好好呆着,我要去跟司马县长说说这事。”

秋月呢喃道:“你可要早点回来。”

“放心吧,回来我还要吃你的肉哩。”大锤又亲了她一下,这才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