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菀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顾菀盯着那一炷香看了片刻, 便让琉璃先去让门窗关紧。

随后自己将香炉拿到专门辟出来供洗浴的小隔间,再伸手取下,分作三截, 各自燃起,最后将燃了三炷短香的香炉搁在小隔间的窗台上。

隔间的窗棂只为洗浴时透气所用,为了防止外人偷窥,上头做了机关, 只能开一条手指粗细的小缝,如今用来将这恐有问题的香气无声无息地透出去,正是再合适不过。

“等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你就就香炉收回来。”顾菀做好这一切,出去同琉璃嘱咐道:“注意上头的香灰千万不要弄洒了, 拿出来后将放在窗户边上。”

琉璃一一应了, 又有些惴惴道:“小姐,这不会……又是夫人做下的吧。”

“至少有一半她的功劳——她倒是想亲手毁了我,只可惜没那个人脉能力,只能与旁人合作了。”顾菀轻声道:“有能力买通太后身边的宫女, 莫约也只有老亲王了吧。”

前段时间,蓝氏就用各种法子要哄着她出府,都被她给阻挡了。

如今好容易等来一个她出府的时机,即便是和靖北王妃在一块儿, 蓝氏也会兵行险招,鼓动老亲王出手。

看老亲王买通了太后身边的宫女, 恐怕连着蓝氏和镇国公都知道了, 她此次出来上香敬佛, 不论是靖北王妃还是柔安公主, 都只是表面。

真正的内里是太后要召见她、给她赐婚。

事已至此, 布置好一切的老亲王与蓝氏,绝不会忍受第二次的空手而归,反而会趁着这最后一个在祈国寺的夜晚,将她掳走。

也是太后多次在祈国寺顺利祈福的缘故,加上靖北王妃与世子的离开,念佛堂的守卫其实是不显眼也不森严的。

等到明日,太后带了她回皇宫,板上钉钉的赐婚懿旨一下,连老亲王都没有法子转圜,而蓝氏与顾莲只能对她恭敬对待。

那些人若要毁她,今夜是最后一个好机会。

顾菀在心中笃定。

琉璃既惊且怒:“老亲王怎地一而再、再而三!上次游园宴上……”

“正因为上次他没有如意,所以就更想要我了。”顾菀压低嗓音,眉眼间透出几分冷光:“而且上次,我是刺伤了他才得以脱身,他便更不会放过我了。”

“那小姐,咱们去告诉太后娘娘……”琉璃的手都有些气得颤抖。

顾菀轻轻笑了:“咱们如今都是猜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即便太后娘娘相信咱们,派人搜查,确认了那宫女有问题,估计也很难牵扯到老亲王的头上。”

若是不能一击即中,又何必打草惊蛇。

“惟有今晚,咱们将老亲王派来的人当场捉住,才能借此一举打击。”顾菀神色冷肃:“今晚睡觉时,那窗子不要关严,咱们都要装睡。”

“若真有人进来,你也不要出声,等他行动后,我喊你名字的时候,你就大喊出声。”

话到此处,顾菀的眼尾微微勾起:“你就喊‘有刺客,保护太后娘娘’。”

她到底只是个国公府的庶女罢了。

即便太后为她主持公道,禀告到皇上面前,查到了那群人头上,老亲王和蓝氏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惩罚——毕竟她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

惟有将事情闹大了去。

意图趁着夜色刺杀太后……这个罪名便值得蓝氏和老亲王去死一死了。

蓝氏且不提。皇上知道老亲王派人进太后的院子鬼鬼祟祟,心中必有疑窦。即使皇上为从前的救命之恩相信老亲王,还是会忍不住怀疑:他有胆子在太后眼皮子底下作祟,是不是下一次也敢进建章宫作鬼?

等到皇帝的疑心,将赐给老亲王的丹书铁券收回去时,也就到顾菀出手的时候了。

琉璃紧紧握住颤抖的双手,对顾菀认真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敞开了嗓子喊,叫整个祈国寺的人都听见!”

顾菀温声叫了好,随后就叫琉璃缓一缓,再去传热水:“你先去歇歇,现在面色有点难看,不行等会儿我自己去,反正别叫外头人看出异常。”

“小姐放心,奴婢这点小事情还是能做好的。”琉璃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让有些难看的面色疏缓下来:“小姐晚上既然要以身涉险,可要放个簪子在手中。”

“好。”顾菀温声应了:“你出去传热水时,记得去公主那屋递个话,便说帮我一个忙,今日早些熄灯休息。若是听见什么动静,先去保重太后娘娘为上。”

琉璃准备完毕,重新笑了起来:“奴婢都记下了。”

她出了门,不多时就带回热水和柔安公主应下的消息。

太后上了年纪,这会儿已经是早早熄灯睡下了。

过了片刻,柔安公主的房中也变黑了。

顾菀伸手挽了挽被热水沾得湿软的青丝,对琉璃道:“咱们也熄灯罢。”

*

“主子,念佛堂只剩下顾小姐的屋子还没熄灯了。”惊羽将所见一一汇报给谢锦安:“门口的侍卫也被老亲王的人下了些料,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念佛堂的四周都埋伏了人手,基本都围在顾小姐的屋子那边。”

“靖北王世子带的人何在?”谢锦安望着沉伏在夜色中的祈国寺,平静问道。

惊羽道:“世子递了话过来,他的人都围在老亲王府人的后边,只要听见暗号,就即刻扑上去将人按住。”

见谢锦安神色尚且算满意,惊羽不由好奇道:“主子是如何说服了靖北王世子?”

