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姻缘豆4

前世不舍豆儿,来世结不得缘。

近日忽然有不少操着外地口音的行商来有味斋吃饭。听这些外地人所言,如今整个中原地区都是征战连年——南方的皇廷与北方的宇文阀势均力敌,混战不断。各地镇守也渐成割据之势。虽然争霸天下看似与平民百姓并无关系,可是打仗就会增加赋税,打仗就需要无数炮灰,于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被迫拿起战刀,杂乱的荒草间满是乱离人的森森白骨。

除了物价开始上涨之外,江城人对乱世并无深刻感受,市井小民们兀自烦扰着十八日该给哪家送缘豆这种小事。

有味斋自然也是一如往常地客流如云。天南海北的客人在这里如浮萍般偶然相会,转眼便各奔东西。有时候,有味斋大堂里萍水相逢的客人们也会聊得很热络,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可是过不了几天便互相连对方的姓名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胡恪有时候会写几句诗词来感叹一下这样的相遇和分离,而华阳姑姑总是说,这是因为相遇的双方缘分太浅薄,牵绊不够深的缘故。

反倒是四郎,虽然有时候显得不够杀伐果决,但却总能对凡人之间这种悲欢离合保持清醒而疏离的态度,果真呆萌不可貌相。

当然,胡恪表哥和华阳姑姑会发出这样的感叹,跟江城地处水陆交通要道,人员流动性很强也有很大关系。以前在汴京的时候,店里的客人明显就比现在固定不少。

大约是祖先世世代代生活在水上的缘故,江城人不论是兴趣爱好,还是生活环境,都有些随波逐流的嫌疑。

祖先们漂泊不安的记忆造成了江城人对人与人的相聚离别都很看重,所以这里的习俗自然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除了在四月初八煮青豆黄豆诸般杂豆遍施路人以结缘之外,还要特意在到农历四月十八这天,再次上街舍一回豆儿。

似乎江城人生怕自己今生结的缘不够,来世遇不到想见之人。

所以每年送缘豆的日子,江城的大街小巷就特别热闹: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要出动。凡是一路上见到的人,只要看得顺眼,不论是读书的、做官的还是市井中说书卖艺的,不论是老人、壮年还是垂髫稚子,都可以互相赠送缘豆。送的人高高兴兴,收的人也欢欢喜喜。

这一日,正好是农历四月十七的晚上。

晚风吹来茉莉的香气,四郎给小水盛了一盆杂豆,叫他坐在小竹凳上,仔细把豆子里掺杂的小石头挑拣出来。

殿下倚在海棠花树下,自斟自饮青崖山送来的猴儿酒,姿态落拓不羁,飘然出尘。路过的晚风仿佛也很多情,眷恋不已地徘徊在龙子殿下的身侧,带来几片落花,夹杂在殿下乌黑的长发间。

小水被四郎留在院子里,跟殿下单独相处,不知不觉就把小板凳挪啊挪,挪得离殿下远远地。

虽然小水害怕这个大怪物,可是这时候却也忍不住看得呆住了。心里觉得纵然大怪物十分凶恶,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似乎也并非一点都配不上最好最好的四郎爹爹啦。

落花从高树上无声的凋零,树下喝酒的男子虽然俊美不凡,但是眉目中却仿佛带着永远挥之不去的厌倦和漠然。这副画面是极美的,美到叫人打心里生出一种高不可攀的畏惧感。

这只是一副不属于尘世的图画,画中人是个极高贵极傲慢的神仙,凡人都只配匍匐在他脚下顶礼膜拜,连多看一眼也是亵渎。

不过,四郎简直天生是为了破坏殿下生人勿进的气场而生的。这只迟钝的小狐狸一无所知,脚步轻快的端着一盘煎豆腐跑进院子来,于是院子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大上张力立马被破坏掉了……o(╯□╰)o

