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粥1
这客人一进店,就自来熟的招呼四郎:“哈哈,四郎,今日生意也好啊?”
正扫地抹桌子的槐二抬头一看来人,瞬间脸就拉了下来。暗骂:猪大嘴,四郎也是你叫的吗?
此人是坊间的一个泼皮无赖,姓朱,人送绰号“猪大嘴”。朱大嘴从小就是个熊孩子,干啥啥不会,吃啥啥没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就是比常人饿得快,往往一餐能吃下三斤面线、四斤粉干外加一大锅饭。说来也奇怪,正常人吃这么多,不说把肚皮撑破,也该走不动路了吧?他却还能很轻松的拍拍肚皮,自夸“嘴大吃四方”。街上就有那一等促狭的人编排他是个肥猪精托生,他也不以为耻反而到处跟人说他五百年前约莫与猪八戒是一家子。
朱大嘴的父亲在世时,家境还算不错,养活这么个讨债的儿子虽然很费几个钱,到底是自己的崽儿,没有不让孩子吃饱的道理。后来朱父去世,朱大嘴是个手头宽的,心大人傻。过不多久就被人做了个局把家里的铺子骗去卖了。没了进项,他又别无所长,自家只能在街里东游西**,看哪家要做红白喜事,就去搭把手,也赚一顿饭并几个人工钱。他的拿手好戏就是不请自到,撵都撵不走。要是有哪家街坊办个流水席,就算不请他,他也必要厚着脸皮去蹭一顿。没准还事先饿三天好到时候敞开肚皮吃个欢。
可见这朱大嘴的确算是个奇葩了。三年前他媳妇儿因嫌弃他光吃没本事,改嫁给了这条街上卖豆腐的张老实。要是别的男人,肯定咽不下去这夺妻之恨。
结果人朱大嘴靠着这层关系天天跑去吃张老实坊里剩下的豆腐渣。害得人如其名的张老实逢人就叹息,说是倒像家里养了两头不能杀来吃肉的大肥猪。
就因为这个,朱大嘴的厚脸皮简直远近闻名。就连刁大等地痞流氓,也很有些看不上他,自觉不屑与之为伍。
这日朱大嘴本来打算去蹭张老实家的豆腐渣吃,结果走到门口一看,张老实一家去了城外,只好往回走。路上路过这家有味斋,往里头一瞧,往常凶神恶煞的陶二不在,店内客人又少,就走进来打算打个尖。
客人进了店,也不得不去招呼。槐二只得过去问他:“这位客官,要用点什么?”
朱大嘴一想:这有味斋远近闻名的好地方啊,自己今日也没带几个钱,点菜怕是不够。
就对槐二笑嘻嘻的道:“槐大哥正忙着呢,我也不挑。就给我随便上点什么吧。”
槐二尽管也不喜欢的朱大嘴,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得去厨房报给四郎听。
四郎一听是他,就决定给他做一碗五味粥。
做粥最基本的就是要掌握米与水的比例。见水不见米或者见米不见水都称不上是粥。一定要水米融洽,柔腻如一,才是真正的好粥。四郎把水烧开糯米下锅后,又取荸荠、花生、红枣、桂圆四味洗净备用,待粥一滚就加进去。
做粥是人等粥,不能使粥等人,不然就有味道不佳或者汤水烧干而食材不足的危险。
所以四郎亲自守着这锅粥,待粥好了,就撒一把炒好的黑芝麻进去。
朱大嘴在前面吃着店里免费的糖蒜、毛豆,看到槐二端了一碗黑乎乎的粥过来,就有些不依:“哎哎,你们可不能店大欺客,怎么给我上碗黑乎乎的东西啊?”
