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五一劳动节就到了,假期只有三天,远行肯定是没戏了。马忠政的意思是约上黑皮、张力、杜鹃几个人一起到三圣花乡的农家乐去耍耍。结果打了一通电话,黑皮神秘地说他早安排好了,要出去旅游顺便采访;张力说他要到外地考察市场,过段时间才能回成都;杜鹃说她要参加房地产春交会,忙不过来,等节后她请大家吃饭。马忠政最后就带了一家人去三圣花乡。
三圣花乡实际上由五个村子组成,分别是红砂村、幸福梅林、荷塘月色、江家菜地和东篱菊园,号称“五朵金花”。这里一年四季都有着不同的风景,春天看花,夏天观荷,秋天赏菊,冬天品梅。当地农民就依托这些资源放下了锄头,开发乡村旅游。城里人便在周末蜂拥而至,吃喝玩乐一天下来,一个人不过三五十元。实际上,中国的农家乐发源地正是成都,具体地点不过是在郫县的友爱乡,那还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足见成都人在城乡统筹、乡村发展方面先进的理念和变革。
三圣花乡不仅集合了各具特色的农家乐,还有众多的画家、艺术家圈子在这里搞了许多创作基地,因此非常具有代表性。经过政府近几年的打造,这里已经逐渐发展为一个以农家乐乡村旅游为主题的4A级景区,更是成都市城乡统筹改革的试验基地。
黑皮也曾就这里的发展模式做过连续的采访报道,剖析得入木三分,即城乡统筹打破了二元化的城乡结构,让农民不再禁锢于土地之上,依托土地资源,通过集约化流转和经营,并对原有的传统种植业提档升级,形成以花卉种植、观光为主的高端农业,从而这里的农民既转型为农业产业工人,又享受着城市居民的社会保障体系。为此,黑皮在这里蹲点采访多日,深入了解这里原住民的生活方式、工作方式、社交方式的改变。比如这里的农户,根据村里的统筹安排,把自己的水稻田流转给村里统一种植莲藕,形成近千亩的荷塘,供游客观赏,荷塘周围则形成了农家乐集群以及一个艺术家创作社区。有的农户直接把家里的宅院出租给经营户开农家乐,而自己则去城里工作或者在花乡当农业产业工人,没事就到艺术村的画家那里学画画。现在,这些村里的姑娘才叫俏,一般都不会嫁出去,而是选上门女婿;男人更是挑选女孩儿,城里的姑娘也争相往这里嫁呢。
在马忠政第一次带他老妈过来参观的时候,没有怎么见过世面的老人是无比羡慕这里的农民安居乐业的生活状态,想想自己在内蒙古的农村生活,那确实是无法比拟。
其实马忠政对于成都农家乐的发展多有了解。就在他当上学生会主席的那个暑假,共青团省委选调他到成都郊区的郫县政府挂职锻炼。郫县是中国最有味道的城市之一,因为它是郫县豆瓣酱的生产地,郫县豆瓣酱是川菜中常用的调味佳品,有“川菜之魂”之称。而郫县友爱乡的农家乐正是马忠政在暑假期间调研的重点。为此,在挂职锻炼期间,马忠政利用一个暑假的时间对当地农家乐的发展进行了深入调研,发现农家乐让农村传统农耕文化发生了巨大变革,但当时还处于初级自发阶段,规模效应不足,农家乐整体发展水平参差不齐。按照现在的说法,那时的农家乐就是1.0版,“五朵金花”则是2.0版或者2.5版。
于是,在马忠政结束挂职时所撰写的实习报告中,他提出了自己的一个观点:就是对农家乐的发展必须提档升级,进行规模化发展和标准化管理,如引入酒店的评星级模式。后来这份报告受到团省委和郫县政府部门的肯定,但农家乐的星级评定真正开始实施已经是四五年之后的事情了,可见马忠政还是很有远见的。现在,农家乐已经不止局限于郫县一地,而且在四川乃至全国遍地开花,沿海叫渔家乐,藏区叫藏家乐,而且已经升级到3.0版甚至4.0版,即在“互联网+农业”的背景下,加入了创意文化、农业创业、田园咖啡等多重概念,当然这已经是后话。