豆腐被酱油,酒酿浸泡入味之后,用豆油煎得吱吱作响,之后泼上加了金钩虾米的河鲜羹汤,那鲜美的味道就一直从焦脆的外皮渗透到绵软的内心,一块普通豆腐的味道立时便生动起来。这样的煎豆腐用来下酒再好不过。

下酒菜四郎只给做一道家常煎豆腐,殿下虽然是地位尊贵的远古大妖,却也吃得有滋有味,仿佛粗茶淡饭经过四郎的巧手烹调,立马成了什么仙丹都比不上的佳肴。

四郎笑嘻嘻的帮殿下把发间的落花拿下来,然后就被殿下顺势拉到身旁坐下。

坐下后四郎并没有默不作声的和殿下享受着初夏的静好岁月,反而皱着眉头跟殿下叨叨些茶米油盐酱醋茶的小事。说是如今外头世道很乱,江城虽然还算安稳,物价却也渐渐涨了起来。有些没有德行的商人就在五谷里头掺石头。每次买回来的稻米都是陈的不说,豆子里还总是掺杂着小石头子,不重新挑拣一遍是没法下口的。

说着说着,四郎看到殿下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他对这些小事一定不感兴趣,便有些讪讪的:“主人,我……那个……是不是很烦?尽讲些没用的小事?”

四郎不是个不知进退的人,他对殿下以前的做派有所耳闻,但是除了最开始和饕餮在一起的时候有些颤颤惊惊之外,相处熟了便越来越放肆。

听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感情到了最浓的时候,也就要变薄了。四郎不知道精分殿下和自己的感情到了哪个程度,只是相处这么久,连四郎都被都被精分饕餮面对他时的好脾气和耐心惊呆了。这也是他从最初对修炼并不上心转变为如今积极寻找父亲,想要修炼的缘故之一吧。

[因为是精分殿下,所以我这个善变而胆怯的凡人也愿意试一下天长地久的可能性。]

连普通凡间男人都觉得自己生来就有做大事的使命,不一定有那个耐心听身边人絮絮叨叨大米多少钱一斤的日常琐事吧?这么一想,刚才还在感动中的四郎又有些懊恼起来:身为狐妖的后代,我肿么一点魅惑技能都没有学到啊!

殿下被身边表情生动的四郎逗乐了:“继续说吧。这可都是关系到生活质量的‘大事’啊。我哪里会觉得烦呢?”

其实殿下心里也奇怪,若是下属在他耳边说这些,一定立马被他发配去九幽之地做苦力,可是换做小狐狸在耳边絮絮叨叨,自己没来由就心情舒畅起来,连一丁点不耐烦的感觉都不会生起。这可真是怪事。

两个恋爱白痴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其实也是很好理解的。殿下成天琢磨的都是些耗费心神的大事,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生活听起来惬意,但是其中需要付出的脑力和心血,却是那些生活辛苦却安稳的凡人所难以想象的。

回到自己默认的家中,殿下根本不想再面对一个成天和他比谁更聪明的恋人,所以四郎这样的蠢萌,纵然没有前世姻缘,也和殿下是天作之合啊。

看到自家小狐狸一脸苦相,不知道小脑瓜里又冒出什么奇怪的想法,殿下安慰般的把四郎搂进怀里:“在主人面前,你想说什么都可以的。”

一时又想到四郎从来没有主动问他要过东西,只是开个小食肆而已,居然并不能一帆风顺,殿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么,今年青崖山的供奉还没来?我记得躲在那边的小肉球抓鱼不是很厉害吗?”