四郎洗了手出来对他道:“朱大哥别急,你先尝尝这粥,管饱。”
朱大嘴听他说管饱,也就不再言语,接过来喝一口,果然浓香滑腻,而且一口下去,有种以前吃再多都没有的满足感,赶忙跟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往下狂咽。简直像是把嗓子眼打开往里倒一般。
说来也怪,以前他一餐吃好几斤的米面都不够,反而觉得五脏六腑都空的慌,现在只喝了半锅粥就觉得胃中充实,这有味斋真是邪了门了。
喝完粥,朱大嘴就唤槐二来结账。因四郎刚才煮了一锅粥,现在还剩了半锅,也与他个食盒让他都带回去。
于是朱大嘴自觉今天运气不错,提溜个食盒心情舒畅的往家走,刚走到自家住的巷子口就看见一个番僧在一家家的化缘。前面说过这朱大嘴虽然是个泼皮无赖,但是为人并不吝啬,是个手宽心大的,此时自家吃饱,也有心情同情别人了。他见着这番僧穿一件袈裟,都入秋的天气了还露出半个肩膀,看着瘦骨嶙峋,就想起了自己往常挨饿的滋味,于是傻气大作,自己都有了上顿没下顿,又施舍给番僧一碗粥。
番僧接过这粥看了一眼,对朱大嘴作个揖,问道:“不知施主这粥可是自家煮的?”
朱大嘴也装模作样回个礼,答到:“大师不必多礼,这是我在有味斋买来的。”
番僧又对他双手合十道:“我观施主近日尚有一劫,若能平安度过,日后必定得大业力,可早日脱离饿鬼道,免受日日求不得之苦。”
说完飘然而去。
先不说那头朱大嘴有没有听懂番僧乱七八糟的一通胡话。还说有味斋这边。送走朱大嘴后,槐二很快把店里收拾整洁,安上了门板。
四郎就兴冲冲的去找陶二。
到了后院一看。
四郎:= = 谁来告诉我后院不过小半天怎么就多了一座宫殿!
只见后院三间青砖瓦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宽敞的庭院,厅堂楼阁无一不俱。以前挂的气死风灯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发出淡淡光辉的夜明珠镶嵌在走廊上。庭院也扩大了好几倍,遍植奇花异草,两颗高大的槐树下错落有致的放着一些古拙别致的桌,椅,几,案,连地上都铺了一层精致华美的织锦地毯。院子里还有美丽的侍女姐姐和严肃威武的高大侍卫来往穿梭,四郎都看到了好几个青崖山里的熟面孔。
这种眼熟的随时保持真?高贵冷艳的贵族【装逼】做派……四郎现在再蠢也知道那个变态他……他根本就没走。
似乎刚出去过一趟的饕餮见了他这幅震惊的呆住了+内心疯狂吐槽+想诘问自己又不敢的样子,简直心旷神怡。挑着眉对身边的侍女道:“清溪,给我的小狐狸换上新做的衣裳。”
于是还没反应过来的四郎就被侍女姐姐带了下去里里外外刷洗一番。【这个变态连温泉浴池也搬了过来究竟什么毛病?
洗完澡,饕餮就拿出来一件暗色绣纹金丝钩边的黑色曲裾,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简直堪称天衣无缝。几个软妹纸给四郎掖好衣角后,他又拿出来一件仿佛月光织成的轻薄外衫亲自给四郎披上。在他继续拿出来一条玉带打算给自己围在腰间的时候,四郎终于没忍住,可怜巴巴的说:“你这样我还怎么上街,又不是去参加皇族宴会T T”饕餮这才悻悻然作罢。【果然这种近似于老男人打扮芭比娃娃的诡异心理正常人是很难懂的。
把自家小狐狸打扮好后,饕餮满意的审视了他一番,就心情愉悦的对清溪吩咐:“备牛车,本殿要出游!”
于是立刻就有侍从赶上来了一辆油漆彩画的轻便四轮小马车,暗红色的车轮,一匹青牛拉着。
两个人坐上车,见四郎不停的偷偷打量他,一副小狐狸想偷鸡又害怕猎人的模样。
就一把把他抱了过来放在膝头,从后面搂住他:“不用偷看我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四郎小时候被他抱习惯了,这时也没觉得这个姿势相当的不男人:“那座宫殿明天还会在吗?”虽然以前也读过聊斋志异,知道妖怪们擅长变化,常常在荒废的宅院或者山林里变出宫殿,可是现在亲眼目睹之后,才能真正理解那些书生们的震撼和沉醉了。华服美酒,绝色美人,地上铺满了棱罗绸缎,稀世珍宝俯拾即是,就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被伺候的真舒服很享受,更不用说那些或功名心热或单纯好骗的穷书生了。
饕餮反问他:“你希望他明天还在吗?”
