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望被刺杀后,杨依依被捕,指认傅其昌是爆炸案的幕后推手,刺杀刘宗望也是他一手安排的,挑起了三军的军事冲突。囚犯杨依依被捕后被控制在司令刘清仁的调查范围内,北洋政府开过一次庭,她被判死刑。可是因为强烈的舆论的导向,为父报仇,杀死卖国贼的烈女不应该死去,引起了广泛的民众请愿,北洋政府只好无限期的拖着这个事情。刘清仁滴水不漏,跟杨依依做好了交易,姑息何梓明,但是不给他机会营救她。

何梓明日夜饱受着煎熬,他视若生命的女人,整整一年了,却生死未卜,他用尽了一切的方法和手段,还是得不到她确切的消息。

在权力面前,金钱的力量显得如此的渺小。他记得刘三少曾经笑着说,“不过如果你真有了足够多的钱,权力照样可以为你服务的。何大少,只是你的钱还太少了而已。”

所以他努力的不择手段的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他无心享受,大量的金钱成为了政治献金和投资。可是在刘清仁的权力下,他根本没有办法营救自己的女人。

何梓明从来不是会认输的人,他擅长隐忍,拥有足够的耐心,可是他现在却彷徨不安,害怕时间太长商依依已经等不了他,更害怕下一次收到的消息就是她的死讯。

没有了朋友,没有爱人,对未知的恐惧大过于对未来的希望。他日夜焦躁恐惧,一闭上眼睛,脑海中都是依依的脸,他不敢想象她在受着什么样的折磨,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他恨自己的无能,甚至有时候自残身体,会让自己觉得好过一点,起码他不是在独自享乐,抛下她一人孤独的受苦。

甚至有时他会吸食之前最瞧不上的鸦片,他一贯鄙夷那些靠迷幻来逃离现实的人,但现在他发现有的痛苦,只能靠幻觉来稀释。所以他也越发的厌恶自己。

何梓明一直幻想着找到她去结婚登记,可是已经整整一年过去了,她一年前的今天答应了他的求婚,他不想让她等的再久了。他买下了所有报纸的头版发布了结婚启事,不管她在哪里,也许可以看到她杨依依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他何梓明的太太。

在烟雾缭绕中何梓明陷入到不清醒迷幻,这让他有了一丝快乐的幻觉,好似

人生停留在依依住在隔壁的阁楼,每天可以去拥吻她的时光。而眼前的这扇门随时会被推开,刘清远带着不羁而放浪的笑意走进来挖苦他的无趣和自以为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到电话铃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眼前的电话机还摔在地毯上,安静的躺着,而电话铃声好像很近,又好像来自远方。

鸦片麻痹了他的神经,他迷茫的张望着,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最后抬头望向了楼梯。

瞬间他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霍然站起身来,拔腿往楼上冲去,因为突然用力过猛了,在旋转的楼梯间差点摔倒。他踉跄的冲进了他自己的套间,看到台面上红色的电话在隐隐的颤动着,发出尖锐的声响。

何梓明扑了上去,浑身战栗着拿起了电话。

“喂。”他急切的等待电话那头的回音。

久久没有声响,他的喉结滚动着,屏住呼吸不敢喘息。

“是你吗?”何梓明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鼻音,心中祈求上天仁慈一点。

过了一会儿,在他忍不住想要喊出依依的时候,听筒里出现了声音。

“何梓明,你是在哭吗?”那边传来哈哈大笑的男声。

何梓明脸色巨变,脸部的肌肉不受控制的**。

“原来真的是打给你的电话,她在我手心使了多少的心眼,绕了多少个弯子,就是想找人打通这个电话。差一点就让她跟你说上话了呢。”

刘清仁得意而傲慢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嗡嗡作响。

“她在哪?”何梓明努力的克制住发狂的心,沉声问。

“有本事你自己查,你不是很有能耐吗?”刘清仁不屑的笑道,“这一年来我没动你,你真以为抱上孙传芳的大腿就高枕无忧了?哈,你在我眼里还是只蚂蚱,你们两个都是,我留着你俩,看看苦情戏,也是种乐趣。你以为我真动不了你了吗!”

何梓明的拳头青筋暴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听出了刘清仁话中的怒意。

“是吗?你现在是北洋总司令,看起来风光无限,不过日子也不好过,段祺瑞又倒台了,新上台的老板你伺候不好,现在怕是要失宠,直奉这一年来征战不断,张作霖的军队越来越强,几次你都躲过了跟他的正面作战,你安的什么心?”

“哈哈,你不用替我操心。”刘清仁干涩的一笑,声音越发的狠厉,“你还是太年轻,做那么多无用功,总是心存幻想。还发结婚公告,真是可笑,想娶你阿爸的小老婆,还搞出个小杂种。”

“什么?你说什么?”何梓明脑中一滞,反应不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只要我在,你们一家都不可能有再见面的一天。”刘清仁冷笑的挂断了电话。

何梓明疯狂的对着电话喊叫,只有嘟嘟声的回响。

何梓明恨不得捏碎手中话筒,悲愤狂怒,恨当时没有能一枪击毙这只老狐狸。

起码确定了她还活着,何梓明放声痛哭,可是他又是如此的无能,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他在房中砸着一切可以挪动的东西,无能的狂躁,心智渐渐模糊,只有杀伐的冲动,誓要嗜其血啖其肉。

正在这时楼下门铃响了,阿苏跑去开门。

“请问这是何梓明先生家吗?”一个破落的中年男人怯生生的问。

“是啊,您哪位?找他有什么事?”阿苏问道。

“我想问杨依依小姐是不是也住在这里。”

“你认识杨依依?”

