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芸等来的第一个病人,却既不是刘玉霖也不是白擎介绍的。

“你是……,王大人府上的人?”

秀芸微微诧异,王大人的话,他不是并不相信自己的医术吗?怎么会来人让她去瞧病?

“方姑娘有所不知,回春堂收了一个病患,却是个姑娘家,回春堂也有医女,却对此束手无策,老爷才让我来请方姑娘去一趟。”

秀芸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立刻让环儿收拾药箱出门,有银子赚,她当然是愿意的,这算是她来京城之后的第一个病人?

跟着来人去了回春堂,秀芸发现,京城到底是不一样。

回春堂比起千雪堂来说,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回春堂的店面很大,里面人来人往,不时有拎着药包的人进进出出。

“方姑娘,里面请。”

那人引着秀芸往里走,掀开了帘子将人引到内屋。

回春堂的内屋,是一个个单独的房间,秀芸走到其中一个屋子里,看到了她这次的患者。

是个女性,约莫二十多岁,肤色暗沉,脸上毛孔粗大,头发稀疏。

“袁家小姐,这位是方姑娘,是来给您瞧病的。”

秀芸在袁姑娘身上扫了一圈,除了看出一些症状之外,她还看出来,这个袁姑娘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闺女。

身上穿的衣衫品相一看就很贵重,头上的发饰也精致漂亮,身边两个伺候的丫头,眼睛就差搁在头顶上了。

袁姑娘看了秀芸一眼,眉头微微一皱,身边的丫头察言观色,立刻不客气地挑起刺儿来。

“我家姑娘千金之躯,岂是随随便便找个医女就能看的?看坏了你们回春堂担当得起吗?”

秀芸对她们的印象立刻跌入谷底。

“担当不起。”

秀芸特正直地回答,脸上没有一点儿羞愧和尴尬,转身看向王家的人,“小女子也是这么认为的,还是劳烦您另请高明吧。”

王家人一呆,想起老爷说的,什么方姑娘心气高,受到刁难一定会咽不下一口气,卯足了劲想要证明自己。

这证明个鬼哟,还什么都没做呢她就直接放弃了?

“方姑娘,我家老爷相信姑娘的医术,才让小的特意去将姑娘请来……”

王家的人一脸为难,转而去看袁姑娘,“袁姑娘,方姑娘的医术可是我家老爷都承认的,您这也在回春堂看了些日子了,并没有转好,莫非您是不想看了?”

袁月琴嘴唇绷紧,她怎么会不想看?因着她身子差的关系,她已是错过了几门亲事,她恨不得不惜任何代价,只要自己的身子能好起来。

她不过是习惯性地想拿捏了一下这个医娘,却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袁月琴性子也高傲,可为了身子,不得不拉下脸来,“既然是王大人认可的,那么看看也无妨。”

语气之随意,像是多大的恩典一样。

秀芸在心里翻白眼,谁还没有个脾气了?她在家里也是人人疼爱的小公主好吗?

这会儿也不急着赚银子图温饱,秀芸鼻子一皱,宝宝不乐意。

“袁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小女子才疏学浅,免得耽误了姑娘。”

说着,她竟是福了福身子,转身走了。

袁月琴目瞪口呆地看着秀芸离开的背影,一口气憋在喉咙,险些背过气去。

那两个丫头哪里能见得自家小姐受这个待遇?双双凶神恶煞地追出去想要拦住。

然而刚踏出屋子,她们两人立刻收住脚。

方黎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就扫了一眼,什么都没做,两个丫头顿时瑟瑟发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秀芸走出回春堂。

王家的人在屋内满脸呆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老爷,这活计太艰难了,他能不能自罚去扫一个月的院子?

……

王柄林得到回报的时候,也呆了半晌,愣是好半天没回神。

高行文给他出了个什么样的难题?不是性子温和……

王柄林扶着太阳穴,脑仁生疼,“袁姑娘怎么说?”

“袁姑娘……,很生气……”

下人尽量说得委婉,事实上,袁姑娘简直气坏了,说是要回去找袁大人评评理。

王柄林的脑仁就更疼了。

“老爷,那方姑娘的脾性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小的也……”

王柄林沉吟片刻,“回春堂前两日,不是还有一个妇人与袁姑娘的症状相仿?你再去请方姑娘来一趟。”

下人一怔,语气犹疑,“方姑娘她……会肯吗?”

这次这样的结果,再去想请,不会被赶出来吗?