“有味斋虽然有妖怪的供奉,可是一些油盐作料,时兴小菜,五谷杂粮依旧要去市场上买,纵然槐大谨慎,也比不过凡间商人的精明算计。不过,有味斋遇到的这些难处,江城其他的食肆酒楼也都遇上了。”四郎闻着殿□上猴儿酒的味道,有些熏染欲醉的感觉。

五百年陈酿的青崖山猴儿酒劲道不小,四郎闻着闻着……不知道为啥也想喝了。于是四郎也学着殿下的潇洒做派仰起脖子,拿着桌上的小酒壶就开始豪迈的往嘴巴里倒酒。

殿下急忙按住四郎的爪子,自然而然取过筷子挟了块煎豆腐喂着吃了,然后皱着眉教训他:“猴儿酒后劲足,慢点喝。”虽然殿下时常坏心眼的灌醉自家小狐狸,但是他做事一向很有分寸,掌控欲极强,连四郎会醉到什么程度都早就在心里计划的一清二楚,因此殿下准许四郎喝绵软的玉冰烧,却不许他喝五百年的猴儿酒。

“我没事,酒量都是练出来的!”四郎毫不在意的挥了挥爪子。

殿下看似温柔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压根不肯在这上头惯着他,手上微微用力,很坚定也很轻易地就把酒壶夺了过来。四郎自然不敢去抢,坐在殿下腿上有些气鼓鼓的样子。

殿下把手中的酒壶放在石桌上,看着怀里的不吭声的小狐狸轻轻颤动的睫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了一阵子忽然说道:“如今江城可不是乱世中的乐土。”

一片花瓣从树上掉到四郎微微翘起的小鼻尖上,殿下温柔的用鼻子和他亲昵的互相摩挲。

“江城的事情办完之后,我就带你去找你爹拿回狐珠,之后便找个风景秀丽的山谷守着你修炼。”殿下的声音一贯的低沉有磁性,在这安静的月夜里听起来,比五百年的老酒还要令人沉醉。

四郎听了,立马忘记了生气,找亲爹拿狐珠然后修炼,这个自己是很乐意,可是……他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小水。小水是洄水的河童,它能离开这里吗?

小水坐在小板凳上,认真的捡着豆子,嘴里还一丝不苟的算着数,他只会数到十,一多了脑子就转不过来。看着小水这幅蠢样,一种属于真男人有责任保护弱小的天性在四郎心中油然而生。本来要脱口问出的“好”字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殿下心思多么敏锐,立马明白过来四郎在担忧什么,只见他伸手一抓,在一边老老实实挑拣豆子的“灰姑娘”小水就被饕餮“后妈”抓了过来。

殿下把在自己手里瑟瑟发抖的小水提的远了一些,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养子,有些奇怪的问四郎:“笨笨的,一点都不像你小时候。”想了想又扯着嘴角,颇为恶劣的加了句:“来历不明,吃得又多,干脆扔掉吧。”

小水被吓坏了,他本能的感到了危险,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寻找四郎,并且奋力地扭动着小身子,结果自然挣脱不开殿下的魔爪。

这时候,悬在半空的小水忽然带着哭腔喊道:“阿爹~爹爹~”

“你……你叫谁?”殿下没反应过来。然后他便感到有个软乎乎的东西无尾熊一样巴到了他的拳头上,居然还有顺着手臂往他怀里爬的驱使!

卧槽!哪来的软乎乎,会叫爹的奇怪生物!饶是处变不惊的殿下也被小水这番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手上的胖团子塞给了四郎。

越强大的种族越是难以繁育后代的。饕餮殿下是真正的寿与天齐,自打被四郎这只公狐狸精迷住之后,便再也没有想过后代的事情。现在忽然不知哪里冒出来个便宜儿子,饶是殿下腹黑多谋、算无遗策,那一颗仿佛铁石铸造的心便也微微震动了一下。所谓爱屋及乌……

小水这一声阿爹更是把四郎的心都喊化了,他立马伸手抱住小水。

小水脱离了大怪兽的掌控,爬到四郎肩膀上刚想告状,被身后给两人当肉垫的殿下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立马吓的一哆嗦,瞬间忘记想说的话了。

