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权力从平虏将军府分割出来,交到士子手里。

这是典型的打一闷棍,再给一颗甜枣。文官有了权力,其实也不把皇帝当回事。陈子龙还算不错,借用宗茂的搭建起来的台子,担负起为大军筹集粮饷的重任。

诸将退去,翟哲回到府衙后院。

不一会功夫,方进引宗茂入内。

“拜见大将军!”宗茂跪拜,他脸上挂着笑意,像是在为自己的成果得意。

他被解职了,大将军比他想象的要柔和。

“宗茂!”翟哲心中很痛苦,他只比宗茂大七岁,但看他就像看自己的孩子。

“你很聪明,但你对张名振太残忍!”如翟哲当年在浙东对黄斌卿也放过他一条生路。只要张名振活下来,他能有办法救他一条性命,哪怕从此以后隐姓埋名。

但是,从此之后,张名振必然当宗茂为死敌。

让一个人死,是最快,最有效的解决方式。但这不是翟哲的办事方式。这无关对错,只是由一个人的性格决定。翟哲从未说过宗茂这件事办得不好,他只是说,张名振不该被逼自刎在皇城前。

那让他,想起卢公。当然,两者不同,张名振是因为有****才会上当。

翟哲洞察人心,怎能猜不到宗茂的心思。他不怀疑宗茂最自己忠心,但平虏将军府总管的职权,远胜过当年的汉部,他已经尝过权力的滋味了。

宗茂跪在那里,一个字也不说。看不出他有多少颓唐。

翟哲从衣袖中掏出一本稀薄的书册,递到宗茂的眼前,“你在宁波府,不准见外客,这本《金刚经》每日抄写三遍。”

“遵命!”宗茂伸双手接过来。

翟哲如此待他,说明还把他放在心上,他又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走吧!”

宗茂手里卷着佛经。他才不会相信这些东西,大将军既然下令了,他坚持执行就是。

朝廷的圣旨下得很快,既然已经封了大将军,再封一个江南总督也没什么。内阁几位大学生,除了马士英,都与东林党有些联系,很乐意见到陈子龙被委以重任。

江南总督执掌钱塘江北,长江以南的几处最富庶的府县。陈子龙把驻地从杭州改为松江府,他在努力摆脱宗茂的阴影。

翟哲回南京八日后离去,率亲兵卫骑兵从陆路经芜湖返回安庆。往返又耽误了半个月的时间,湖广和江西的战事正在进入****。

九江府。

一列骑兵出现在东城方向的山坡上,明军斥候气焰嚣张,对城头指指点点。

经历了大大小小十几场战斗后,明军先锋直至九江城下。

翟哲不在这里,左若的也不是才上战场的菜鸟。

若论通盘考虑战略,左若比不上翟哲。但具体到一场战斗,翟哲不如左若。

明军攻下安庆府后,战略路线已经清晰,下一个目标是江西重镇九江。姚启圣奉命在安庆建立大本营,存储粮草,同时招揽江北各地的义军。

金声桓的兵马几乎全被郑芝龙牵制在南线,九江城内没有多少守军。但金声桓坚持不同意把九江城交给清廷驻守湖广的贝勒勒克德浑。九江关系到他的退路,也是从南进入湖广的门户。

为了阻止明军攻打,勒克德浑从湖广调集三万兵马到达九江城下。

左若以李志安和方国安两支兵马起头并进,自己领中军和降兵在后。

陆地上还算安静,九江对面的江面上炮声隆隆。

陈虎威率水师从宁绍一路到达九江,终于遇见了第一场水战。金声桓的水师与才成立的清廷湖广水师,合二为一,足有四五百条战船。

但这些船与陈虎威的战场相比,如小孩见大人。

陈虎威最大的坐舰有五丈宽,十二丈长,东西两舷各有四门小铁炮。这不是最大的海船,他担心过大的海船在长江的狭窄处行动不便,特意挑选了这一艘行驶灵便的战船。

愿看见迎面冲过来密密麻麻的战船,陈虎威在船头挥舞手臂:“树立旗帜!摆列阵型!”

水手一扯长绳,一面方正三吃的战旗飞上船头,其中绣了一个人首蛇身的怪异的图像。那是陈虎威当海盗时的标志,没想到竟然用在两军对战中。

十八只战船并列行走,靠岸边最近的战船力河岸只有一箭的距离。

清廷的战船像是一窝马蜂般扑上来。船头的士卒高举利刃,胡乱喊叫各种污言秽语。

“看样子,他们该准备跳白条了!”陈虎威很不屑。长江中的水寇,总是玩一些海盗淘汰的战法。妄想在两船交接时跳上对面的敌人的战船白刃战,这被成为“跳白条”。

海盗在海中常与与东洋人和西洋人打交道,慢慢学会了西洋战法。“跳白条”时己方损失太大,已经极少再使用

十八搜战船逆流而行,行驶速度缓慢。了望手拿着陈虎威赐给他的千里镜测算迎面船只的距离。

天气晴朗,一目百里,江面的水雾将烈日的照晒下弱不可见。这是适合水战的天气。

九江城头,有十几个武将扶着青石垛口,看江中的战斗。

战船慢慢侧过船舷,炮手把铁球放入铁炮,再装入火药。

“五里!”

主舰上的了望兵呼喊距离。

陈虎威下令:“开炮!”

“砰砰!”

主舰率先开炮,像是江中突然点燃了一座火药库,诸舰同时开火。

铁球在清澈的江水上方飞过,有些落在水面激起一团巨大的浪花,有些砸在远处的小船上。只要碰上了,那些船立刻变成一堆废木。

炮声不停,炮手根据了望兵的呼叫调整炮击距离。

清虏战船顺江而下,速度极快,几里路的距离转瞬即过。

眼看战船已经脱出炮击范围了,小船上的水寇掏出起抓钩,准备登船。

等到了一里路开外,几十个士卒抬着长鸟铳出现在船舷边。那铳管足有手臂粗,六七尺长,发射的铅子如拇指盖那么大。这种长鸟铳射程可达三百步,是杭州的兵器作坊专门派人从广东学习制作,才生产出来,立刻配备到战船上。

逆水的战船慢且平稳,能让船头射击的铳手保证精准度。

有人点燃毒火球和燃烧球扔向逼近的战船。

这些只是海战中最普通的水师战法,对长江的水师来说,如层出不穷的魔术。

清虏战船如飞蛾扑火,冲向灼热的燃烧灯,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