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莓与程放交谈时,一旁,许霞正咬牙切齿的盯着他们轻声咬耳朵。

她先前被安保人员控制,既挣脱不开,也不能跑去自己女儿身边,以至于不善的目光一直在许莓的身上打着转。

尤其是二人抱在一起的熟络样子,落在她的眼中,就显得格外的刺目。

她心底怒意翻腾,料定了许莓早先就是在说谎,认为这二人背地里早就勾搭在了一起,不然,姓程的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无条件的帮她?

许霞气急难耐,偏要扯着脖子讨说法,“许盼男,你不要脸,外面勾引男人,更对不起老许,早晚要天打五雷轰,劈死你这个小贱人!”

老许,就是将许莓从路边捡回来,又收养在自家户口本上的那位渔夫。

程放知道这个人。

在孟家时,他听许霞当众掀开许莓身世时,刻意提到过这个人几次。

他没记错的话,这位活在口头上的老许,是许莓那位未曾露面的养父。

但对不起老许?

程放听着,觉得法治社会了,还要拿长辈来压人实在是好笑。

但许莓神色微变,关于南城的那些琐事正在朝她心上压。

林林总总的,有悲有喜,不算是什么太好的回忆。

而一旁,许霞来势汹汹的,言辞态度十分激进的唾骂,程放面色一冷,正欲回怼警告,却被身旁人扯了扯衣角。

见他垂眸看来,许莓头很疼,但撑着一抹笑,语气涩然道,“程先生,屋里太闷了,你带我去走廊坐一会好吗?”

程放看得仔细,她一张嘴,言语里是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哀求。

一眼看去,我见犹怜。

见程放若有所思的,许莓等不及,试图挪动着小腿,想要站起来,但整个人僵硬又迟钝。

她嘴角渗血,惨白着一张脸,浑身更是乱糟糟的,被撕坏的病号服下的肌肤上遍布着不同的血痕,整个人狼狈极惨的令人不忍去看。

程放想不通,即便许莓是被许家人领养来的孩子,大家平日里没什么血缘亲情,但也不至于为了一张千万的赔偿单,恨不得将她拆皮剥骨了才好。

实在是离谱。

但程放注意到一点,提及老许这个人,许莓不同于先前的沉默,她试图辩解,更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他看着,挑了下眉,别有深意的瞥了眼许霞,继而顺了许莓的意,直截了当的抱着她朝着门外走。

但出于职业的敏感度,程放觉得许家这件事上另有隐情,但见许莓惨兮兮的望着自己,怎么算,现在也不是个刨根问底的好时机。

更何况,他们萍水相逢,大家还没熟悉到可以随便交付真心的时候。

深夜。

警察一行人如期而至,领头的队长大概与程放是老相识,双方取证配合的很快,离开时,更是将叫嚷唾弃着的王青青与许霞母女二人一并带走。

她们很不甘心,试图寻找着许莓的身影,但有程放在前,加上被警察拖着走,一时间也偃旗息鼓的声称冤枉,试图将脏水朝着许莓身上泼。

但没用。

人证物证都在,全都要调查完后在做处决。

很快的,病房里的热闹被迅速腾空,就连走廊里的嘈杂也逐渐消散,一切又都恢复到了最先前的冷清模样。

许莓坐在那,望着空****的走廊,突然有些想笑。

直到今天,对于许家人,她是真的彻底心死,在不对这个家抱有期望。

本来大家也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对于许家过去的人情债,她早在从南城来时就已经还完了。

差点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但此一遭,许莓想,她如今活着,全靠命硬,更是谁也不欠。

从今往后,她也就不必对许家任何一个人继续感到抱歉,要念着过去说不清的恩情,将自己的一条命完完整整的、不求回报的搭进去。

再也不必对许家人怀揣愧疚。

彻底心死。

但当着程放的面,许莓觉得很丢脸,又被他看见了自己最不堪的一幕,整个人面红耳赤的垂着头,油然而生的自卑感几乎要将她给彻底吞没掉。

她先前若是继续在里面挨着,依照许霞平日里无理搅三分的蛮横性子,等下指不定又要当着程放的面,对自己说出些什么更难听的话。

她想逃走,不想当着程放的面,被许家人给继续无情的戳着脊梁骨。

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不知未来又要如何。

程放送回警察一行人回来时,远远的,正看见许莓孤身一人的坐在走廊冷硬的椅子上。

她低着头,乱糟糟的长发挡住了半边脸,不知在抿唇想着什么。

看上去,吃了好大的亏,未来无依无靠,蛮可怜的。

但他不用问也知道,即便许莓与许家人没有本质上的血缘关系,但大家好歹亲人一场,如今想要维权的给对方亲手送进去,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依照她的软性子,这一步对她而言走的太艰难,心里怎么都不会太好过。

想着,程放脚步一顿,本不想上前打扰,但春季的夜晚总是有些冷,她浑身穿的过于单薄,终是有些于心不忍,反手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

他走过去,将外套搭在她的身上,“你身子骨没好,别着凉了。”

感受到身上的温暖,许莓怔了下,抬头看去,见来人是程放,一颗心又落了下来。

她哑着嗓子,讲话还带着鼻音,“程先生,你回来了。”

见许莓在偷偷地抹眼泪,程放扬了下眼眉,他这人不太擅长安慰人,见到这种因为利益而打破头的硝烟,心中毫无波澜,只觉得她早该如此狠心。

过于善良就是盲目等死,被欺负成这样,也是自找的活该。

但见她太过于可怜,程放拧了下眉头,从兜里翻出一包纸递过去。

他淡然道,“她们这样对你,值得吗?”

程放不太懂。

他这人一向亲情缘浅,身为律师,见多了匪夷所思的案子,没什么感觉。

他其实有很多难听直白的话,但想了下,还是缓声道,“别哭了。”

顿了下,他朝着许莓身旁一坐,又朝后靠了靠,“跟你说个秘密吧。”

许莓抽泣着看向他,“什么?”

程放敛眉,勾了勾嘴角,云淡风轻道,“我其实也是个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