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之上,妖王晏清眼里带着淡笑,态度也很是温和。
“桑禾,我等你许久了,今日,可算是见到你了。”
他轻柔的嗓音像是在同多年未见的老友说话。
桑禾却明白,掩藏在这温和表面下的,是一滴便能将她腐蚀殆尽的毒液,她微微仰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抓走了我爷爷还有黑寻。”
晏清坐于王座之上,一手撑着脑袋,闻言微微挑眉,也不否认,“你想见他们?”
桑禾微微抿唇,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那便去见好了。”
晏清吩咐道:“重南,桑禾近日的起居都由你来负责,你可一定要,将她给照顾好啊...”
最后几个字,他微微咬紧,语气不明,不像是嘱托,更像是威胁。
重南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自然。”
说罢,她握住桑禾的手,将她给拉了出去。
桑禾一边走,一边回头望了一眼。
妖王晏清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笑得犹如清朗明月。
桑禾收回了视线,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重南一路拉着她,穿过座座宫殿,来到一座通体漆黑的建筑面前。
建筑门前站着两个拿着刀戟,穿着盔甲的妖兵。
见到重南,他们弯腰行礼。
重南摆摆手,示意他们开门。
沉重的大门缓慢地开启,桑禾被这悠长的“嘎吱”声唤回了神,她的视线穿过大门,看向了里面。
里面烛火昏暗,忽明忽闪之间,她看清了里面的构造。
两边都是牢房。
一排排闪烁着寒光的玄铁围栏形成了一个个坚不可摧的牢房。
牢房里面关押着妖,他们个个神情呆滞,外面的光透射进去,也引发不了他们的注意。
桑禾抿了抿唇,腿脚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了。
“走,我们进去吧。”重南牵着她的手,轻轻地说。
桑禾走不动路,她便拉着她,给她力,带着她走进去。
牢房里的一切都是黑的,没有一点其余的色彩。
黑到极致的颜色极其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桑禾看向两旁的牢房,这些妖全都畏畏缩缩地缩在角落之中,安静得可怕。
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动静。
桑禾注意到,有好些妖听见脚步声,都下意识地一抖。
外面的光亮照射到了牢房之中,他们更是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到了另一处距离光亮很远的地方。
就好像,这些光亮对他们来说,不是救赎而是催命符。
桑禾眼神暗了暗,轻声问道:“黑寻和我爷爷他们,就是住在这里的吗?”
重南沉默半晌,轻声道:“他们不在这一层,而是在最底层。”
桑禾不敢想象,重南的沉默到底是为何。
她也有些猜测,这最底下一层,环境条件恐怕会比这上面还要糟糕数倍。
可想象归想象,当真是看到了最底下一层的实况时,桑禾还是没忍住,落下了泪来。
黑,很黑,非常黑。
最底下一层,没有丝毫的光亮,满目都是可怕的黑。
她如今在这里呆了几瞬,便有些受不住了,可黑寻和爷爷他们,在这呆了几个月。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身旁的重南似乎做了什么。
下一秒,盏盏烛火一一亮起,底下终于有了亮光。
桑禾也终于看清了,这最后一层牢房的情况。
只有两间,左右两边各一间,玄铁打造的牢房,上面不知是覆盖了什么东西,闪烁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左边的牢房角落里,蹲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桑禾依稀记得,他身上这身衣服,便是之前他在福利院的那身。
**在外的皮肤上已经是黝黑一片了。
桑禾凑近了才发现,那不仅仅是污垢,更是凝固了的血痂。
他身上有许多伤,有些伤口还很新鲜,正汩汩地往下留着鲜血。
牢房的地面上,有许多乌黑凝固的血液痕迹。
桑禾怔怔地看了许久,眼泪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流了出来。
然而角落里的小孩却没发现外面多了两道身影。
他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紧了膝盖,将脸埋了进去,一动不动,好似已经死去了一般。
“黑...黑寻...”桑禾流着泪,小心翼翼地开口,“姐...姐姐来了...”
角落的小孩仍然没有动静。
桑禾突然就崩溃了,伸手抓住玄铁栅栏,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对不起!黑寻...黑寻,对不起,是姐姐来晚了,你理理姐姐好不好...你理一理我啊...”
手中莫名灼热滚烫,桑禾没发现自己的手心正在一点点变黑。
她只是一眨不眨地盯在牢笼里的黑寻身上,眼泪不断地模糊视线。
重南伸手来拉她,却又被她狠狠打开。
桑禾像是疯了一样,突然往牢房里面伸手。
她的脸颊紧紧地贴在栏杆之上,灼烧的刺痛感不断地从面部延伸至全身,她也全然不顾,只是拼命地朝着蜷缩在牢笼角落处的小孩伸着手,想抓住他。
重南看不下去,用了蛮力,直接一把将她扯了下来。
“桑禾!这牢笼上有结界,会伤着你!”
桑禾跌坐在地上,被泪水浸湿的右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被灼烧的黑痕,黑痕周边泛着火色,隐隐有要往周边蔓延的迹象。
重南皱着眉,说道:“你的脸需尽快治疗,否则会毁容的。”
桑禾却像是听不见重南所说之话一般,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寻看,从地上爬起来,又往牢笼那边扑。
重南只好抱住她的腰,把她往远离牢笼的地方带。
“你别过去了,桑禾!”
桑禾的眼球微微充血,死死地盯着黑寻的位置,声音嘶哑低沉,“你放开我...”
重南当然不会放。
她力气要比桑禾大上许多,被她抱着,桑禾的挣扎也只是徒劳无功。
桑禾眼泪簌簌而落,眼眸里带了几分祈求,她扭头看向重南,哭得不能自已,“重南姐姐,你放开我好不好,黑寻他需要我,他需要我啊!”
重南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地叹了口气,“本来不想同你说的,可是现在好像也不得不跟你说了。”
桑禾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心中忽地生出了退怯。
直觉告诉她,她不能听。
可下一秒,重南说道:“他听不见你说话,也看不见你,你说再多的话,也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