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莓决定提前离开医院的那天,几近入夏的日子,天正下着小雨有些冷。
她先前住院的匆忙,身上钱少东西也就少,直到匆忙办了出院手续后,回头来看,发现病房里除了几件随身衣物外,也没几件可带走的值钱东西。
最值钱的,莫过于那张价值千万赔偿金的和解协议,正被许莓小心谨慎的贴身收了起来。
所以离开时,她只背着一个双肩包,浑身简单装扮又心事重重的下了楼。
许家出事了。
那夜,她与程放在医院走廊里坦诚交心,突然接到了同事的来电,得知王青青在被拘留的路上出了意外,大出血不止的被送去了医院里抢救。
她大概是被气昏了头,宫缩疼的她弯了腰都不愿歇口气,又因为是大龄产妇,被送到医院时整个人几乎要咽了气,幸好最终被捡回条命的无恙。
王青青早产,孩子险些在肚子里憋死,如今正在特护病房里治疗。
到头来,王青青如愿有了自己的孩子,也算是母子平安的好事一桩。
偏祸不单行,她又被查出来患有躁郁症,得知孩子的出生,她又哭又笑又发癫,吓退了同病房里的其他人,一个人待着,没多久就在夜里割了腕。
护士发现时,她才动手不久,血正滴答答的往下落,神色呆滞的吓人,见人还有意识,护士连忙送她去急诊,在之后,她就被送去了精神科养着。
至今,主治医生怕她情绪不稳又发了病,连孩子都不敢让她见上一面。
全程,都不见盛况出现过一次,这人像是失踪般的彻底没了音讯。
许莓心里不好受,毕竟是一起生活多年的家人,做不到彻底冷眼旁观。
程放看在眼里,安抚道,“放心吧,王青青现在没有行事自主能力,你家里也没其他能喊来的亲人,局里已经将你姑姑送过去了,等着之后是拘还是放,全看你意思。”
这是她的权利。
许莓不免松了口气,但没几天,程放在来看她时,脸色很是深沉古怪。
见面的第一眼,他问许莓道,“你确定,照片上这个人是你姐夫吗?”
他将手机递了过去,许莓看了下,见是盛况的脸,接连点头,“当然。”
她觉得奇怪,又不是与盛况第一次见,大家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个人渣又当着姑姑的面处处给她使绊子,自己怎么会记错了人。
更何况,盛况的照片,还是她从王青青微信背景图上截下来,交出去的。
许莓无比确定,程放看的眉头拧死,沉声道,“我们找不到这人。”
许莓怔了下,有些莫名其妙,但见程放破天荒的严肃,隐隐觉得不妙。
程放说,“这人的身份信息是假的,多番对比,他不叫盛况,叫王义。”
许莓听的眉心发凉。
“他身上背着人命官司,是十年前一起刑事案件的在逃人员。”
顿了下,程放的表情有着近乎于绝情的冷漠,“许莓,你表姐被骗了。”
许莓觉得太荒谬了,“这怎么可能呢?”
要是假的,他应该夹着尾巴做人,又怎么能与王青青领证结婚呢?
她怔了下,眉心突突的跳,突然意识到盛况一直用着王青青的银行卡。
一个长期窝在家里,几乎白天从不出门的男人,竟然是名刑事在逃犯!
她们一家子,竟然一直与这样危险的罪犯因子,朝夕共处了这么久!
许莓吓白了一张脸,“程先生,怎么办,他会不会回来找我们,报复我们?”
她的那些照片,如今还在盛况的手上捏着。
程放身为律师,向来与司法对接,得知这一情况,不免也有些担心。
但面对许莓,他不能将背后案件的细致情况与她全盘托出。
末了,程放蹙了下眉头,试图安抚许莓,云淡风轻道,“不会,听你说,他后来与你表姐几乎是彻底撕破脸了,估计是怕事情败露,现在闹得这么大,他得了风声,怕是在忙着逃命。”
他宽慰道,“更何况,警方已经在重点关注了,你这边有我,不用担心会出任何的意外,只不过……”
见他迟疑,许莓又有些惊心。
程放看在眼里,心知自己一举一动都会令她想入非非的感到后怕。
他扬了下眉头,嘴角勾起些弧度,淡笑道,“你别紧张,我只是想告诉你,局里那边去过医院了,但你表姐的情况不太好,并不能配合调查,之后大概还要辛苦你,要是想到些什么有用的线索,记得要第一时间的告诉我。”
许莓整个人都机警着,听了这话,点头如捣蒜道,“程先生,我一定!”
虽然有了程放的保证,但许莓日夜难安,心里对王青青当下的处境,难免会有些不是滋味。
她这个表姐自小没父亲照顾,被姑姑一手娇惯着养大,一路上顺风顺水没吃过什么苦,又被青梅竹马的丈夫宠着更是心高气傲的享福。
但人活得太圆满,日子就会变得不幸。
一次意外,王青青的丈夫车祸去世,她整个人受了刺激的彻底崩溃,好长一段时间都窝在家里不见人,终有一天,她极其鲜活的要跑出去见朋友。
一个网友。
许莓那时以为她是想开了,就连姑姑也松了口气,随便她去潇洒。
开心就好。
但结果,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她就瞒着家里与盛况急匆匆的扯了证。
至此,好好地家里乌烟瘴气的不消停,王青青更是识人不清的赔上所有。
皆是不幸。
那日,自程放带来消息后又离开,许莓独自呆在病房里心焦后怕的厉害,不过多久,她就接到了姑姑许霞的来电。
不用接,许莓心里都清楚,姑姑最张嘴对她定然是数不清的怨毒谩骂。
但她还是接了,电话那边,如期传来姑姑刺耳的唾骂,“你就是个扫把星,害的我们一家子成了这样,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想让我去死!”
许莓听的一颗心发凉。
她觉得很好笑,不明白王青青引狼入室,被更名改姓的在逃犯几乎骗没了一条命,如今受了刺激的躺在医院里,与她这个被赶走的人有什么关系。
她曾在家劝了那么久,但凡有人肯听一句,姑姑不会纵容王青青随意放纵的性子,能对来路不明的盛况提防着点,都不至于会落得这副田地。
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病房里,许莓默然的依靠在病**,被谩骂着,心下突然有了股冲动。
“姑姑。”
许莓敛着眉,声音很轻,近乎于嘲弄的平静,“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手机那边,许霞大概从未见到许莓敢直言反驳的样子,不免怔了下。
但许莓也讲不出太难听的话,人不是一夜间变得,索性将电话挂断。
接下来几天,许霞分身乏术,在没工夫打来骚扰电话。
许莓清净了不少。
只觉得这年头,人善被人欺,就是这么的不公平,但凡她能硬气点,就不会吃了好些苦。
许莓突然想明白了,更是瞒着程放,心中做了个无比大胆的决定。
她提前办了出院手续,并未告诉程放,一个人悄悄地把事情给办了。
她脸上的外伤淡了很多,唯有身上被长衣长裤所遮挡的地方还落着痂,走在外面也不影响。
直到出了医院的大门口,一辆黑色的宾利车正停在路边,许莓看清了车牌号,确认无误,径直走了上去,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车窗。
见是她,里面的人摇下车窗,扫了她一眼,“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