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妯死了。

阿妯死了。

阿妯死了!可是她的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向她禀告。这表示着什么?!表示着贤王对父王的背信弃义。表示着她在这大靳的孤立无援。表示着她对一切一切的计划竟然都不过是痴心妄想!!!

红衣微颤。满头长辫轻晃,拂在脖间微凉,冷透了她的心。

这一刻,她真真正正地认输,真真正正地在慕汐湮面前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孤独无助。她想起第一次看到柔弱的慕汐湮时,慕汐湮眼底的那分倔强。原来,她始终都小觑了她,如今这一切,即便是她不甘,却是真的无奈。

她真的疲惫了。看着门口倒地的侍卫,她所有的不甘被无助压下。那一场烈火,她亲眼看见慕汐湮中了蓝蛊倒下,可是那竟然不是结局。或许在边关时怒极起恨时已经彻底的输了吧,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如今,连从小一起陪着她长大的阿妯也死了,她才瞬间感觉失去是那么的可怕。更可怕的是,这一刻的孤独和失败感紧紧地包围着她,让她冷的发抖,无助的想要窒息。

杀不掉慕汐湮。得不到靳楚天。也毁不了靳楚天,毁不了靳国。

她从来没有这么疲倦过,倦到只想回到母后的怀里,睡一个安稳的觉,只当一切是一场梦。

走吧。走吧。结束吧。结束吧。她,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也都不想毁掉了。所有的一切,她笑过哭过做过之后,竟然是这样的空,这样的疼。

从客栈里出来,目送着梅儿亲自带领禁卫军押送乌云珠回图安,慕汐湮有些沉闷地站在街上。她知道乌云珠这一次被送回来,是再也不会出现了。可是,那又怎样,靳楚天那样优秀的男儿,倘若做了皇帝,没有乌云珠。还会有别人。这时,她忽然有些理解潘存灵了,原来爱真的会让人变得如此忧愁和卑微。

她想去潘府看看,看看潘青墨。或许还能遇上潘存灵,这一场凌乱与劫难,也许就该终结了。

潘府高高挂着惨白的素色缟绢,惊地兰儿声音微变,

“少主,您看!”

慕汐湮从沉浸的思绪中抽出来,猛一抬头,漫眼的惨白缟素吓了她一跳,步履轻浮倒退了两步,仓促地被兰儿接在怀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

兰儿抓住了守门的一个家丁替慕汐湮问话,哪知那家丁一看到慕汐湮便“啊”的一声凄惨尖叫,抱头蹲地上直哆嗦,口里直直叫“鬼啊!”。

慕汐湮被一团团凌乱和疑惑弄得心烦意乱,再听这连声失魂惊心的高声尖叫,不禁眉头紧皱。兰儿气得一把揪起家丁的衣领,拎到慕汐湮的面前道,

“你鬼哭狼嚎什么!看清楚,少主还好好的呢!再乱叫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家丁颤颤巍巍地半捂着脸哆嗦地看向慕汐湮,半天,才缓过惨白的脸,哆嗦着道,

“湮,湮儿小姐?!您,您真的不是鬼?!这满京城,都,都知道您去了啊,老爷为您还一夜间全白了头发。”

慕汐湮头疼欲裂,看着家丁这个模样,暗想这个家丁被自己吓成这样,怕是自己问什么也回答利索了,摇了摇头抬脚便向府里走去。家丁却像是猛然清醒了,连忙向刚走过身旁的慕汐湮大声结巴叫道,

“湮儿小姐,您,不管您是人是鬼,您,您快去宫里救救老爷吧!今早老爷被二小姐挟持着进宫里了,老爷气愤的在临走前命咱们把府里上下全挂上缟素,说是,说是,说是他向您和皇上赎罪去了!这,这皇上不是已经没了啊!!!”

“小姐,老爷他,呃,现在还未过午时,老爷应该刚到宫里,小姐您脚程快,说不定老爷还有救!!”

慕汐湮的身子猛得一僵。回头,脸已经惨白如门庭上高挂的缟素。

预想的事情。真的到了最坏的地步。

宫门口,重兵把守,且卫兵服饰不一。明眼之人稍看便知皇族之中定有巨变,两方对立僵持不下。慕汐湮远远地借着墙角掩护,心里焦急若有火焚。她笃定靳楚天有能力压制贤王,可是她之前千算万算竟然忘记了还有一个潘存灵!

这个潘存灵,竟然在此时是如此的要命!她爱贤王,此时这般举动已是明白的告知天下她为爱有多么的疯狂,竟然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不惜威胁自己亲生父亲的生命!

兰儿微微皱眉,小脸微仰,看着身边的脸色不太好的慕汐湮小声问道,

“少主,我们要怎么做?!”

