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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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过的亲兵退去,没觉察到中军大帐内的异状。堵胤锡不开口,他们不会对湖广总督何腾蛟无礼。

“这就是你的忠贞营?”

如果何腾蛟的眼神是有形之物,堵胤锡早已血肉模糊。

“何大人,那是你的主意,不是我的”在这瞬间,堵胤锡原本有些佝偻的腰板突然挺直,他忍够了。

他已经说过,他是湖广的巡抚,不是何腾蛟的家奴。

何腾蛟似乎被吓到,舔舔嘴唇,没有再说话。

但是有人不怕。才遭到羞辱的人很容易愤怒,而愤怒的人容易让人冲昏头脑。

“请堵大人下令,抓捕柳随风”章旷跳到堵胤锡面前,脸部肌肉扭曲在一起,这是他第二次被江南的明军俘虏。两次都在自己能控制局面的时候。

堵胤锡不屑看他,微微摇头。

“你不怕总督大人治你的罪吗?”

“我与何总督之间,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堵胤锡不至于对何腾蛟翻脸,但已经烦透了这个上蹦下跳的章旷。

章旷的脸更红了,退后一步,拱手向何腾蛟,“大人……

“这里是忠贞营”堵胤锡挺胸而立。李过和高一功虽然不肯听他的命令东上岳州府,但总会给他几份情面。在忠贞营对自己动手,除非何腾蛟愚蠢到一定程度。

当然,他已经很愚蠢了

“我会攻下荆州城”何腾蛟没有听章旷的意见,但他的声音冷漠,眼神更冷漠。从此刻起,堵胤锡与他将是路人。

湖广总督的权威遭到蔑视,在他一直瞧不上眼的忠贞营中。

何腾蛟抬步正准备出大帐,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战马仰脖朝天嘶鸣,骑士一个腾跃如轻盈的燕子从马背上落下。

“报”骑士没有留意到中军外围已经被湖广督抚营控制,一溜小跑冲进来。

两个军士上前拦住去路,凶狠的拉住斥候的胳膊,把他束缚在中军大帐前百步之外。

“有紧急军情”斥候身材不高,力气不大,一时挣脱不得,急的胡乱呼叫。

何腾蛟掀开门帘走出来,正准备让亲兵放开斥候。中军大营外传来乱哄哄的脚步声,李过、高一功等人率一百多忠贞营的将领冲进来。

看来人气势汹汹,何腾蛟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心里有些紧张。这些反贼想于什么,难道敢对湖广总督怎么样吗?

他才绑架了堵胤锡,心中有鬼,见那些人冲进来,才想起来自己这么进入忠贞营,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你们想于什么”他伸出右手食指,装着胆子挺直脊梁吼了一声。

李过等人来势凶猛,湖广督抚营亲兵见何腾蛟没有指示,都呆在原地没动,任由李过等人直冲向何腾蛟的眼前。

“大人,大事不好”李过神情很凝重,没听清楚何腾蛟在说些什么,拱手向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堵胤锡禀告:“清虏从岳州突过来了”

幸亏,他留了个心眼;幸亏,他让李来亨留守在岳州府边境。人如果能从失败中汲取教训丨那么他还算是个可教之才。

“什么?”何腾蛟和堵胤锡几乎同时惊呼。

“李来亨飞骑传书,勒克德浑突破江南明军在岳州府的封锁,前锋骑兵已经进入荆州地界。”

几人都呆住了,何腾蛟最先反应过来,指天怒骂:“翟哲怎敢如此?”

他总是能看见别人的无耻,因为他一直就是这么想的。江南的明军让开岳州府的道路,难道不是想让湖广明军与清虏在荆州鹬蚌相争吗?

堵胤锡很快冷静下来,问:“江南的明军在岳州府战败了吗?“

李过摇头,“末将不知”

何腾蛟扭头朝堵胤锡下令:“请堵大人督忠贞营拦截清虏”

眼前的形势已经不容忠贞营再回避。清虏自己找上门来,何腾蛟回归长沙的道路也被拦住。湖广军和忠贞营必须要同时应对清虏大军。

清兵不到四万人,看这几人的表现,好像来的是几十万大军。

湖广军不愿阻击清虏消耗实力,忠贞营昨日作出拒绝东上的决定,也出于同样的原因。

一个和尚挑水喝,俩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如果何腾蛟不率军来到荆州,李过等人不会有今日这样的情绪。

卖力的活都是别人于,好处都是自己的。何腾蛟打得小算盘让忠贞营诸统领心寒。

总有人要顾全大局,堵胤锡厚着脸皮拱手向眼前诸将;“李统领,高统领,清虏既然来了,还是请整顿兵马迎敌吧”

