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辜负自己,更不愿辜负肃王◎

“王妃, 这是镇国公老夫人补送的回礼呢。”流芳园中,常嬷嬷向靖北王妃微笑展示:“里头那些帕子、香囊与荷包,都是顾二小姐亲手绣的。”

靖北王妃拿过一个荷包一看, 赞叹道:“果然是心灵手巧。”

常嬷嬷颔首应和道:“王妃您看中的世子妃人选,自然是贤惠乖巧的了。”

“等外头,我们原先住的靖北王府修整完毕,就让屿儿上门提亲。”靖北王妃在口中盘算着:“可要快些定下来, 不然总有些妖魔鬼怪上门说亲,也不瞧瞧自己,什么算计都写在脸上——我家可不要那等性好矜伐的姑娘作媳妇。”

也不能等着让皇上赐婚,这更是两眼一抹黑。若是给了个仇家的女儿,或是性子不安生的, 那她后半辈子, 可要看着家宅不宁了。

“王妃说的是。”常嬷嬷乐呵呵道:“而且依着奴婢看,世子对顾二小姐也有些上心呢。”

比如游园宴上,王妃吩咐世子去找顾二小姐。世子不但用心去寻找,见找不见人, 险些要回去带兵,到瑶池园中找人。还是突然出了永福公主被当众捉.奸之事,又有人报看顾二小姐回了府,世子这才作罢。

靖北王妃摇首哼道:“他就是根木头!要是上心, 就该早早过来同我说,与我一起商议婚事!而不是现在成日价儿地往练武场跑, 只晓得炼将整兵!”

“我若是盼着他给我带回来媳妇, 等我老死估计都不可能!”

“自从咱们世子每日去练武场之后, 太子与武王也渐渐都常去了, 还想约世子饮茶, 不过世子全都推却了。”提起练武场,常嬷嬷压低声音道了这一句。

靖北王妃神色一顿,随后无谓道:“这是朝堂上的事情,让他自己去处理历练一下,也不是坏事。”

外间传来走动声,常嬷嬷扬声问去,得到宫女恭敬地回答:“回嬷嬷,是做御膳房将做下午茶的冰碗子给送来了,王妃可要现在就用?”

看见靖北王妃微微颔首,常嬷嬷才道:“送进来罢。”

宫女进来后,端上比往日里小了一半的冰碗子,行礼道:“郡主吩咐过,防止王妃娘娘贪嘴,所以只让御膳房给娘娘做一半的量。”

说罢,小宫女还有些害怕,生怕靖北王妃怪罪下来。

“哪有女儿管着娘的。”靖北王妃小声嘟囔了一句,让常嬷嬷将赏赐给宫女。

常嬷嬷见宫女离开,转身笑道:“郡主这不也是关心娘娘么……郡主怕是为着游园宴上,娘娘‘吃坏’肚子的事情担心呢。”

“就算是天子龙躯来,喝了永福公主那一杯掺了料的酒,也难保不会腹痛难忍呢。”靖北王妃想起此事,眼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

不管永福公主,是为了什么要算计她,她都将这件事情记在心中了。往后若起夺嫡之事,她家只尊皇上,可不管最后成了皇上的,到底是不是太子。

常嬷嬷露出一脸地厌恶,而后又极快地担忧道:“奴婢见昨日,郡主还给永福公主送了些东西慰问,可见还不知道永福公主的心肠恶毒呢。照奴婢所见,还是告诉郡主的好”

“宝儿是个正直心肠,她在皇宫中长到现在,从不搞拉帮结派这些事情。给永福公主送东西,也不过是为着往日见面的情分。”靖北王妃轻叹道:“这一回我来京城,是必然要带宝儿回去的。既然以后都不会再怎么碰见,那我又何必说出来,让宝儿白白伤心一回。”

靖北王妃话音刚落,康阳郡主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素来雍容端庄的面上露出几分急切。

“宝儿,怎么了?”靖北王妃唬了一跳,以为康阳郡主听见了她方才和常嬷嬷说的悄悄话。

谁知,康阳郡主拉起她的手,张口便来了一句:“母亲,咱们给哥哥选的未来嫂嫂,恐怕要没了。”

康阳郡主喜欢顾菀,对自家母亲定顾菀做世子妃是十分的赞同,在心中也早就将“嫂嫂”两个字喊上了。

靖北王妃乍听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不能吧?我看镇国公府的态度不像是要拒绝的样子啊?”