不过,老爷吩咐的事情,那人值得硬着头皮又去了一趟。

让他愕然的是,秀芸问清楚了患者,又带着药箱跟他走一趟,丝毫没有任何刁难,特别的正常。

这就很不正常了……

王家的下人再次将方秀芸带到回春堂,这次的病人,是一个特别谦恭和气的女子。

穿着布衣,簪着木钗,脸上是被生活所迫的谦卑。

见到秀芸,那女子十分惶恐,连连行礼。

秀芸温和地笑着,轻声跟她说话以缓解她的紧张,两人聊了一会儿,秀芸已是大致了解了情况。

女子的月事过多,且是气虚性表现。

因着劳倦过度,饮食失调,以致脾虚气弱,统血无权,故月事先期**而量多、色淡红、质稀薄。

秀芸跟她细细诊断,肢体倦怠,面色苍白,舌质淡红,苔薄白,脉弱无力……

“之前可曾用药调理?”

女子微微摇头,操劳家中庶务,又要为了生计发愁,哪里来的闲钱调理?若不是,实在觉得不好了,她也不会来回春堂。

她不能丢下嗷嗷待哺的孩子撒手人寰,她舍不得。

秀芸没说什么,让她平躺在榻上。

关元、足三里、气海……,取任脉、足阳明经穴,用补发。

秀芸一边施针,一边让她放轻松,“一会儿我会开两张方子给你,都是些不值钱的药材,因此也不会成为负担。”

“此病还是过度操劳所致,提前透支了身体,若是可以,好好地养一养,别亏待了自己,多想想孩子。”

女子是很常见的大德百姓,年纪轻轻嫁人,便要开始操劳的一生。

上要孝敬公婆不得有半句怨言,下要生养子嗣冒着死亡的风险,若是夫君体谅还好些,可盲婚哑嫁之下,能有多少情投意合的?

秀芸真想将爷爷喊来看看,看看自己不嫁人的想法是不是很明智,是不是?

那女子眼中慢慢有泪光闪现,连连道谢不止。

等秀芸起针之后,让她整理好衣服,将王家的人叫进来,“劳烦带这位姑娘去抓药吧。”

那女子红着脸,从荷包里掏出一些铜板,“这个,诊金……”

“我没打算收你诊金。”

秀芸一边收拾针囊一边随意地说,等站直了身子,看向诧异的女子时,她忽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姐姐长得漂亮,我心情好,乐意不收诊金。”

那女子顿时涨红了脸,有些局促地手足无措。

秀芸摸了摸下巴,“姐姐脸红起来,更好看了。”

“……”

环儿叹气,默默扯了扯秀芸的衣袖,她也不明白小姐怎么会练就出一身调戏姑娘的本事来。

还特娴熟。

秀芸笑着,让女子隔一日来一次回春堂,她会给她再施针,这才笑容满面地离开。

王家下人再次目瞪口呆,不再擅自揣测方秀芸的脾性,这根本,揣测不出来……

……

等到回报了王柄林,他摸了摸胡须,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个方秀芸,小小年纪却是个性情中人,难怪与高行文很投缘。”

王柄林想起自己那个女婿,忍不住摇了摇头。

“也是我在朝中呆了许多年,已是不常见这样的人,反而弄巧成拙。”

“老爷,那方姑娘瞧着施针的手法很是熟练,开出的方子也很新颖,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王柄林勾起嘴角,“这便要看看了,若是她真如高行文所说,是个极有天赋的可造之才,那么不用我们说什么,袁家也会登门想请,后面的事,就看这丫头的造化了。”

……

秀芸总算开始忙起来,除了隔一日去回春堂给人施针之外,还开始做一些对症的药丸。

她收集了不少医书孤本,闲暇的时候便沉心看书。

哪里来那么多天赋?不过是长年累月的积攒而已。

秀芸埋头苦读、悬梁刺股的时候,并不在这个朝代而已。

那个女子的症状开始有所好转,两个疗程之后,脸上的气色都转好了许多,看着精神也不错,脉象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虚弱无力。

“这是之后的药丸,饭后服用,一次五粒,一日三次。”

秀芸将药递给女子,女子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泪盈于睫,看得秀芸心情大好,果然是个漂亮的姑娘。

“方姑娘,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才好,我……”

“别哭啊,哭了就不好看了。”

秀芸语气可心疼了,听得环儿望天,小姐如果是个男子,她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环儿轻轻地笑起来,不管小姐是什么样子,都是她最好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