“是啊,我看到今天报纸上登了何梓明先生和杨依依小姐的结婚启事。我想来看看这位何太太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杨依依。”他局促的轻声问道,“是不是那个……那个暗杀刘司令的……”

阿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大早就有很多人电话来问跟何大少结婚的杨依依是谁,阿苏没有得到明确的指示,只能统统说不知道。现在居然有个穿着寒酸的陌生男人找上门来问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

那个男人踌躇了一会,终于继续说道:“因为杨依依小姐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我们,我们想着如果何太太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杨依依小姐,我就好把东西物归原主,要不她该多着急。”

只见何梓明如幽魂一般出现在了门口,那个寒酸的中年男人看到他吓人的模样,要杀人一般凌厉的气场,吓的有点腿软。

“杨依依什么时候交给你的,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嘶哑不堪。

那男人好似鼓足了勇气,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抓在手心。

“虽然我知道何先生您是贵人,但是这事我们不敢含糊,一定要搞清楚才能放心交出去。”然后他把手掌打开,手上有一个项链,项链的吊坠是一个星星和月亮组合在一起。

何梓明在低头看到他手中之物的一瞬,猛得抓起了这个项链,厉声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说了是杨依依小姐给我们的,大概在一个月前。”

何梓明两手用力的抓住了他,“你说什么?一个月前,在哪里?她怎么会给你这个!”

那男人吓的颤抖了起来,但是还是鼓足勇气问道:“这个项链何先生认识?”

“对,是我送给杨依依的。”何梓明眼睛猩红,眸光透着吃人的恶力,“你在哪里看到她的!”

“那我们猜的没错。”那男人没有看他,好似对自己很满意的点头,“是这样的,我家二丫她妈前两个月在老家办丧事,也抽空在附近做点洗衣的活计,有次按照雇主要求去一个偏僻的院子收衣服的时候,看到了杨依依小姐,就是去年上了新闻看押候审的,没想到被关在了那里。”

“那是什么地方!快说!”

“是安平县西北处,不过就那几天,后来再去就早就空了,我们还一直打听呢,那边早就没人了,我们当地的亲戚说是就那三个月在那一带看有北洋军在那里。”

“二丫她妈之前认识杨依依小姐,她当时给了很多钱给我们,让二丫读书。所以二丫她妈当时特别激动,但是看杨小姐被关在小院里有人看守,也不敢去接近。不过当时杨小姐也看到了她,没有说话就做了个眼色。二丫她妈也是很机灵的一个女人,知道杨小姐有话想说,第二天就又去收衣服了。杨小姐没机会说话,看了她几眼,在一个院角落没人看守的空隙时间,示意她去收走栅栏边的脏衣篓,二丫她妈去拿发现衣服里藏着孩子。”

“你刚刚说什么?!”何梓明本来处在极致的情绪中,听到这里整个人懵了,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哦,我没说吗?第一天她在院子里抱着孩子的,第二天把孩子偷偷放到了栅栏外面。二丫她妈就知道这是托孤了,要她帮她带走孩子。我们家受过杨小姐的大恩,肯定知恩图报的,何况杨小姐为父报仇的事情全国谁不知道,这样有情有义的人在现如今连男人都找不到一个!所以……”

“孩子……”何梓明呆呆的看着他,像是大脑已经停顿了,突然明白了刚才电话里刘清仁话中的含义。

那男人这才反应过来,回过身去兴奋的朝马路对面招了招手,不一会儿,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匆匆的跑了过来。

“就是这个孩子,是个女孩,这个项链就是挂在她身上的。我们当时抱走以后就在上海的家里自己养着,还在吃奶,也不知道杨小姐还有啥亲人朋友,孩子爸爸是谁,报纸也没说,我们也不敢乱声张打听,怕害了孩子。开始认识杨小姐的时候她没说名字,说自己是何太太,但是我们也不知道她先生是哪个何先生啊。直到今天看到了报纸的结婚启事,才知道原来是……”

何梓明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他怔怔的看着襁褓里的婴孩,小娃娃啃着手指,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大少爷,这是……”阿苏激动的哭了起来,她想从那中年女人手上抱过孩子来,何梓明已经伸手抱了过来,轻轻的揽在了怀里。

他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脸,五官依稀能够看出她妈妈的模样。他从来没有抱过孩子,小心翼翼轻轻搂着,孩子三个多月大,被抱的姿势有些奇怪,但是她进入了一个新的怀抱,也不哭也不闹,只是用她黑亮的大眼睛盯着何梓明的脸,突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何梓明已经泪流满面,无尽的悲伤中意外接受到这突如其来至高无上的幸福的礼物。

“这是我跟杨依依的女儿。谢谢你们二位,阿苏,你帮我招待这二位恩人,留下他们的地址,我何梓明改日登门道谢。”

何梓明红着眼说完,抱着孩子进屋坐在沙发上。他静静的看着这完完全全属于他跟依依的生命,链接着她和他的血脉。他低下头轻柔的亲了一下她粉嘟嘟的小脸蛋,她在他的怀里的扭动了一下,然后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安然的依在他的怀中。

何梓明小心翼翼的看护着怀中的至宝,有一种神奇的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产生了向生的动力和生命的活力,幸福和悲伤奇妙的交融在他心里。

热泪顺着脸颊滚下,这一刻他明白了这是依依带给他的新生和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