四郎本来要脱口而出“不希望”,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就狗腿兮兮的说:“只要明天主人还在,宫殿什么的根本不重要。”必须给自个儿的机智点赞。
饕餮果然被他的话取悦了。
四郎趁机问:“主……主人,我们是要去盂兰盆会吗?”说着想要挑帘子往外面看。
饕餮把他乱动的小脑袋按回来:“别乱动,马上就到了。”
果然饕餮刚说完,外边清溪就来回禀:“大佛寺今年就在这洄水边上做盂兰会,殿下和小公子请下车。”
他二人到的较晚,盂兰会已经开始了。
四郎就听见忽远忽近有念佛诵经的声音,开始一人念,后十人念,最后十方僧众齐念,那声音仿佛很远,又像就在人耳边。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河边就有男男女女的行人过来,为黄泉下的故人放一艘纸船。
不远处的小山包上也有人家摆些瓜果、肉脯、黄酒,和新收的麻谷,在纸钱的飞灰中拜祭先人。
巷陌交汇的十字路口处,还有许多吃斋念佛的带发居士,为那些无人供养的孤魂野鬼烧几堆纸钱。
过不一会,就有人喊:大佛寺放河灯啦~大佛寺放河灯啦~
四郎随着声音望去,果然河里已经飘满了星星点灯的河灯,洄水上仿佛有青烟在飘**,伴随着十方僧众的唱经声,空灵玄远,又有种哀伤寂寥的美。
一时看得有些入迷,饕餮却在他耳边轻笑道:“就这个你都看得入迷。真是没见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四郎迷迷糊糊的被他拖着走。想他毕竟年纪小,对妖鬼之事知之不多,一直侍候在二人旁边的清溪给他解释:原来中元节又称鬼节,传说该日地府会放出全部鬼魂,所以除了大佛寺要办盂兰盆会普渡慈航之外,妖怪和鬼魂们也要在汴京城外的月色之下举办斗灯会,俗称妖鬼集。集市上不论人鬼皆覆面提灯,有思念亡人的生人或者留恋人世的新鬼,可以在这里隔着面具相会。
说着也递给四郎一个狐狸面具。四郎抬头一看,饕餮不知什么时候也戴上了一个形状可怖的凶兽面具。
一行人走过三条小路,拐了两个弯,就看到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热闹的集市展现在面前。
集市上的行人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有的是飞禽猛兽,有的是各色脸谱,有的以花瓣染于面具之上,也有直接以一块破布蒙脸的。
他们手里提的灯也各式各样,有的拿着一片长柄荷叶,燃烛于内,映照出青光荧荧,就像是荒野中的嶙嶙鬼火。有的以成百上千根青蒿绑着线香头,点燃就像繁星落于掌中,名曰星星灯。还有的镂瓜皮,掏莲蓬,点燃蜡烛至于其中。
四郎看的津津有味,差点被一个脸上蒙了块血迹斑斑的发黄白布,手上提了一盏残破宫灯的行人撞倒,幸好饕餮及时将他护于怀中。
免于被鬼撞,四郎不禁对饕餮感激的笑笑。饕餮拿他没办法,集市上人声鼎沸但是又偏偏听不清身边的人说什么。他也不欲惹人眼,于是只能掏出一条丝带将两个人的手腕绑在一起,以防自家小狐狸被人捉去。
除了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灯之外,集市上也有些摊主售卖各式各样的货物。
最奇怪的要数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番僧。
此时正值农历7月15,天上一轮满月皎洁明亮。他左手拿一个葫芦瓢,右手抓着一个布袋。只见他左手一挥,葫芦瓢里就真的贮满了月光,手略动一动,那月色还会泛起层层涟漪。然后他把这瓢月光倾倒进右手的布袋中,四郎看了,真觉得那月光仿佛水似的流了进去。到一布袋装满,就有人上去用各式的东西换,有的他看看就换了,有的他就摇摇头表示不换。装到第九袋,他就不再装了。
四郎身为一个在钢筋水泥丛林里面长大的现代人,简直要被这样浪漫的法术迷住了。
那番僧也注意到了看的兴致勃勃的四郎,他先向四郎身边的饕餮微笑致意,然后把新舀来的最后一袋月光递给四郎。饕餮看着四郎高兴的连耳朵露出来了都没发现,就并不阻止他接过布袋,只是面具下的嘴角挑了挑,对着那番僧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精分攻的心思太难猜。饕餮殿下这个人格真是比陶二哥难搞多了。
作者自己写的也感觉不出来,亲亲们若是哪里看的别扭了欢迎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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