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锤正想出门去采买东西,一个中年汉子匆匆走进了家门。

“请问你是彭大锤彭镖师么?”

大锤疑惑地看着来人,点头道:“我是彭大锤。你是谁?”

来人道:“我是周豁子周爷手下的人。我们周爷有书信送交彭爷。”说着掏出一封书信。

大锤接过书信,拆开一看。原来前日埋葬的无头尸首是周豁子手下一个头目的尸首,周豁子想把尸首搬回去。

来人道:“我们周爷说彭爷为人仗义豪爽慷慨,一定会给这个面子的。”说着掏出一封银洋,“这是一百块大洋,请彭爷笑纳。”

大锤伸手挡住:“无功不受禄,这钱我不能收。”

“这……”来人神情尴尬起来。

大锤问道:“死者已经入土为安,为啥要搬移?”

来人说:“死者是终南人,也是我们周爷生死之交的弟兄。你也知道,拉杆子是把头别在裤带上讨生活,说不定哪天就闹丢了。他生前曾有遗言,死后要安葬在故土。我们周爷最讲义气,想了结了这位兄弟的遗愿。我们周爷与彭爷曾有一面之交,深知彭爷不仅是忠勇之人,也是义气之士,因此修书一封,请彭爷赏我们周爷一个脸面。”

大锤自思,那无头尸首埋在彭家坟茔地不仅是孤鬼野魂,而且好说不好听,不如给周豁子一个面子,让他们搬走好了,遂笑道:“你们不嫌麻烦就搬走吧。”

来人大喜过望,急忙拱手相谢:“多谢彭爷!”随即又犯难说:“不知那尸首安葬在何处?”

大锤便唤来二锤,让二锤带上来人去坟地搬尸。来人千恩万谢。又送上那一百块大洋。大锤拒不接收:“那位兄弟死得可怜,他家里有父母妻子吧,你把这些钱给他家里人吧。”

来人感叹道:“江湖上都说彭爷是条好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锤笑道:“别这么夸我,也许你们周爷还有骂我之时哩。”

“岂敢,岂敢。”来人拱手相别。

当天中午,大锤办了几桌丰盛的酒席,不仅把该请的人都请来了,还把白门窑所有的住户都请了来。那场面远比他和麦草圆房那天还排场。彭家小院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大锤挨着桌敬酒,欢声笑语把笼罩了多日的阴云一扫而光。

酒刚过三巡,一队警察突然闯了进来。正在吃酒席的人都大吃一惊,停住了手中的筷子和酒杯,呆眼看着大锤。谁都明白,又要出事了。

大锤放下手中的酒瓶,铁青着脸走了过去。那边带队的官儿是章一德。

章一德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么多的人,真热闹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大锤冷冷地问道:“章局长有何贵干?”他对章一德一直怀恨在心,因此,对章没有好脸色。

章一德和大锤交过一次手,完全看得出大锤已不是昔日的楞头青了,已出脱为一条胸有城府的汉子,且身怀绝技,出手不凡,不是等闲之辈。后来大锤开了镖局,越发证明了他的看法。那年错抓了大锤,大锤一定对他怀恨在心。因此,他一直提防着大锤,怕大锤对他下手。再后他又一想,自己现在是警察局长,手下也有百十号人,七八十条枪;他大锤再厉害也是个草民,怕他个球!这么一想,他提着的心又放下了。

此后,渭北地面出了几宗命案,有传言说是大锤干的,章一德也想往大锤身上栽,趁机除了大锤,可大锤来无踪去无影,他几次带人去抓都扑了空。前些日子,王县长被人刺杀了,县城人心惶惶,不到天黑店铺就关了门,一里多长的大街竟然看不到人影。章一德也吓得直起鸡皮疙瘩,可他是警察局长,这么大的案子不能不查。他壮起胆子带着警丁四处搜捕大锤,因为上上下下的人都认为刺客是大锤,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搜查了好几天,连大锤的影子都没找见。省府方面得到了报告,严令限期破案。副县长牛泰来是个老朽,吓得整天躲在保安大队部不敢出门。他便和严智仁商议,玩了一个李代桃僵的把戏。想蒙混过去。万万没料到新任县长司马亮上任的第二天,那挂在城门楼上的脑袋不翼而飞了。这下纸里包不住火了,司马亮大怒,严令他们限期破案。可这案子不是说破就能破了,他一筹莫展,熬煎得脑袋又疼又胀。今日清晨,他接到暗探的密报,彭大锤昨日回到了野滩镇。他大喜过望,亲自带着人马风风火火地赶到野滩镇。

章一德“嘿嘿”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寻你就是有事嘛。”

“啥事?”

