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梓明带着商依依去了郊外的跑马场,为了方便骑马,她穿了一身黑色紧身的洋装,显出玲珑有致的线条,
这天正好有赛事,跑马场门口的停车场跟集市一样热闹非凡,穿着华丽的男男女女来到这里看赛马,整个看台容纳了上千人,进入看台的门口有卖香槟票的窗口,就是赌马博彩,地上扔满了废弃的票单。
何梓明把车停到一处私密的围墙内,门口停了两辆车,他带着依依从特殊入口进去。一路上遇到工作人员,都恭敬的鞠躬喊何先生。
“先去后面的马场骑马吧,晚点有一场决赛比较精彩我们再去看。”
他的脚步停留在一个马厩处,让马工把里面的小马牵出来。
“这匹马是买给你的。”他笑看她。
依依惊讶的看着这匹与比她高不了多少的漂亮的小马,抿嘴一笑,“何先生好阔绰。”
这匹纯黑色的赛马,毛色和肌肉线条赏心悦目,长长的鬃毛修剪的整齐时尚,两只耳朵警惕的耸动着,又骄傲的甩着尾巴。
何梓明牵引着它,让她摸摸马,依依伸手抚摸着它,小马温顺的嗅嗅她的手,
“它真漂亮。”
“我挑了很久的。”他邀功的眼神。
依依目光流转,看周围好些个工作人员,低声笑:“等晚上回去我再好好谢谢何先生。”
“说话算话。”他在她耳边轻笑。
何梓明帮她把马具穿戴好,扶着她踏上马鞍,“怕不怕?”
“何先生,你有点太小看我了,我虽然没有学过骑马,但是为唱戏也好,为杀人也好,身体练过多年的,现在给我准备这样温顺的小马,你和训马师都在旁边,还觉得我会怕。”
依依扬着下颌轻笑着瞥着他,俯身摸着马儿油亮顺滑的脖颈,跟马低语了一番,一人一马好像产生了某种协定,依依请训马师在旁边跟着照看,自己两腿一夹,捋着马绳,马儿轻快的走了起来。
训马师在一旁一边纠正她的姿势,一边给马口令,依依慢慢得了乐趣,在马背上越来越放松,绕着场地小跑了几圈。
何梓明在场内看着她马上轻快的身姿,眼中含着笑意。
“骑马可太有意思了,它好乖,跑起来好潇洒。”依依从马上下来,她神采奕奕,整个人焕发着十足的活力,“改天教我开车吧,这样下次遭遇危险我可以直接开车逃跑。”
“那我岂不是没有用了?”何梓明笑着点了一支烟。
依依笑而不语,从他的烟匣子里抽出一只烟,夹在指间,何梓明很久没见过她抽烟了,怔了一下,打火给她点上。
“你上次跟法国人谈的进口马的事情,就是这个跑马场的生意?”
依依口中吐出的烟草的气息与何梓明的混在一起,骑马时紧张兴奋的细汗渗在她的发线里,微湿的几缕头发从她的指尖拂过,被风吹的飘扬起来。
“嗯,这个跑马场是前两个月才开张的,很多客人想买马寄养在这里,那个法国人专门做赛马的生意。”何梓明看着她万种的风情,伸手用长指缠住了她的手,带着她逛整个马场。
依依试图收回手,眼神示意他周围都是人。
“没事,做工的人不敢乱传老板的事情,何况他们不知道你是谁。”他拢着她的身体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
“就是风流何老板又多带来一个女郎而已。”依依也不躲了,眉眼压低的瞥他。
“以后就知道是老板娘了。”他笑道。
依依被他牵引着走在马场,看着马厩里一格格里面的骏马,“当时我还奇怪你对这么细的生意都有兴趣?”