月儿弯弯,低低挂在大槐树的枝头。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下来。

在殿下沉稳有力的臂弯里,四郎和小水两个闹了一会儿,很快都睡熟了过去。

到了第二日便是四月十八。

四郎早早就把昨日捡好的各种豆子一斗一斗取出来。

蚕豆里加了食盐,香料和糖,炒得酥酥脆脆的做成五香豆。花生与食盐、桂皮、茴香一起煮熟,虽然做法很简单,但是晒干后非常好吃。

忙完外面的事情,四郎回到后院,凑趣一般地把炒好的豆子一粒粒数给殿下。数一粒道一句“结缘”。他是打算数一千粒给殿下,剩下的出去送给路人。

殿下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那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妖族事务上,并不去看一本正经的四郎。但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总在人四郎数到上百的时候,仿佛不经意插一句话进去,刚好扰乱四郎的思路。

于是四郎只好一遍遍回头重数,殿下盘子里的缘豆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盐豆谐音缘豆,凡人是否真的能因此结来世之缘,也并没有定论,更何况他们还是妖怪。

四郎摸着自己酸疼的爪子,一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嘀咕了出来。

殿下听见了,头也不抬地说:“世人的缘分都写在三生石上,这是早就注定好了的。所谓的撒豆结缘,不过是凡人愚蠢的妄念而已。再说,纵然这种说法是真的,也和妖怪没什么关系。巫人也好,妖怪也好,本就没有什么轮回转世之说。”

四郎有些不服气:“哪里愚蠢啦。交往亲昵的最后往往最疏远,情深的过段时间就转成淡薄,开始离得近的最终还是不得不远离,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互相赠送缘豆,就算是假的,但也是很美好的祝愿啊?”

说完四郎就看到殿下的脸色似乎变了变,立马大惊失色:卧槽!你以为自己是情圣吗?不过在现代不知哪本三流小说里学了几句狗屁不通的知音体,居然敢拿来教训饕餮这个神经病,完了完了,这回惨了。

谁知殿下今日倒是很大度,只是笑了笑就放过了四郎,然后便接着浏览手里的竹简,不时写几个字上去。那些字都是妖族专有的文字,一接触到竹简立马消失不见,特别特别高端。

怂包四郎可没胆量继续试探殿下的底线,低头继续默默数缘豆。

又一次数到九百多的时候,再次被殿下找事情打断,于是四郎不干了。他甩动着捡缘豆捡得酸痛的手臂,抱怨道:“你都说妖怪根本不信这一套了,那我不是白费功夫……”

这么说着,四郎抬头看了看殿下,似乎没有反应,于是麻着胆子偷偷往后退:才不要继续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呢。

刚退出几步,就听到殿下头也不抬的命令:“现在跑出去试试?继续数。”

“我……你……”四郎敢怒不敢言,摸着自己发酸的手,泪水直往心里流,终究还是只能老老实实低头继续数缘豆。

小水不爱吃四郎炒好的蚕豆和花生。大约是小孩子喜欢鲜艳东西,它看别人钵子里送的都是红豆,黑豆,绿豆,花花绿绿的,也把四郎泡来做馅料的各种小豆倒进了自己的钵子里,摇摇摆摆跨过门槛,站在大门口,给来来去去的客人送豆子。并且很认真的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舍一豆,含含糊糊念一声“结缘”,一丝不苟的结着属于它的缘分。

四郎捡缘豆捡的手都要断了,直到他把自己做的所有缘豆全部送给了殿下,才被心满意足的殿下放出门。然而四郎并不知道的,等他一转身出门,殿下立马一本正经的关好了房门,像是要做什么关系三界安危的机密大事一般,神秘的近乎鬼祟。

