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合奏(上)

锦夜……竟然真的是他!

只是奇怪,我并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妖气,他看起来就和寻常的凡人没有什么两样。难道他此番下来是来应劫的?可是在妖界只有像止修那般被贬下凡间转世为人的,不曾有应劫一说。锦夜贵为妖界之王必不可能被贬,除非是他自己的意愿。

回过神来我已经被苏弥牵着入了座,我抬头正看到锦夜的目光落在我和苏弥相携的手上,目光闪过一丝冰蓝。我的手像是突然被针扎到了一般,慌忙从苏弥的手心抽了出来。好在苏弥正在和少安说话,并没有在意,不然当着锦夜的面耍起了性子,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少安若是喜欢我那把破琴,拿去便是,何必还找人来刁难与我。”苏弥边笑着边让丫鬟下去取琴,转过脸对锦夜道:“锦夜兄有所不知,子云虽有一把祖上传下来的古琴,却不通音律不会抚奏。少安瞧着说这琴放在我这儿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便三天两头的找来通乐律的友人来我这里讨要。于是我放言出去,若是有谁能奏出令我满意的乐音,我便将这琴拱手相赠。”

锦夜尔雅一笑,温言道:“夜本不该夺人所爱,只是子云兄既然放了话,夜今日便要将这把稀世好琴抱走了。”

“哦?”苏弥眸子轻转,面上有些不屑,“锦夜兄竟有如此自信。”

锦夜骄矜的微笑,并不作答。旁边的白衣公子少安从我一出来,目光就一直落在我身上,这会儿扯着苏弥笑道:“子云,你这边既藏了这么个花姿月貌的姑娘,也不介绍与我们认识,难道还怕我们抢了你的不成?”不等苏弥开口,他便侧过头毫不掩饰目中的期待,直视我的脸问:“小生兰旭,字少安,是子云的好友,敢问姑娘芳名?”

我看着锦夜,见他似乎并没打算和我相认,于是简单的报出了我现在的化名:“暮雪,无字。”

“暮雪姑娘……”锦夜执了茶杯停在唇畔,微微侧过脸来看我,眸子里隐着戏谑的笑意,“我们是否在何处见过?”

我满脑子都在想他此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有何目的,是巧合遇见还是刻意接近?难道我在天界的行踪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还有西宸魂魄外围的那层灵界……听他这么一问,我又呆住了。半响才道:“锦夜公子说笑了。”

苏弥稍稍有些不悦的接话:“锦夜兄,这种讨趣的话我几日前就已经对雪儿说过了,你来晚了些。”

锦夜飘然一笑,对苏弥道:“早就听闻子云兄在漫烟楼是最会讨姑娘欢心的一个,如今看来此言不虚。夜班门弄斧,惭愧惭愧,让子云兄见笑了。”

苏弥只当锦夜方才说的不过是句玩笑话,并未多在意。这边说了几句,那边瑶琴已经奉上。一把通体墨色,隐隐泛着嫣红光晕的七弦琴被摆在刚刚置下的小几上,一眼望去竟有几分灵气。我虽然对乐律并不算精通,但也能看出这却是一把难得的好琴。

锦夜不等苏弥开口,径自站起身,缓缓踱到置在海棠树下的那把古琴旁,俯身轻抚了那把古琴的琴身,嘴角噙着一丝赞许的笑意,回头问苏弥:“子云兄,你这把七弦琴可有取名?”

苏弥正要开口,却被一脸兴奋的兰旭抢了先:“朱鸢……锦夜兄,此琴名朱鸢。”

“朱鸢……”锦夜喃喃默念了一句,右手修长白皙的食指和中指轻勾慢抹,随意的拨弄了一下琴弦,灵动清澈的音符宛如空谷山涧中滴落一滴泉水的回响。

兰旭坐在座上闭着双眼,微晃着脑袋,嘴角有些得意的上扬。苏弥略略有些吃惊,但转瞬便恢复了常态,懒懒散散的靠回了软榻上。

锦夜试了琴却没有立刻坐下弹奏,他折回来谦和的笑着,对苏弥道:“子云兄家中可还有第二把瑶琴?”

“锦夜兄为何如此发问?”苏弥语气有些不善,“莫不是瞧不上我这把祖传的朱鸢琴?”我和兰旭也不解的望着锦夜。

“不敢不敢……此琴音色清亮,灵气氤氲,却是一把旷古绝世的好琴。”锦夜笑不改色的解释,转而望向我,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道:“只是一人抚琴难免有些清冷……夜斗胆,想请暮雪姑娘与我合奏一曲,不知姑娘愿意与否?”

我不解的看着锦夜,有些为难。苏弥脸色变了变,用近乎质问的语气问我:“你会抚琴?”

我迟疑了一下,点头:“略懂,不精通。”

“那你为何不曾与我说过?”

我默然不答:因为他不曾问过我嘛……苏弥赌气似的别过脸不看我。兰旭见苏弥不快,反而来了兴致:“唔,合奏一曲好,合奏一曲甚和我意。”说吧招来守在门口的自家小厮,“把本公子的那把瑶琴取来借暮雪姑娘一用。”

小厮领命下去,不多时便取了一把普通一些的七弦琴送上来,置在锦夜对面一丈开外。

“暮雪姑娘请。”锦夜颇有君子风度的侧了侧身。我回头看了闭着双眼靠在软榻上的苏弥,怕他不允与我闹脾气,本欲开口征询他的同意,一旁的兰旭似看出了我的踌躇,笑着解释道:“暮雪姑娘,你有所不知,子云虽不同乐律,对乐声却极为挑剔。不入他耳的琴音,他听着听着便会睡过去……此刻他显出的正是听曲的姿态,若是两位一曲奏罢,他还眼清目明,那两位的琴音便是得他心意了,朱鸢琴也找到了合适的琴主。”

我想起之前在苏家别院的凉亭里苏弥听那名叫秦笙的琴女弹琴时昏昏而睡的模样,知道兰旭所言非虚。于是点点头与锦夜一同走到将将含着花苞的一树海棠下入座。

锦夜在对面看了我一眼,一丝笑意悄然爬上嘴角,眼底有异样的光芒闪过。只听他平平淡淡的道了一句:“夜献丑了。”然后指尖轻轻撩拨,飘逸无拘的乐音就像清冽的泉流一般滑了出来。

我看到他手指落到琴弦上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他要弹得是哪首曲子,心下一动,不自觉的抚上自己面前的七弦瑶琴,和他的琴音合为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