何梓明给她讲其中的门道,从十年前起,附庸风雅的人越来越多,不满足于去传统的赌场,学洋人看赛马,养马,赌马,又是很好的社交方式,上流社会的男女都适合参与,高端时髦又可以赌,跑马场的生意很赚钱,之前上海只有英国人办的跑马厅和日资的跑马厅,靠卖门票,赌马彩票生意兴隆,赚的盆满钵满。
上海滩有门道的老人也眼红这个生意,但是跑马场需要巨大的地块,一般的商业手段很难征地,这就需要有手腕的黑帮来扫清障碍。于是同泰钱庄的老板牵头和青帮的大佬效仿洋人一起筹办了这个上海第三跑马场。
本来何梓明对于这种错综复杂的生意并没有兴趣参与,但是东南直系孙传芳有意染指这块生意。半年前在刘清远的牵线下何梓明跟孙传芳在杭州见了一面,目前东南直系遭遇到了大麻烦,张作霖的奉系军队去年秘密筹集了五百万军费征战,已经把山东,江苏收入囊中,觊觎上海已久,张作霖派儿子张学良要来上海,怕是想吃掉上海,那样对浙江福建为据点的东南直系来说危机重重。
所以孙传芳有意募资筹集军费准备作战,要从债券和商业募集,上海无疑是最大的资金来源地。但是上海的工商界大佬也早已明里暗里的站队,张作霖那五百万资金很大部分就来自上海商界的政治献金,傅先生就是其中的一员。
“所以你想暗中给孙传芳资金,入股这个跑马场实际是给孙传芳的。”依依蹙眉,“要是张作霖真的进入上海了呢?”
“据说张学良要来上海会见一些重要人物,我也在想办法能搭上他这条大船。”
“你不怕被傅先生和张的人知道你支持孙?”
“这个跑马场是因为青帮张老板的势力才拿下了地,我跟张老板交清比较深,他帮我引入的,孙的股份处理的很隐蔽,何况他们就算真知道了也无妨,这个年头谁也不知道后来会鹿死谁手,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在好的时机总要多搭几座桥。”
“是你的风格,你现在的能力能接触到真正能翻云覆雨的人物了。”她凝望着他,“我真的很羡慕你的能力。”
何梓明看出她的欲说还休,他另一手紧紧的覆着她的手背,“北京那边我也会想办法的,你给我些时间,以后我们一定有机会做掉刘宗望的,你不要着急,等我。”
依依嘴角颤动,想说什么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要小心,一脚踏空也会翻船,在这些军权在握的眼里商界的人也只是随手可以抹去的棋子。”
“只要是有用的棋子就值得留在手上。”他握紧了她的手,“决赛要开始了,我们去看吧。”
何梓明带着依依去到最好位置的包厢,侍应生进来端茶倒水,何梓明让依依选了一匹赛马下注。两人正在包厢里正聊着天,等待场内一触即发的比赛,这时候侍应生又来敲了敲门。
“何先生,傅先生在三号包厢,想请您和小姐过去坐坐。”
何梓明脸色沉了下来,原来包厢开门关门之际被其他人看到了,他点点头,看向依依。依依笑着起身,“走吧,既然难得在外面碰到,躲也躲不过。”
何梓明带着依依刚打开三号包间的门,只听里面传来热闹的笑声。
“何董事,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看到你。”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朗声笑道,“还带了这么漂亮的小姐,难怪好久没来我家里做客了,我大侄女还总是惦记着你呢。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马老板,说笑了。”何梓明眼角瞥着在一旁含笑不语的傅先生,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时商依依大方的上前一步,“马老板,幸会,我是何梓明的六妈,这段时间有幸来上海办事。”
“哦,原来是何太太,幸会幸会。”马老板和屋内其他的人都有些惊讶,随即又热情招待起来。
何梓明脸上浮着笑意与他们应酬,只有依依知道他心情低落到极点。
赛马决赛的结果是依依选中的马匹拿到了冠军,大家热闹的恭贺何太太的眼光和手气,马老板要做东请大家吃饭,何梓明借口有事推脱了。
依依兑现了奖金,看起来神采飞扬,“难得我这么好的运气,赢了这么大一笔钱,我请你去锦江饭店吃饭,谢谢你送我那么漂亮的马。”
何梓明低头不语,把她带回了车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回家吧,我不想在外面吃饭了。”
他恳切的看着她,“只有你和我。”
“可是这个世界不会只有你和我的。”依依笑得云淡风轻,“不要不高兴了,这就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
她受不住何梓明哀求的眼神,放下了笑容,“嗯,回家吧。”
在家里吃了一顿佣人做的家常菜,何梓明调整了心情,陪着依依看了一会书,最近依依对管理和机器很感兴趣,去外文书店买了一些相关的书,每天会看一些,不懂的地方会跟何梓明讨论,听听他的经验和见解。
两人正在讨论一个问题,这时候电话响了,佣人过来喊何先生接电话,何梓明过去接过电话,只听那边是经常给何梓明收集信息的掮客,他在电话里笑道,“何先生,您又要上报纸风月栏了,您今天在马场跟一个女郎拥吻的照片被小报记者拍到,已经在印刷了,怎么这次您没跟我说呢。”
何梓明声音沉了下来,“截住这个不能见报。”
“哎呀,我还以为是您安排的,到这个时候了怕是有点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