终于被神经病殿下高抬贵手的四郎走到有味斋大门看了一眼,见小水依然在门口乖乖的送豆子,叮嘱它几句不许乱跑之类的话,又转身回厨房去了。

因为泡好打算做点心馅的小豆被小水拿去结缘了,四郎就打发槐大出去买些回来。

刚吩咐完,有味斋门口过来了一辆板车。推车的是一个壮汉,旁边跟着一个凸额横目的粗壮妇人,正是城外分茶铺子里的王大叔和吴娘子。

四郎一看到他们,赶忙跑过去:“您二位真是稀客。快请进,快请进,要吃点什么吗。”

吴娘子还是那么爽朗:“来碗汤泡饭,我和你大叔好容易进城一趟,待会还有事。”她一边说,一边利落的指挥王大叔搬下来几个鼓鼓囊囊的口袋和几筐菜。

四郎赶忙过去帮忙:“您二位来就是了,何必带这么些东西。”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自己家里种的新麦,四郎别跟大叔客气。你吴大娘稀罕你,天天念叨你呢。”

四郎:自己家里种的……种的新麦……把人变成驴子的面粉我永远记忆犹新t^t

吴娘子横了王大叔一眼,骂道:“胡说什么呢。”然后转头对着四郎笑道:“别听他瞎说,是从村民手里买来的新麦。田舍里也没什么稀罕物事,今日不是送豆子结缘吗?我不耐烦一粒一粒送,就干脆送你几袋杂豆好了。”

四郎听了吴娘子的话,才微微放心,进厨房快手快脚的炒了一盘子姜肉丝。

王大叔提着一只野兔走进来,闻到从灶间冒出来的子姜香味,连着吞了好几口口水:“四郎你虽然没有入过川,做菜却硬是对老子的胃口。拿着,炒完嫩姜,再做个麻辣鲜香的蒜烧野兔。”

野兔看来是王大叔在家里就料理好了的,四郎接过来把兔肉切成寸块,加辣豆瓣,大蒜与兔肉煸炒,之后掺入高汤烧沸,依次下醪糟,秋油,八角,姜,葱和青壳的花椒下去同烧。

幸好前日青溪从蜀中回来,带了不少“青溪椒”,这种花椒是最正宗的川味花椒。只要做菜时放一点,就能让菜色泛出浓郁的麻香味。四郎知道吴娘子两个都是蜀人,嗜辣,日日离不得花椒,辣子和姜片。所以作菜时斟酌着放了不少。

四郎用汤泡了些干饭,把两道家常小菜端了出去。

吴娘子和王大叔一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开动起来。

王大厨边吃边抹眼泪,说是很多年都没有吃过这样地道的家乡味了,也不知道还要在外头漂泊到何年何月。

吴娘子就骂他不长进,说他是离家太久,反倒把他乡认作故乡了。

王大厨吸着鼻涕反驳,咱们祖祖辈辈在蜀中都住了几千年了,不是故乡又是什么?

两个人一边吵架,一边飞快的吃完了辣得人流眼泪的两道菜,连菜汤都拌饭吃了个干净。

吃完两个人的眼睛红彤彤的,吴娘子就要起身告辞。说是出来要办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早日办完早日归家,省得在外头连合口味的菜都吃不到。

见二人他们的确是有要事在身,四郎也就没有虚留,只请他们在店里稍等片刻,自己转身进去拿了一袋青溪带回来的土产。

夹江的苦笋,汉源的花椒,还有四郎用干辣椒和菜籽油制成的一大罐辣椒油,林林总总也装了一大包。

结果等四郎拿了东西出来,吴娘子和王大厨却不见了人影。

四郎只得再次回到后院,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回去,顺便嘱咐槐大拿一袋吴娘子送来的绿豆去打成粉,夏天快来了,绿豆粉正好用来做消暑绿豆糕吃。

话音刚落,殿下吱呀一声打开房门,几步跨到院子里,递给四郎一个小水晶瓶。然后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收好。”

四郎莫名其妙的接过来,发现里面居然是满满一瓶豆子:“这是什么豆?”