高一功斜眼看何腾蛟,说:“愿与长沙军共同抵御敌”

一个贼人也敢对自己这样说话。

“哼”何腾蛟怒哼一声,拂袖迈步向外走去。章旷和督抚营士卒紧跟其后。

片刻之后,忠贞营中响起急促的号角声,各部兵马集中后移动,让开南面和西面的道路,给湖广军腾出扎营的地盘。

生气归生气,大敌当前,不能意气用事。堵胤锡命信使跟在何腾蛟屁股后面进入湖广军营,联络通报消息。

湖广大营缓缓挪动,与忠贞营分左右两侧在荆州城外立营。

十几万大军如天上的云彩飘动,五色旗帜如碧绿沃野中的繁花。

荆州守军能看见到围城兵马的动向,猜到援军来了,在城头擂鼓助威。但是城外的兵势旺盛,守军不敢贸然出城。

何腾蛟对堵胤锡极其不满,但大敌当前,他不敢率军胡乱行动。谁也不知道清虏会把谁当做目标。

傍晚时分,天空中出现了些许阴云。

李过揪心李来亨还没有退回来,站在高处远眺,南边的地平线上空空****

天色渐暗,明军在外围几十里地布满斥候。视线中的山水渐渐模糊,李过返回营寨。李来亨今天清晨就与清虏的前锋接战了。到目前为止,斥候还没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荆州多水道和沃野,但河道不像江南水乡有那么多河流,适合骑兵作战。

岳州和荆州边境的官道侧面,数千骑兵环绕着一处营寨盘旋。

清虏先锋是蒙八旗骑兵,李来亨宁愿咬牙坚守不那么坚固的营寨,也不敢率部仓皇退兵。

土墙是有粗木和石头混合垒砌而成,高度只到守军的胸口。这些防御措施是近一个月才修建,李来亨没有民夫可调遣,麾下五千士卒又要操练,又要修筑土墙,能建成现在这个样子,已是很难得。

蒙古骑兵矮墙外侧奔走抛射。

李来亨敞开胸口站在营寨高处查看战场形势,一柄雪亮的长刀插在身前的木桩上。

在随闯王一路逃窜中,他止一次与女真人交过手。

说实话,他有些畏惧那些凶横的女真人。

精准的弓箭,厚实的铁甲,丰富的战场经验,看上去无法抵挡。

但今日这一仗,从巳时打到申时,明军虽然伤亡惨重,他感觉清虏已经不如往日强悍。

蒙古人不习惯像女真人那样下马步战,在攻打营寨时,不那么得心应手。忠贞营从西安一路逃至湖广,重型盔甲早已在路上丢失了。他们现在很穷,穷到粮食都需要江南提供,当然无法再装备足够的盔甲,因此只能用血肉之躯对抗蒙古人精准的弓箭。

营寨大门入口处用粗木架起成片的巨大拒马,忠贞营步卒手持木盾和短刃长枪在拒马中阻击对手。

蒙古骑兵如冬日觅食的麻雀,时而聚集,时而散开,羽箭钉向不经意中露出破绽的明军。

蒙古人不愿意花费巨大的代价破营,李来亨则在咬牙等候夜幕降临。

粗木上的羽箭像弓起后背的刺猬。

李来亨让铳手躲在拒马的缝隙中与清虏骑兵对射,那些粗木能成为他们的屏障。

士卒无所畏惧,鲜血从拒马的尖端滑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滩滩的血渍。有人血,也有被马血。为了阻击突入拒马阵的清兵,士卒们迎着凌厉的羽箭冲锋,如扑向烟火的飞蛾。

他很心痛,他很骄傲。

他麾下义军变成了的忠贞营,但没有丢掉曾经勇气。虽然看上去,那些冲锋的将士更像是为大顺的殉道者。

闯王之后,在他们这些人的心里,大顺几乎在一夜间垮掉。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找到主心骨,或许再也无法找到。

“说闯王,道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他哼起曾经传唱天下的民谣。投靠大明后,军营中再也听不到这样的歌声。

“现实一点,忠贞营必须要找个足够强大的靠山”

李来亨从不相信湖广的官吏,即使是堵胤锡也没能给忠贞营带来什么东西。没有钱粮,没有铁甲,也没有好运。

纵观天下,还有谁比江南的大将军翟哲更强大?从柳随风身上,他能看见大将军的胸襟与自信。谁会无偿提供那么多钱粮给一支不归自己调遣的军队?

“回到大营,我一定要说服父亲”李来亨拔出插在树桩上的长刀。

又是一阵急促铁蹄声从身前穿过,飞落下的羽箭伴随闷哼和狂叫。

天就要黑了,营寨后面的丛林连着另一条通往荆州的小路。他们在这里打了半年的仗,对地形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