章一德扫了一眼满院的人,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你跟我去警察局走一趟。”

“我要没空呢?”大锤冷笑着。

章一德眼珠子转了转,干笑两声:“大锤,别这么说话,还是跟我去一趟吧。”

“你看我不正忙着嘛。”

这时彭五老汉走过来,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刚要递给章一德,被大锤拦住了:“五爸,这烟我是敬乡亲们和亲朋好友的,不是敬毛鬼神的。”

章一德脸上顿时不是颜色了,冷笑道:“大锤,我知道你放屁咬牙,是个厉害的角色。可我也告诉你,我章某人也不是专吃豆腐的,牙痒了也想啃啃骨头。”

大锤也冷笑道:“我倒想试试你的牙口有多硬。”

章一德挥了一下手,几个警丁端着枪就冲了上来,黑洞洞的枪口对住了大锤的胸口。院中顿时大哗,有人吓得惊叫起来。大锤脸上却毫无惧色,扯开衫子,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朝这打!开枪呀!”说着,朝前跨上一步。警卒们倒被他凛凛的气势镇住了,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章一德恼羞成怒,大声喝令:“不许后退!子弹上膛!”

警卒们把子弹推上了膛。

大锤连声冷笑:“姓章的,我彭大锤是吃饭长大的,不是吓大的。”

章一德也冷笑一声:“彭大锤,你以为我是吓唬你哩?那我就给你来点真格的让你瞧瞧!”一把掣出腰间的盒子枪,吼道:“把他绑了!”

有两个警卒扑了过来,一左一右夹击大锤。只见大锤身子一矮,随即全身一旋,一个扫堂腿过去,两个警卒便摔出一丈开外。

章一德脸色变得灰青,又吼叫一声:“给我上!”

又有几个警卒扑了上来。大锤拳脚并用,几个回合下来,警卒们都躺倒在地,呻吟不绝,爬不起身来。大锤拍了拍手,冷笑道:“章局长,你把兵没带好哇。”

章一德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嗓子:“开进来!”

一队警察冲了进来,足足有二十几个,人人都是荷枪实弹。

大锤咬牙道:“姓章的,你还真行哩。”

章一德冷笑道:“我知道你彭大锤是只老虎,可我章某人手中要没有金刚钻,也不敢揽这瓷器活。现在有两条路你来选择,一条是你跟我去警察局,另一条是咱们在这达血战一场。话给你再说明白些,子弹没长眼,伤着谁就是谁了。”说着,他眼里的凶光狠狠地扫着院子的人群,那目光分明在说,如果打起来这里的人谁也别想活着走出院子。

院里顿时一阵慌乱,有人惊叫起来,有人想离开这是非之地。章一德挥着枪大喝一声:“谁也不许走!”

想离开的人不得不站住脚,惊恐得不知所措。

大锤看了一眼众乡邻,迟疑片刻,对章一德说道:“你比我狠,我跟你走。”随即又补一句:“不许你碰其他人。”

章一德狞笑着说:“你放心,其他人一根汗毛也少不了。走吧。”

大锤撩开腿就走。

“大锤!”大锤娘叫了一声,跌跌撞撞地摸了过来。

“娘!”大锤急转身,搀扶住母亲。

“他们抓你是为啥?”

大锤安慰母亲:“他们不是抓我,是要我去警察局问个话。”

“问啥话?”

“是生意上的事吧。”

“娘等着你回来。”

“娘,你放心,我会回来的。”大锤转脸对站在一旁的媳妇麦草说:“照看好咱娘。”

麦草含泪点头:“你早点回来……”

大锤点了一下头,冲院里的乡邻拱手道:“对不起老少爷们了,今日儿不能陪着大伙喝酒了,改日一定补上。”转身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