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婴啼

孔道维做了一个噩梦。

他从小到大，做过的噩梦也不知有多少个了，像是放假的时候梦见开学了却没有写作业，这样的小事儿也有；或者是梦见被鬼魂僵尸之类的东西追赶，每次醒来都会出一身的冷汗。然而，他却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奇怪的噩梦，在梦境中的时候，一切都实在太过真实，如果不是后来他由于过度惊吓而睁开了眼睛，恐怕就真的会死在梦里面了！

他梦见了自己的前女友，就是之前存在手机中的照片里的那个女人。他在做梦的时候，好像还和她在一起，两人甜甜蜜蜜，快快乐乐地生活着，然后她说：“要看看孩子吗？”

孩子？

梦境的跳跃总是没有条理的，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欣然答应了。

眼前的场景在突然之间转黑。

他听到了那来自幽远之处的声音，那婴儿的啼哭声，一声一声催动着他的心灵。仅仅从这声音上，他就感觉到了一种本源的亲近，那是切不断的血缘联系。他在黑暗之中四下寻找着，因为他知道发出那声音的是自己的孩子。宝宝在哪里哭呢？爸爸来了哦……他紧张地呼唤着，却连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那也无所谓，反正只是梦境而已，他不会注意到这些。

微小的摩擦声传了过来，像是小孩子在地上爬动着的声音，在他的身后！他迅速转过身去，向着黑暗之中那个逐渐明晰的渺小身影露出微笑，慈爱地说道：“来，过来，让爸爸抱抱！”

他蹲下身体，伸出手去，然而仅仅片刻的工夫，当看清了那向他爬来的“婴儿”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因惊恐而瞬间皱缩了起来！他的眼里透出深深的惧意，身体却僵在了那里，无法逃离！

那真的是他的孩子？

向着他爬来的那一团东西，就像是一个蠕动着的肉球，表面近乎透明，又像是水母和人的结合体，它的两眼空洞着，却又似乎充满了水分，感觉只要轻轻一戳就会像气球一样炸开，崩出一身恶心的黏液一样！

他见过那种即将孵出小鸡来的鸡蛋被砸破后的样子，那几乎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东西了！而现在这东西给他的感觉却比那个还要更加瘆人！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拼命向后挪动着身体，想要离它远一点！但是那一团东西却用像是手脚一般的肢体在地上磨蹭着，离他越来越近，它的口中发出类似婴儿一样的哭声，但无论如何，孔道维都无法把它和“孩子”这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别过来！别过来！”他发出野兽一样的嚎叫，但不管怎么后退，却好像总比那东西爬动的速度慢一些。正当他慌张而不知所措的时候，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你怎么了？害怕它吗？”

这声音简直是他的救星，那是他的前女友——在梦境中是现任女友——的声音！他赶紧转过头去，大声喊叫着：“肯定是弄错了！那不是我的孩子！那是——”

他的话语在突然之间顿住了。

出现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和他几乎脸贴着脸的这个人，发出温柔声音的这个人……她，她真的是自己的女朋友吗？

为什么她的头发乱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她的身体发出一股腐烂的气味？为什么……她的面庞早已枯萎得不成人形，就像一具骷髅一般？！

他的上下牙颤抖着，半张着嘴巴，嗓子眼里发出干涸的“咯咯”声，却是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那团东西从他的腿脚上爬了上来！沿着他扭动着的身体爬到了胸口上，然后……那如同触手一般的柔软肢体向着他的脸庞抓去！

“不要啊啊啊啊啊————————！！！！！！！！！！！！！！”

孔道维就是这么从梦境之中惊醒的！

他从来不知道人的喘息可以如此剧烈，正如他从来都不知道人类的梦境可以如此真实恐怖一样。此刻他呼吸的声音宛如一条吐着舌头的狗，但是瞪大眼睛哆嗦着身体的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没有心思去关注这种无聊的地方。

直到数秒过后，他的眼睛也已经适应了这种黑暗，他才终于看清楚了现在的状况，混乱而激动的大脑一点一点地冷静下来，中心脑扁桃体也不再释放过量的恐惧信号。只是口中如同喷气一般的呼吸声还没有立刻停止，而是过了好久才逐渐平缓下来。

做梦了……原来是做噩梦了啊……

他伴着均匀的呼吸声缓慢地眨着眼睛，慢慢地理清了刚才做梦的场景。

是的，他梦见自己那个前女友了，就是因难产而死的那个前女友。他还梦见了那个所谓的“孩子”，当然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它，但是自己的大脑却虚构出了那个形象。还真是够可怖的……他都有点儿佩服自己的想象力了。

真是的，这样的噩梦要是多来几次，自己可不得吓出心脏病来？！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梦到过和已经分手的女伴共度春宵之类的场景，但是今天这个梦可真是够猎奇的。思来想去，他觉得可能是因为晚上的时候看到了那张照片导致的，不然他怎么会梦到一个分手好几个月并且已经死掉的女人呢？

呸！他愤愤地想着。这女人，当真够贱的，活着的时候就老是闹腾，现在死了还不让人安宁！诅咒她永世不得超生！

发出这样恶毒的诅咒之后，他掀起薄毯子，打算起身去一下卫生间。因为这个该死的噩梦，他出了一身冷汗，现在身上汗津津的，就这么继续睡肯定不会舒服。再说他明天还有约会，要是闷出一身臭味儿来怎么办？

他起身下床，穿好拖鞋，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卫生间就在卧室旁边，他正要走进去，却又顿住了脚步。

奇怪……他转头看向客厅那边。怎么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转过身体，慢慢地朝着客厅挪步，那声音由远及近，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呜啊……”

黑暗之中，这样微弱的动静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然而仅仅这么一声，就把他吓得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这声音不是别的！正是婴儿特有的啼哭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