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小雪。

那天晚上过后,叶晚苏没有再收到庄阅的回信,他也再没走出过阳台。

叶晚苏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心事重重。

“小姐。”

管家陈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一向不喜欢陈叔,于是连门也没开,只问他什么事。

“夫人问您什么时候出发?”

比起叶晚苏,秦秀绵似乎更看重她的这次出行。

两个人一起去温泉山庄,尽管说有其他朋友一起,但总归是一件极其暧昧的事。

叶晚苏看了眼手机,仍然没有庄屿风的信息。

于是她敷衍道:“快了吧。”

半小时过去,庄屿风可算是给了她一个准话。

“公司有点事,你自己先过去?”

从这里开车去塞尼温泉山庄要两个小时,叶晚苏闲着也是闲着,立即下楼取了车。

“不跟屿风一起出发吗?”

秦秀绵正在插花,听到院子里的有车启动的声音,抬头问她。

“对,我先过去。”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后面就顺势回雅苑了,和温家的项目资料都在那。”

正好借这个理由离开家。

秦秀绵不赞同地皱了眉,转念一想,或许这样她和庄屿风接触的机会更多,于是答应了下来。

最终还不忘嘱咐:“我不反对你大学谈恋爱,但‘发乎情止乎礼’,你要明白。”

这句话的意思,倒不是让她学古代守女德,只是告诫她不要做出损害家族名声的事。

叶晚苏明白地点了点头。

上了车,她才露出不屑的笑。

因为不能单独上高速,叶晚苏这一路绕了不少道,偏偏又下雪,她一路开得缓慢,下午时分才抵达温泉山庄。

闵城的雪越下越大,宛如鹅毛般的雪花从天空中旋转而下,落在地面薄薄的一层积雪上。

庄阅拉开窗帘,怔怔地望着对面的阳台,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一大早他就听见了庄屿风车子的声音,不知道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

塞尼温泉山庄的卡是林冬文给的,庄阅当时也在场。

林冬文将两张卡递给庄屿风,让他带“朋友”一起去玩。

她特地将“朋友”两个字被咬得重了些,于是大家心领神会。

庄阅又踱回了椅子上,坐下,又站起。

心里仿佛有许多小蚂蚁在爬动,扰得人又酸又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都不舒服。

庄屿风的电话打来,他有瞬间的晃神,不明白他这个时间点为何会联系自己。

“喂?”

他接通电话,声音前所未有的干涩。

庄屿风坐在车上,手里转动着那张黑色的卡片。

他瞟了眼面前的铁门,只要手中的卡刷一下,那扇门就会缓缓打开,带他进去另一个世界。

“阿阅,你说个准话……”

可惜,尽管对面的呼吸变得急促,却仍在纠结,死守着一个早被识破的秘密。

窗户稍微一降下,冷风就呼呼地钻进来,庄屿风在冷意中点燃了一根香烟。

他叹了口气:“你明明有话想对我说,又是什么阻止了你?”

即使庄阅不说,庄屿风也知道他昨晚在自己房门口蹲坐了一晚。

这种情况一共只发生过两次。

除了昨晚,上一次是在庄阅高三,当家里第一次提出,希望庄屿风可以叶晚苏联姻。

那时他就在庄屿风门口欲言又止了一晚,如果不是庄屿风第二天提前出门,甚至不会知道此事。

然而问了他,他也依旧支支吾吾,最终什么也没说。

没想到时隔多年,自己的弟弟还是用这种方式来向自己“撒娇”。

他悠悠道:“我现在就在别墅门口,我只等你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后……以后你都不能怨我。”

他一早就跟庄阅说过,自己对于联姻是无所谓的态度,是叶晚苏还是别的人,都不重要。

虽然叶家是最优选择之一。

上一次,庄屿风找了个理由打消家里联姻的念头。

但现在,他必须教会庄阅,逃避不是个好习惯。

电话里传来忙音。

庄阅从未想过,原来还来得及。

他昨天一直在庄屿风门口徘徊,却在见到庄屿风的那一刻噤了声。

即便后来再懊恼,他也以为从没开口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晚了,然而庄屿风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胡乱地抄起外套,庄阅急匆匆地下了楼。

“诶,去哪啊?”

顾不上回答林冬文的疑问,庄阅扔下一句“有事”,只让管家开车将自己送到小区门口。

他千不该万不该喝那一口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庄阅看着前面缓慢行驶的车子,内心焦急。

师傅看看前面,又从车内后视镜看了看庄阅,问:“赶时间啊?”

说完,他摇了摇头:“雪这么大,好多路都堵死了。”

庄阅不甘心地拨通庄屿风的电话,却听见那边传来了忙音。

三个小时只剩下一半的时间了,可他连市区都还没出去。

叶晚苏的手机同样未能拨通。

雪愈下愈大,似乎要将这个城市都覆盖在白色之下。

手机的电量亮起了红色,没撑多久,关机了。

庄阅有些颓然。

是命吗?也可能是对他不坦率的惩罚。

今年年初,家里就透露出想撮合他们的苗头,庄阅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

可偏偏叶晚苏朝他走来,将原来平静的水面搅起波浪,然后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他挣扎过、拒绝过,最终又一头扎了进去。

可今早他坐在房间里,看她的阳台缓缓落满雪花,心里依旧难以平静。

脑里一帧一帧闪过从小到大的画面,全是叶晚苏。

他作茧自缚、庸人自扰,偏偏连一句“不要去”都没法说出口。

自顾自地害怕木已成舟,可又懊恼着事到如今,覆水难收。

夜幕缓缓降临,一盏接着一盏街灯亮起,出租车的计费器还在持续跳着。

穿过了一条城市小路,又穿过另一条,最终汇入稍微拥堵的大道。

等车缓缓停在山脚下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小时。

然而没有预约的车辆根本无法进入温泉山庄的区域。

司机还想要理论,却听后面一句:“算了,师傅。”

扶手箱面被放了好几张钞票,司机正想说给多了,却见那人头也不回地奔进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