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何梓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子,他快步走到了街口的路灯旁,从黑色的呢绒外套里掏出了烟匣子。在寒风中用火柴点燃了香烟,火柴的光影勾勒出他面部冷峻的线条,他眉心紧蹙,冷玉般的手指夹着烟微微的颤抖着,他抽完一支,接着又抽着下一支。
天空变的越来越黑暗,飘起了银针似的雨丝,阴冷的风钻进他的身体,渐冻住了他狂躁的心。他的脚下散落了一地的烟头,他取出了最后一支烟,火光下他的眉宇间落满了细微的雨粒,眉目越发的清明,每一根发尖上都刻上了冷酷的决绝之色,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把烟蒂掷到了地面上,鞋底用力的踩碾着这半支烟,然后决然的走入了黑暗里。
冯之棠心情舒爽的逛了一天街,回到河畔饭店,随行的属下为她打开了顶层总统套间的房门,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拎了进去。
“刘司令!”属下端正的向坐在客厅沙发的刘清仁行了一个军礼。
刘清仁挥挥手,“你下去吧。”随即把目光投向了走到沙发前一副慵懒神情的冯之棠身上。
“是!”属下出门关上了房门。
“清仁,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呀。”冯之棠撒娇的往他身上靠去。
“你今天都做什么了?”刘清仁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逛街啊,你看我买了这么多好看的衣服。”冯之棠有些心虚的说着就要起身去展示她的战利品,手腕却被一把抓住,被刘清仁拽回了怀里。
“今天吃药了?头脑这么不清楚。”他轻慢的说,“再想想,之棠。”
冯之棠浑身战栗了一下,每次他叫她的本名都意味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自从冯之棠跟了刘清仁以来,他一直都有两副面孔,他给她取了一个叫做颖儿的小名,每次这样呼唤她都无比的温柔宠溺。而每当他称呼她之棠的时候,就代表着冷漠和厌恶。一开始她不明就里,分不清他的喜好,时间长了,再迟钝的女人也会发现,他叫的颖儿不是自己,而是她死去的六姑姑冯淑颖。
冯之棠一开始也愤怒伤心,不甘心做一个替代品,她也曾努力抗争过,但是刘清仁对她的残酷超出了她的想象。每一次忤逆他,都会换成对冯之棠这个名字冷酷的暴虐,等到他心情好的时候又会把她揉到怀里疼爱,变成了亲昵的颖儿。
这样一个巴掌一颗蜜枣的手段让冯之棠根本不敢造次,她平时根本不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只能披着部长夫人的光鲜外衣在外耀武扬威,看着众人对自己的奉承讨好,无止境的购买奢侈的衣物来让自己感到快乐,让自己相信自己是一个成功者。
有次她图新鲜试了试鸦片烟,刘清仁发现她致幻之后迷离的神态几乎就是当年热恋着他的冯淑颖,那夜他狂乱的无以复加,后来就经常诱导她吃鸦片,她逐渐适应了,劲头不够就加更厉害的致幻剂。冯之棠的瘾越发的重了,整个人飘飘忽忽的,不过她觉得这样也不错,每次吸食之后,跟做梦一样的快乐,有爱她的表哥,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母,人人都爱她。
“今天我……我碰到祁司雯了。”冯之棠不敢隐瞒,紧张的有些口吃。
“哦?”他敏锐精亮的眼眸斜斜的看着她,“说说看。”
“我把昨天拍到的照片给她看了。”她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是想她是何梓明的未婚妻,让她知道肯定能把事情闹的更大,让何家身败名裂。”
话音未落一记清脆的耳光让冯之棠从沙发滚落到地毯上,她爬起来捂住脸,颤抖着不敢说话。
“冯之棠,你那点小心思别在我面前装了。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做本来是想让你高兴高兴,可以报复当年何家羞辱你的旧怨,你却把东西给祁司雯看,又要给我生出多少的事端!现在千头万绪,我殚精竭虑,哪一分都不能有差错,你这个贱人,为了气一个你嫉妒的女人,给我扯出一堆的麻烦!”
“我错了,求求你不要生气了,清仁。”她知道在他面前解释是没有用的,立刻跪下来流泪认错。
“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刘清仁厌倦的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
冯之棠踉跄的出了房间,她跑到洗手间去大哭了一场,然后洗了把脸,补上了妆,看着右脸有些红肿,她往左颊上多打了一点胭脂。
她努力收敛了情绪,坐电梯到了饭店的餐厅。刚找了个空位想坐下,旁边一桌的一位太太就抬手热情的招呼她,“刘夫人,您也下来吃饭了,刘司令呢,没有一起吗?”
“嗯,他在忙,要晚一些。”冯之棠勉强的笑着应酬道,她觉察出对方好像在看自己的脸,表情似乎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冯之棠微微的侧过了身子,招来餐厅经理,“给我一个包间。”
很快就为她安排了一个小包间,冯之棠坐在了舒适安静的包厢里,深深松了一口气。她正发着呆,有人敲门进来,“刘夫人,现在可以点餐了吗?”
