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宾客渐渐散去,偌大的王府里,时不时传来长长短短的虫鸣,隐约的清脆响亮,带着几分曲终人寂的清冷。

慕汐湮已经洗去了厚厚的妆容,换了一身正红的睡衣,失神地趴在圆桌上,手里拿了银拔子轻轻的拨弄着雪蚝烛火,疲惫的大眼时不时缓缓轻眨,一袭柔软的黑发长长的散落在水红的衣衫上,映出几分落寞。

宁雅已经告辞离开,不过看起来跟慕汐湮相处的挺不错。香荷看着慕汐湮神情恍惚的小脸,忍不住心疼地道:

“小姐,这一整天您什么也没吃,只喝了那几口茶水,奴婢去煮些粥来可好?!”

慕汐湮轻轻地摇了摇头,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外飘渺的漆黑天空,淡淡地道:

“不了。香荷。我不饿。你跟菊儿兰儿梅儿莲儿快去休息吧,今天你们都累了一天了。”

淡淡的话,嘴角隐约几分努力撑起的笑意,一张小脸在迷朦的烛火下,显得削瘦孤独。香荷看得心底直想流泪,恼得真的想回去把潘存灵好好的臭骂一顿。

潘存灵倒是自在了。可为何这无辜的慕汐湮承受如此羞辱?!替小姑子出嫁不说,新婚之夜,新郎竟然一眼也不看便离去,更扬言一年半载都不会回府!可怜这慕汐湮,竟然也一句怨也不肯发泄,也无一个亲人可让她倾诉委屈,让她们这些个下人,都看得心底直流泪。

“小姐,奴婢担心您————”

慕汐湮淡淡一笑,站起身来,打断了香荷的话,淡淡地道:

“我真的无事。香荷。我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菊儿兰儿,梅儿莲儿,你们都去休息吧,有事我就叫你们。”

香荷怔了一怔,还想说些什么,莲儿却已经恭敬地率了菊儿兰和梅儿向慕汐湮道:

“是。小姐。”

慕汐湮轻轻地点了点头,几个人轻轻地离开了新房,莲儿顺手轻轻地将门关上。走出宽宽的走廊外,莲儿才轻声而冷静地道:

“我们四个轮流在小姐隔壁守夜。小姐武功不弱,只是需要时间来平静心情。香荷。你不会武功,就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再换你来服侍小姐。”

香荷微微一愣。月色下,莫愁山庄的四个丫头,个个眼神犀利而冷静,她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只是轻声道:

“辛苦姐妹们了。”

月色渐渐如银,洒在宁静淡然的王府里,几分淡漠。窗户廊下种了一排大盆的玉色小花,与府里处处喜气盈然的红截然反衬,在银色的月光下轻轻摇曳,隐约的,似是飘渺了百年的梦,干净,清冷,遥远的,还有隐隐的希冀。

京城的街道上万火通明,总有些地方,夜如白昼,热闹的晃若繁华锦梦。

一家酒楼的精致雅间里,坐了一个神情失落,眉眼疲惫的年轻男子,白玉色的衣衫,流泻整个雅致的酒楼,仿佛这个酒楼,也隐约的如男子般高贵优雅。

男子折扇在手,用食指和中指拈着一张净白的信笺,另一只手藏匿在宽大的白色衣袖里。信笺上,清雅的落着几行娟秀却又大气的字:

谢今日之遇。就此别过。君珍重。烟雨。留字。

寥寥几字。似乎带着无尽的离别,无尽的绵绵情绪。烛火曳过,男子美丽的眼神里忽然充满了哀伤,手指连同折扇隐约的颤抖。

这七日。他查遍了整个大靳京城,几乎将所有名为烟雨的女子都看了一遍,连同几岁的小孩甚至烟花柳巷他也不敢落下,却丝毫没有发现那日相遇的那个白衣女子的丝毫踪迹,甚至连那浅白的衣衫,也丝毫无迹可循。

似乎,那个女子只是那一天的一场梦。在那繁华尘世里相遇,映了微微迷醉的夕阳,一壶酒过,只留下一片烟雨飘渺,微醉迷离的梦。

可是。偏偏又真实的留下这一张清秀灵动如人的信笺,叫他舍不能,得无望。

“公子,您要的酒。”

还是那天的店小二。声音轻轻的。这几日已经习惯了这位年轻的公子深夜造访酒楼,此时看着白衣男子疲惫而落寞的神情,便是知道那天那位白衣的小姑娘还未寻到。便也不敢吵到他,只是轻轻的将酒放下来,将杯子摆放好,斟了一杯酒,又轻轻的离开,到了门口,才轻轻地摇头叹了口气,眼里,一片可惜之意。

白衣男子将折扇放在桌子上,伸手将酒杯举起,一仰而尽,那举杯落酒的动作,都带着几分疲惫和迷茫。

开着的窗外,隐约有风划过,桌子上的烛火微微曳动。瞬间,房间里多了一个人,静静的垂首站到白衣男子身后,恭敬地叫了声,王爷。

白衣男子点点头,依然头也不回。自顾的又斟了杯酒,才冷冷地道:

“还是毫无音讯么?”

站在身后的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为难地道:

“书玄愚笨,令王爷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