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纯粹的杀戮。
双方的人数都在急速减少着。
轻伤？重伤？
轻伤怎么能算是伤，崩裂的伤口在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即使重伤，眼中也只有敌人，同归于尽的打法在这片战场上显得那么正常和自然。
没有人撤退，也没有人敢退后半步。
不需要督军，只要看到对方那和自己完全不同种族的脸，便会爆发最凶狠的渴望。
杀！
杀了他！
杀了他们！
让他们永远不敢觊觎九州的土地。
那一日，射杀同袍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经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报仇！
这是唯一的想法。
用刀砍，用拳打，用脚踢，甚至是用牙齿咬。
一个士卒手被砍掉了，不知道在哪里被马蹄踩成了碎肉。
另一只手上仅仅握着敌人的刀刃，那撕裂一般的痛苦似乎完全感受不到。
瞳孔赤红，嘴角溢血，内脏似乎也因为撞击受到了伤害。
可他没有退后一步，反而冲上去一口咬住了匈奴士卒的喉咙，宛若那传说中的食尸鬼一般。
碎肉在嘴里和自己的鲜血不分彼此。
那是怎样的味道，就算活下来，似乎都会因为呕吐而无法进食。
可这时候，没有了其他任何的想法，只要为自己的同袍多杀掉一个敌人。
好不容易刀抽出来了，匈奴士卒将手中的刀刃捅入大秦士卒的肚子里。
一下，一下，再接一下。
每一下都是透体而过，内脏都变得稀巴烂。
可大秦士卒的牙齿却是那最后锋利的利器，咬着，死死地咬着，即使再痛也舍不得松口。
匈奴士卒捅刀的力气越发微弱，慢慢地停下了。
身子向后一仰倒在了血泊之中，溅起的血液让他染成了鲜红。
而趴在他身上死死咬着他喉咙的大秦士卒，牙关依旧舍不得松开，灵魂却已飘了出来。
他的灵魂看不到匈奴人的灵魂，陷入了迷茫。
薛永安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带你回家。”
家？
什么是家？
家在哪里？
想起来了，他的家是幽州的一个小县城，匈奴人踏破了雁门关，又攻破了他家所在的县城。
屠城之举此时仍旧历历在目。
当打猎回家的他，看着好不容易击退匈奴的秦军，看着堆积在一起的尸体。
他找不到自己的父母，找不到自己的妻儿。
接着便从了军，一步一步来到了这里。
这一世终于结束了，是不是可以看看自己的父母，看看自己的妻儿了。
然后告诉他们，他给他们报了仇。
战场持续着这杀戮，九州幽冥此时可是分外忙碌，在这不属于九州之地的土地上，必须有他们的牵引，灵魂才能魂归故里。
而草原人的灵魂，不知道叱罗那做了什么手脚，刚一出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是神明，却也无力。
只能将能做的事做好。
“随我冲锋！”
“喏！”
苍白的头发隐藏在了偷窥之下，苍老的面容被面甲遮住。
蒙恬依旧是当年那个冲锋陷阵的少年。
当年的他初入战场便与匈奴打得不可开交。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满头黑发已经发白，雄壮的身躯也有了岁月的痕迹。
可是……
他不愿意留守中军营帐，他想和他的士卒一起，他想杀人，他想亲手砍下匈奴人的头颅。
蒙恬所率领的骑兵如同一把箭矢射入匈奴人的阵中，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身上的伤势越来越多。
他使出一招横扫千军，将眼前的敌人性命夺去。
可一支弓矢却破空而来，命中了他紧握骑枪的手。
抖了一下，差点连骑枪也握不稳。
亲卫们不再劝说他撤退，内心之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便是与主帅同生共死。
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这本就是将军最后的荣耀。
如果死在病榻之上，总觉得这一生似乎少了点什么。
砰！
马腿被人敲断，蒙恬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他咕噜噜地滚着，这般年龄的他似乎已经经受不住这般伤害。
撑着地没能马上爬起身来。
看他的装束，便知道这是大功一件，更多的匈奴人向着他涌来。
而他的亲卫用身体当作肉盾，挡在了他的身前。
一个，一个，又一个。
蒙恬看着亲卫脸上洒脱的笑容，看着他们挂着这般笑容一个一个倒下。
“等着我，大家黄泉路上做个伴。”
苦笑着嘟囔了一声，他早知道此战便是他蒙恬战死之时。
亲卫也知道，甚至扶苏也知道。
但没有人阻拦，没有人侮辱这征战了一生的老将军。
他没有被喝下毒酒，没有被人捆缚砍头。
这般结局，已经足够。
蒙恬用骑枪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大声喝到：“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更多的秦军跟着他一起嘶吼了起来。
秦人的骨头比那精钢还硬，学不会对这些异族弯腰乞怜。
和亲？割地？赔款？
那不如死在这里，让匈奴人看看他们的骨气。
蒙恬大口喘着粗气，握紧骑枪开始向着敌阵奔跑。
一个，一个，又一个。
够本了。
蒙恬将骑枪送入匈奴士卒的喉咙，顶着他将他身后的其他匈奴人串成了串糖葫芦。
可是……
身上不知道已经受了多少的伤。
潺潺流出的血液将他黑色的衣袍颜色染得更深了些。
十来支弓箭插在他的身上更是多了几分英武味道。
累了，闭眼吧。
此战也是没丢了先皇的脸。
蒙恬缓缓将眼闭上，身躯却依旧直立着，那些想要立功的匈奴人看着这战神一般的人物瑟缩着不敢上前。
好一会儿才有人壮着胆子用枪捅进了蒙恬的胸口。
没有反应。
更多的枪将蒙恬捅成了筛子。
可此时的他早已死亡。
草原之战，蒙恬阵斩三十二人，阵亡。
嬴政微笑着站在蒙恬面前：“爱卿，辛苦了。”
慢慢清醒过来的蒙恬看清了嬴政的模样，双腿直接跪了下去：“王上，臣未曾给你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