马忠政抱着孩子,李敏推着婴儿车,两位老人跟在后面,大家一起站在路边等出租车。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路过的出租都是载客而过,根本打不到,何况左右两边的路口还有其他人也在等车。成都人就是这样,只要是假期天气好,绝对是在家里待不住的。有车的就跑到其他城市或者藏区里去耍,没有车的也要到周边的农家乐去转转,一家人其乐融融,也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马忠政抱怨说:“打出租车怎么这么难啊?”就看这个问题年年上市人大会议讨论,但年年都解决不了,这六百多万人口的主城区出租车还不到一万辆。马忠政曾经对黑皮说,你在报纸上多呼吁一下啊。黑皮说,呼吁有个屁用,还不是像挤牙膏一样增加。再说了,政府也不能随便就增加四五千辆出租车放在大街上啊,那时候就不是车子够不够的问题,而是会不会造成城市拥堵、出租车是否会有大量空转等,这有个边际效益的问题。当然后来就有了滴滴和优步,共享经济让城市有了不同的体验。
李敏说:“你抱怨什么,当初要是买了车子就不用抱怨了。”说得马忠政不再吭气。又等了10分钟,马忠政说:“干脆我们就挤公交车得了。”于是抱了孩子,一家人往公交站走去。又等了一会儿,去三圣乡的公交车才喘着气缓缓而来,发现里面早已是煮饺子了。让了一辆车,后面来的公交车也不怎么宽松,马忠政就说:“算了,不等了,还是先上吧,用不了多久也就到了。”
抱着孩子上了车,却没有人愿意让座,加上一个儿童车,让本就狭窄的地方一下子更加拥挤了。所以,乘客里有装作看不见的,看得见的也没法儿让座——根本挤不过去,人家也无法站起来。
“咣当”一声,公交车关上了门,就听李敏在后面喊:“干啥子嘛,娃娃的车大没有地方搁,你让我搁到哪里去吗?”李敏是得理不饶人的主,这会儿有人抱怨她提的婴儿车砸到了自己的脚。马忠政连忙说,有什么可吵的嘛,又给人家道了个不是,让李敏住嘴。
马忠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吊环,确实比较难受,又站不稳,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老妈说:“跟我换着抱吧。”马忠政说:“你抓好扶手就得了,把自己管好就行。”走了一阵,马忠政放开吊环想换个手,结果汽车一刹车让他差点儿摔倒。老妈就说:“这样吧,我坐在地上,你把孩子给我。”没等马忠政制止,母亲已经蹲了下去,结果又是一个急刹车,老妈的手撑在地板上被闪了一下,大叫了一声:“哎哟!”听到老妈疼痛的喊声,马忠政立即大喊:“司机,停车,停车!出事了!”
没顾上追究是谁的责任,马忠政一家就下了公交车,还算运气好,没几分钟就拦到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往最近的医院跑——好在这个时候,大多出租车都是从三圣乡返空回来,也就很顺利地到了骨科医院。拍片子、打绷带包扎,等处理完老妈的事情,马忠政坐在医院的大堂里已经是全身酸疼。好在老人伤得不是很严重,只是有些骨裂,主要是以前干农活出力太大留下的旧伤,而这次一闪就加大了裂缝,疼痛感也就加大了。医生让老人回去多休息,不要干重活,每个星期来换一次药,换上五六次就可以了。马忠政这才放了心,一家人悻悻而归——这个假期也显然是过不成了。
节后上班的第一天,马忠政下班回来,却发现老妈脖子上挂着绷带,怀里正抱着孩子在喂奶。问李敏她妈呢,老妈说下楼去打麻将了。马忠政看着老妈的样子眼泪都在打转,心疼却无可奈何,这丈母娘又说不得。
等李敏回来,马忠政悄悄说了今天的事情,李敏也觉得过意不去,就在临睡前到她妈房间里直截了当地说:“你还是少打点儿麻将,有空多看一下娃娃嘛,我婆婆打着绷带,你忍心看她那个样子了还一个人在家里看娃娃?这个说不过去哈。”
李敏妈立马不乐意起来,嚷嚷着说:“我看孩子又不发工资,还不让我打麻将了,我在家伺候了小的还要伺候老的,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
说得李敏也没有了言语,回到屋里躺着生闷气去了,摔打着枕头抱怨马忠政不买车子,要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马忠政也不再吭声,只是在被窝里悄悄地抹了把眼泪,心里说妈是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