殿下似乎有什么急事,只丢下一句:“还有些事,我先出去。豆子你收好慢慢吃。”说完便匆匆离去。

四郎看着殿下玉树临风的背影,有些纳闷的嘀咕:“刚才不是说妖怪不信这些吗?……唔,到底是什么豆子呢?”说着四郎打开瓶盖,取出一粒放入口中。

嘎嘣一声,豆子炒的很酥脆,咬碎后带着一股奇香。四郎吃了一粒便停不下来,取了一个银匙,一勺勺咬着吃,真是鲜美无比的可口小零食。

旁边的青溪见状微微一笑:“你喜欢吃,便不枉费殿下一番辛苦了。”

四郎一边嘎嘣嘎嘣吃豆,一边含含糊糊地问:“这是什么品种的豆子啊……好好吃……我都没见过。”

青溪整理着殿下看过的竹简,漫不经心的说:“是梧桐子。殿下亲自去凤族的遗址采来的,又找了许多小妖帮忙用木槌捶碎,去壳炒制而成。忙活好几天统共才得了一小堆,全在这个瓶子里了。”

然后青溪忽然抬头看了四郎一眼,还没等四郎看清楚她的表情,又飞快的低下了头:“你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吗?殿下把你保护的滴水不漏,你大概不知道整个三界有多少妖仙嫉妒得恨不得杀死你吧?”

四郎不明白青溪怎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停下了银匙,透过水晶的瓶壁,只觉得这瓶灰扑扑的豆子瞬间泛出点点光华,简直要闪瞎四郎的眼睛!

四月下旬开头的时候,殿下在有味斋失踪过一小段时间,难道就是在做大事的途中顺路去取梧桐子了吗?

小黄鸟上个月养好伤后就被王母招了回去,今天不知怎么再次出现在有味斋里。

它拍着翅膀停在大槐树上,居高临下的对四郎说:“凤凰才有资格吃梧桐子,你一个半妖就不要东施效颦啦……嘎嘎嘎,因为你,自诩高贵无比的凤凰都快被龙子殿下气疯了!半妖你虽然血统不怎么样,但是狐媚本事还不小吗?”

四郎听了这话,一脸很囧的表情,默默把手里的水晶瓶放了下来。

小黄鸟看着他低垂的睫毛,有点担心自己说的太过:万一把半妖吓跑了,龙子殿下岂不是会把自己穿铁钎上活烤了?

嘴贱的小黄鸟从槐树枝干上扑簌簌飞落到四郎头上:“喂,半妖,你没事吧?梧桐子不吃了吗……”

“嗯”四郎似乎没注意小黄鸟在说什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绝壁是被高贵如我的天界大神打击到了!小黄鸟微微有点内疚。它在心里小心翼翼措词,想要安慰这只为人还算不错的半妖。“嗯,你……你做菜好吃,勉强算个优点吧。所以……所以虽然你没有其他长处了,也用不着自卑吧。”

卧槽!这算是哪门子的安慰啊,我真是谢谢你了。四郎一把撸下在他脑袋上乱蹦跶的小黄鸟,在心里默默吐槽。

交往亲昵的最后往往最疏远,情深的过段时间就转成淡薄,开始离得近的最终还是不得不远离,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互相赠送缘豆,纵然明知道无济于事,珍惜彼此缘分的傻子们还是忍不住去做吧。把我所有的缘豆都只送给你,希望我们的牵绊永远没有淡去的那天。

四郎一边活力满满地追打嚣张的小黄鸟,一边在心里高兴的不得了——他整颗心都这样充实,以至于没有自卑这类负面情绪存在的空间了。

用你心换我心,始知相忆深。原来,我们想的都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周末,蠢作者想着该多写点,可是写着写着就饿得受不鸟了。你们饿不饿?

最后一句诗词出自晚唐诗人顾夐的《诉衷情》,还有一句化用自情到浓时情转薄的意境,出自纳兰公子,荣誉属于他们。窝只会知音体^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