“我先看看,需要的时候我会按铃。”她倦怠的说,只想一个人清净清净。
“好的,刘夫人。”门被关上了。
过了一会,又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说了不要……”她有些恼火的说。
“之棠。”
冯之棠听到这个声音,以为是想以往一样产生了幻觉,她把脑袋藏在两手之间,痛苦的摇了摇头。
“之棠……”
背后的声音如此的温柔而真切,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了起来,她缓缓的转过头去,看到表哥何梓明站在门口,深沉的望着她,看不出情绪。
“表哥……真的是你?”冯之棠霍然站了起来,她两手紧张的捏住餐巾,激动又胆怯。
何梓明潇洒的走到她面前,凝望着她,“三年没见了,你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冯之棠看着愈发成熟而英俊的表哥,眼中有点发涩,她低下头,“我已经变得我自己都不认识了。表哥,你是来找我算账的吗?”
何梓明轻轻的点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冯之棠的心被揪的一紧。
“你这么恨我吗?”他深沉的声音却散发着温柔。
冯之棠眼睛一红,抿着嘴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的声音很轻,轻柔的缠住了她的心。
冯之棠以为何梓明会勃然大怒,像刘清仁一样对待她,那她也可以蛮横的怪到他们何家,诉说自己的怨气,而他也没有能力伤害她这个副司令夫人。可是他没有,只是饱含着无奈和伤心。她内疚的沉默了许久,伤心的掉下了眼泪。
“是他要你这样做的是不是?”他叹息道,“他一直都恨我们何家,现在终于找到机会击垮我们。你现在是他的人,只能听他的。”
冯之棠垂着眼眸,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一点。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右脸上。
“可是他对你不好。”他怜惜的说,他抬起手来,冰冷的指腹轻抚到她微肿的右脸颊上。冯之棠触电一般的闪躲了他的抚摸,可是电流窜到了心脏,整个心房都在颤动。
“你也恨我们何家,当年我阿妈把你骗到何家,要把你卖给我阿爸做小老婆,被亲人算计的滋味谁都忘不了。”
“对不起表哥,是我害了你,虽然我本意并不是要害你,你现在心里肯定恨透了我,恨不得把我拨筋抽骨,你不要装作还对我很好的样子来骗我,你要骂就骂吧!我就是恨你们何家,恨我姑姑,我爸爸!恨他们怎么狠心联合起来把我推入火坑!”冯之棠情绪失去了控制。
“我心里是怪你,祁司雯知道了我的事情,会让我身败名裂的,我本来是想来找你算账,可是看到你被人欺负了,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冯之棠听到他怜爱的话语,忍不住哭出声来。
“当年也是在一个夜里,你被欺负了,在我身边哭的很伤心,我记得你就是这样靠在我怀里哭。”他说着轻轻的把她拢到了怀里,她挣扎了一下,随即被他的话语安抚了,“就是在我怀里的这个感觉,让我下定决心保护你,送你出走。只可惜我当时没有能力保护你到底,以为你做了部长夫人会很幸福。”
当年的情景浮现在冯之棠的脑海中,那时的表哥就是她心中的白月光,那么高洁美好,只可惜自己从来没有那样的机会能够在他身边。她想起这几年的痛苦,心中的委屈都化成了眼泪无法抑制的抽泣着,何梓明揽着她的手臂搂的更紧了,几年过去了,冯之棠感到表哥不再青涩冷淡,更加的成熟温柔,散发的迷人的男人的气息。
“你在我心里始终都是那个孤苦无依单纯美丽的小姑娘,只可惜我没有机会保护你。”
“你骗人……”冯之棠溃不成军的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哭道:“你明明心里只有商依依,你只在乎她,从当年我们一起去北京,到现在你金屋藏娇,你不要哄骗我了。”
“是,我喜欢她。”他坦诚的说,“她离我那么近,又始终无法得到,三年多的时间,却都要叫一声六妈的滋味……”
冯之棠妒意翻涌着,身体僵硬了起来。
“可是我刚刚进来看到了你,我刚才在想,要是当年我没有把你送走,而是你留下来,成为了我的六妈,是不是会是一样的故事……”他声音低沉带着无限的**。
冯之棠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没有想到终有一天自己能成为表哥心上的朱砂痣,虽然只是如此浅薄的感情但是对于她来说却是无法抵抗的**。她表面风光不可一世,可是没有人是真正爱着她这个人。在她面前的是她一直藏在心底的男人,她因为嫉妒能拥有他的女人,才不顾后果的把照片给祁司雯看,因为她是他要名正言顺娶进门的女人,一个无忧无虑的豪门大小姐,单纯阳光没有烦恼,还要拥有她的表哥,她怎么配!
“表哥……你不要恨我……”她凄楚的啜泣道。
何梓明低下头,用手抬起了她尖尖的下巴。她敛着眼帘,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看到他渐渐靠近的**的薄唇,她心跳的震得她大脑都停歇了,她明知道这样很危险,恐惧盘踞着她的心,可是她无法阻挡这种**,像被定住了一样,无法动弹,只感觉到唇上轻点了一个柔软的吻,她浑身瘫软了下来,再也无心抵抗,闭上了眼睛,任由他的吻淹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