护驾太后的确是个不小的功劳,并且可以取信于皇帝。但就怕皇帝问起靖北王世子为何

“同他打了一架。”谢锦安动了动手腕,淡然道:“他是个武痴,打赢了他,他就同意了。”

他语气虽是淡然,昳丽的少年面容上却闪过几分意气张扬:叶嘉屿的确身手非凡,但还是他更胜一筹。

要是告诉阿菀,阿菀必定会好生夸她一顿。

可惜他却要忍住,不能将阿菀牵扯进来。

“更何况,如今京城中就三个成年的皇子。”谢锦安嗓音低沉:“太子昏庸好.色,后头还有个觊觎自己亲生妹妹的母亲。武王则是性子极易自傲,好大喜功,实则只是半瓶水晃**。”

“若你是要忠心于皇帝的靖北王府,你会怎样选?”

这还要多谢李皇后、永福公主与武王自己,都时刻在叶嘉屿的雷区之中蹦跶,让叶嘉屿厌烦。

惊羽拱手:“属下明白了。”

“等念佛堂中最后一盏灯熄灭了,他们就会行动了。”谢锦安将话头转到今日之事上:“你同我悄悄潜伏进去,等着他们得手。”

说到此处,谢锦安眼眸中泛出如狼一般的野光:“就趁着他们得手后的那一瞬松懈,我进屋去,你留在外面处理旁人,拖延到世子带人赶到——记得,要留活口。”这样,才好指证老亲王。

说罢,谢锦安就紧紧地盯着顾菀那未熄的灯光。

他不是第一回 做这样的事情,今晚却是格外地紧张。

他会拼了性命,在之后的混战中,保阿菀毫发无损。

*

琉璃将蜡烛上的灯熄灭了。

屋中霎时就陷入一片黑暗,惟有从窗子缝隙透出来几缕月光。

顾菀将枕头下的匕首取出,握在手中,背对窗子作入眠状。

琉璃在怀中揣了蜡烛和火石,也学着顾菀的模样。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顾菀就听到密密的窸窸窣窣声,以自己的中心,一点点地靠近。

片刻后,原先没关严的窗子就被小心地推开。

窗子旁边的桌子上,顾菀特意将香炉放在那里。

里头是沉甸甸的香灰。

一道粗犷的男声传入顾菀耳朵之中:“四当家的!俺看了,这香烟炉子的灰全都满了,这两个小娘们将这迷香都吸得足足的!”

另一道男声低声呵斥道:“老九,小声点,不要惊动了旁人。”

随后便是两道翻窗入室的声音。

粗犷男声又道:“四当家也太小心!那色迷迷的死老头不是说了吗,吸完了这一炷香,睡得比死人还沉!”

“她们是吸了迷香,这院子里别的人又没有!万事谨慎为上。”所谓的四当家就道:“那死老头说的话也不能尽当真!他与我们不过是合作关系,难保不会转头就坑死咱们!”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屋子里靠近。

美人塌上缩着的琉璃被忽略过去。

两人往床榻上“睡着”的顾菀走进。

顾菀将呼吸放得疏缓,心中却是如擂巨鼓。

她原以为,老亲王所派遣的,必然是府上的侍卫或是亲卫,不想听着这两人的话语,只是和老亲王合作?

且听这两个人的口音,竟不像是京城人氏惯常说的官话,反倒和景州那边的方言相似,语言也颇为粗俗……

景州,山匪。

老亲王这一回,要借刀夺人?

顾菀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一边猜测,一边静静地等待着。

探过了顾菀的气息后,老九就说道:“四当家,俺就说了,这小娘们睡得死沉嘞!”

“嘿嘿,四当家,那死老头说玩腻了,就把这细皮嫩肉的贵族小娘们给我们带回山寨里面!那俺们要不要趁此机会,先看看这小娘们如何……”

他嘿嘿笑着,忍不住将手伸出去。

四当家“啪”一下打到了老九伸出去的手上。

“看什么?来的时候一晚上玩了三个娘们,你还不知足?”他警告道:“死老头说了,要看到完完整整的顾小姐,才给俺们景山寨那五万两白银!”

大当家可是专心嘱咐了,此次下山,帮在温竹山失手的兄弟们报仇是次要,给景山寨带些要紧的银钱来才是最重要的!朝廷实行剿匪行动,声势浩大,他们景山寨急需银钱补给。

老九揉了揉被打疼的手腕,有些眼馋地望着**的顾菀。

嗳呦,瞧瞧这玲珑有致的模样,还是位大家小姐,他从前还没有玩过这种呢。

虽然看不清脸,可让那死老头念念不忘的,必然是个大美人呢。

老九在心中馋得流口水,可撑不住四当家碎碎念似的警告与催促,暂时收起了那点歪心思,上前将顾菀扛起。

四当家见得了手,就立刻行至窗前观察,确认了院中寂静无人发现,接应的人就在院子外头之后,他就率先翻了出去。

顾菀稍稍屏住呼吸,在老九的背上握紧匕首。

她等着老九翻窗的那一刹那,将匕首高高举起,冲着老九的背狠狠扎了下去。

在血.花迸溅的那一刹那,顾菀娇声喝道:“琉璃!”

下一刻,眼前有火光亮起。

琉璃的惊呼震响念佛堂:“快来人!有刺客,快些保护太后娘娘!”

老九骤然被刺中,发出一声惨嚎:“四当家,这小娘们在装睡呢!快点将外头的兄弟们喊过来,把这小娘们运出去!”

说罢,他就强撑着痛意,将顾菀给抛掷出窗子外头。

身子不受控地往窗外抛去,顾菀拔出匕首,准备刺向下一个贼人。

却是听见耳边传来两声惨叫。

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