慕汐湮沉默。长长的睫毛微垂,苍白小脸五官分外柔弱的令人疼惜。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已经握得关节泛白,微微生疼,她自己却未注意到。

想了片刻,她定定地抬眼看着两方重兵守围的皇宫前门,声音极浅却坚定地道:

“事到如今,唯有以真面孔进入皇宫。或许会令宫里的人措手不及,局面顺势可扭转也不一定。爹一生忠烈,我绝不能让他有任何不测。”

如慕汐湮所料,宫门口驻守侍卫与禁军虽是有人认不得慕汐湮,可是都是认得紫金狼令和莫愁山庄少庄主的令牌的,慕汐湮在一路重兵疑惑和惊吓的目光中掠进皇宫。过了皇宫三重门的护城河桥,远远便看见金銮殿外人影重重,五步一兵,十步一哨。

慕汐湮的手微抖,步履愈发沉重。

守卫大殿的侍卫疑惑地看着慕汐湮苍白的脸色,未等慕汐湮扬出手里的牌子,兰儿就拿出了莫愁山庄侍卫的牌子冷声尖叫道,

“这是清王妃,让开!”

可是还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慕汐湮飘进大殿,大殿里兵戎相峙,人影错动,晃得她微微头晕。

可是那一滩猩红最是醒目。猩红还在缓缓地蠕动。潘存阳像是丢了灵魂一般失魂落魄的就呆坐在那滩猩红里,戎装上浸透猩红,身边潘青墨静静地躺在地上,毫无生气,脖间只有溪流般细细地淌出狰狞猩红的鲜血,漫目的刺痛。

慕汐湮觉得嗓子干疼。

净白如月的身影飘进大殿,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顷刻,贤王身后的侍卫以最快的速度向慕汐湮袭来,高高站在朝堂之上的靳楚天像是被惊醒,又惊又喜的惊叫一声,

“湮儿!小心!”

站在贤王身边的潘存灵被靳楚天突然的尖叫声吓得一哆嗦,猛抬头,只见一条月牙白的影子在两个侍卫中间穿梭,身影快如闪电,叮噹作响的兵器在顷刻间被拍散飞出人群,死死地钉入大殿的木柱里,只余剑柄。

两个侍卫同时被震地飞出很远,仓惶倒退几步,嘴角已有几滴血红。

而那一身月白,依旧面容清秀干净,忧伤地从容而立。

猩红中间的潘存阳,依旧麻木地坐在地上,守着毫无生机的潘青墨,看得慕汐湮心如刀绞,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在心间毫不犹豫的袭来,疼地她忍不住皱起眉。

“说。为什么要这样?!”

慕汐湮苍白的脸颊上泪水未干,一步步艰难地走向贤王,眼神愤怒冰冷地盯着潘存灵,咬牙忍着哆嗦开口。每一步,每吐出一个字,似乎都艰难的似在寒冰里打颤。

潘存灵看着慕汐湮的目光微微地颤抖。身子不由自主地向贤王靠近了些许,贤王却盯着慕汐湮,冰冷的眼底似乎是无动于衷,但身子却微微一动。身后的侍卫连忙冲到贤王面前,抽剑紧张地护着贤王。

“呯呯呯!”

护在贤王身前的侍卫被突如其来的杀气震飞,摔在大殿的柱子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贤王身子微动,眼底微微一惧。眼前身材娇小的慕汐湮的眼神不知何时不再那娇弱怜惜,唯余怒意肆溅,长长的墨发如瀑,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怒火气息。

一步步逼近,竟然逼得潘存灵不由自主地连连打哆嗦。

“说。为什么要这样?!”

娇声怒喝,眼底怒泪滑落。那是她们的爹啊。那样正直又倔强的一个老头儿。为何此时就这样惨死于儿女面前?!慕汐湮手中长剑杀气渐浓,惊地靳楚天不顾大殿里惊心动魄的对峙,飞步过来,惊道,

“湮儿!”

慕汐湮没有回头。此时,心中仿佛有一个无穷无尽的深渊,茫然的将悲伤和空白在她的心底封满。潘存灵看着慕汐湮血红的双眼,躲避不暇,竟然生生被慕汐湮逼近了一把揪出人群,呯地扔在地上,挣扎几下被慕汐湮凌厉的盛人气息震慑,半是坐半是撑在地上。

而贤王依旧冷冷地站着,看着狼狈摔在地上的潘存灵无动于衷,那冰冷的眼神几乎把潘存灵冻僵。

“还不是你!”

潘存灵忽然歇斯底里。她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她最爱的男人,竟然只这样冰冷地看着一切,仿佛只是在看一场,任她蒙受屈辱。这一刻,她忽然感觉一切都那么不值。再看一眼双眼血红的慕汐湮,又看看身边不远处生命流逝的只剩下一滩猩红的父亲和痛到麻木的兄长,潘存灵忽然疯了一样大笑,笑地眼泪都出来了,才看着双目血红的慕汐湮尖锐地叫道,

“慕汐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