“更何况,若是论起京城中男儿,出身样貌武艺,我家屿儿都是一等一的好,谁又有我家这样的显赫尊贵?”

康阳郡主更握紧了靖北王妃的手,轻声道:“靖北王府再如何风光,爹和父亲再如何战功赫赫,怎么能比过皇帝与皇子呢?”

靖北王妃诧异地瞪圆了眼睛:“……皇子?”

“我在外头碰见柔安了。我见她高兴,就问了为什么,柔安说七月十五的祈福,太后娘娘让她跟着去。”康阳郡主声音低缓:“我原以为,是柔安熬出了头,结果柔安告诉我,太后娘娘要她给镇国公府的顾二小姐送一方帖子,邀请顾二小姐于七月十五,在祈国寺上香。”

“我大惊过后,又多问了几句,听到柔安提到了肃王。”

“母亲,太后娘娘恐怕要为肃王和顾二小姐赐婚。”康阳郡主对着靖北王妃的目光,渴盼母亲能想出个好主意。

马上就要定下的嫂嫂飞了,这可怎么办?

*

“奴才多谢肃王殿下恩赏。”李公公将沉甸甸的金蟾蜍放进怀中,脸上的笑比天边的太阳还要热烈:“其实奴才也做些什么,不过是在太后娘娘面前,多给柔安公主美言了几句罢了。”

想起太后方才选择人选十分犹豫的模样,李公公不禁抹了一把冷汗:“其实殿下您也知道,太后娘娘多是属意康阳郡主去邀约。”

“康阳郡主与您关系颇好,又和顾二小姐交好,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实在不用给他个金蟾蜍,让他劝着太后换成柔安公主。

说罢,李公公悄悄抬眼,去看倚在窗边的谢锦安。

微光斜落,描摹着少年郎清俊如桃花一般的面容。

高鼻俏耸,唇朱齿白。

虽是倚着窗子,但身姿挺立。

像一颗青玉雕琢的松柏,才从落满积灰的仓库中取出。

如今在清风高阳中渐渐拂去满身的灰尘,在不经意间显露出秀挺矜贵的气度。

等人回过神来时,只见光映照人的神采,如玉如殊,令人惊艳不忘。

正如太后娘娘所期盼的。

肃王殿下说要求娶之后,就比从前变得成熟了许多。

近几日更是乖乖去上书房读书,练武场也去得勤快多了,和皇上讲话时也不犟嘴了。

果然,少年娶亲催人上进呐。

李公公在心中代替太后感到欣慰。

再抬眼,就看到谢锦安转首对自己一笑,还是从前潇洒张扬的模样。

好吧,肃王殿下上进了,但不多。

李公公对那位顾二小姐有所期待了起来:还未曾定下婚事,就让肃王变了许多。

不知成婚之后,能不能让肃王脱胎换骨呢。

“康阳到底不是真正的皇宫中人,若是让她来约阿……顾二小姐,恐会被旁人知晓宣扬。”谢锦安把玩着手中的芍药小盒,险些不经意间将对顾菀的亲昵称呼说出口。

他轻轻咳了一声,掩住耳尖微红。

李公公早已经是修炼多年的人精,自是注意到了谢锦安话中那一处生硬的停顿。

但他并没有多话,只觉得自己莫名有了几分饱腹感。

行礼退下后,心中对顾菀多了几分好奇:这般小心地护着,是怎样的一位绝世佳人呢?

谢锦安看着李公公远去的背影,倏尔捏住了在指间轻转的芍药小盒。

康阳是靖北王府的嫡女,自然也是觊.觎着阿菀的。

可不能让她在阿菀面前说坏话。

毕竟,他这些年故意做下的荒唐事情,康阳是知道不少的。

芍药小盒是铁做的,如今被握在谢锦安掌中,流淌出些许凉意,在近夏的天气里最是合适。

他的目光沉凝在小盒上,长长太息一声。

想见阿菀了。

可他如今手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至少要等到七月十五那日才行。

真是太久了。

谢锦安发出第九十九声轻叹。

*

七月初五,柔安公主的帖子和靖北王妃的帖子,同时被送到了寿梧园。

镇国公亲自迎接了送帖子的两位嬷嬷,脸险些都要笑歪过去:顾菀当真是他的好女儿,轻轻松松就与皇宫中攀好了关系。当真是不枉费他这些日子,对顾菀的格外疼爱。要些什么上好的绫罗绸缎、锦绣丝线,他都是让开了库房,叫顾菀自行选用。

顾菀看到两份一模一样的帖子时颇为惊讶。

她原以为是靖北王妃受了太后的意思,借着名头邀请她出去。可如今看着,柔安公主才是那个人。

那靖北王妃是什么意思呢?

看见顾菀一向笑容乖甜的脸上出现疑惑的神情,老夫人笑眯眯地将顾菀拉进屋子,讲了一遍常嬷嬷询问她八字的事情。

“这靖北王妃,莫约是约你再仔细看看呢。”老夫人道:“至于柔安公主……正好是在同一天,你也去和公主相处交好。”

等到靖北王妃下一回下帖子,就是两家相看的时候了呢。

老夫人在心头美滋滋。

顾菀知晓老夫人有所误解,但并不打算解释。

只低首一笑,一副极害羞小女儿家的模样。

心里渐渐有些明白了:靖北王妃和康阳郡主还住在皇宫,必然是消息灵通,从太后那儿知晓了什么。

是想趁着赐婚懿旨还没有传下时,看能不能有所争取挽回。

想起靖北王妃和康阳郡主对自己的善意和气,顾菀不由得垂下了眼帘。

若说从前,靖北王府是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的。

可如今要她选……

顾菀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适才稳如深水的心跳微微一**。

似深水中沉入了庞然巨物。

让平静如镜面水面泛起涟漪。

心中缓慢而又坚定地想道:

她必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肃王。

“对了,这几日你可不要贪嘴,胡乱吃些冰凉凉的东西。”老夫人笑完,想起最近苏妈妈送上来的消息,无比关切地对顾菀叮嘱道:“你瞧瞧你母亲和长姐,这几日都有腹泻的症状,太医来看了好几回都不见好,想来是乱吃了东西,你可不能这样。”

“是,孙女多谢祖母关心。”顾菀抬起眼睛,露出一个娇甜的笑:“想来母亲和姐姐在祖母的关怀下,不日就能好起来的……只是祖母可要吩咐了膳房,叫他们揣度着给母亲姐姐送膳食才行。”

大概再过十日,等过了七月十五,蓝氏和顾莲就能大好了。

老夫人闻言就皱起了眉头:“这点事情也要主子吩咐,可见底下的人做事不当心,要仔细管教,选一些得用的人做事才好。”

说罢,老夫人又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道:“不止膳房,其他地方最好也……”

“孙女先下去了。”看老夫人循着自己的思绪往下走,顾菀便起身行礼告退,回自己的小院中继续绣缝披帛。

为着这件百寿百福披帛,顾菀这几日都在熬夜点灯刺绣。

如今已然完成了大半,只看模样,是极低调又不失贵气的。

——只盼着太后能喜欢。

顾菀揉了揉泛酸的指尖,仰头活动间,眼神更见坚定。

七月十五,是只准成功,不许失败的。

她不愿辜负自己,更不愿辜负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