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热闹,

沈夫人宋敏端坐上首圈椅,同带帷帽的沈毓婉说笑,面白无须的大太监坐在她下首品茶,时不时附和几句。

沈月一进来,宋敏脸上笑意尽数敛去,板着脸:“坐吧。”

“母亲”

沈月敛眉,仿佛没看出宋敏眼底对自己的厌恶,

前世她也曾期盼过宋敏的爱但宋敏也用实际行动证明,并并非所有亲母女都是亲人,也能是恨不得对方早些死去的仇人。

恭敬行礼后沈月坐到宋敏另一侧,就听略带讨好的男声从右侧响起,

“沈夫人好福气,膝下两位姑娘皆是百年难求的绝色佳人,”

透过薄纱,沈月见大太监眉目带笑腰身微屈,指挥着身后小太监将托盘呈上。

“咱们殿下听说二位姑娘昨个儿遇了事儿,特意百忙之中着内务府挑了两件首饰给姑娘们压压惊。”

红绸掀开,一对金丝嵌红宝双鸾步摇置在托盘上,

鸾鸟同凤并列,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室女眷才能佩戴,

太子在宫宴前送上鸾鸟首饰,含义昭然若知。

“殿下有心!”宋敏唇角上扬,太子这番举动,岂不是证明婉婉才是他心中的太子妃,选妃一事已然板上钉钉。拍了下沈毓婉手背示意她赶紧接过:“婉婉,还不快去谢过太子。”

“婉婉谢太子殿下恩赏。”沈毓婉娇羞行礼,刚要一起拿走被拦住,

“大姑娘且慢,”

大太监交叠于身前的兰花指抬起,指向沈月方向:“大姑娘殿下特意交代,双鸾步摇正配沈氏双姝,您和二姑娘一人一支。”

此话一出,沈毓婉只觉被人一巴掌扇在脸上,双颊火辣辣的疼,

碍于东宫侍者,她却还要装作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殿下为我们姐妹二人费心了!

涨红着脸坐回宋敏身畔,沈毓婉看着手中步摇刺眼非常,

“二姑娘,请!”

沈月颔首,扫过沈毓婉气得发颤抖的模样,上前接过另一支:“沈月谢太子赏。”

虽说朱轩禹送的东西让她恶心,

但能看到沈毓婉失态,勉强能称得上快意!

侍者一走,

沈毓婉捏着步摇娇笑道:“娘,既然太子殿下想看我和二妹妹同时戴着步摇的模样,后日宫宴便让二妹妹陪我一同去吧。”

“她一个毁容的人去做什么?”宋敏眉头紧拧。

“娘~”沈毓婉扯着宋敏袖子撒娇:“殿下派人特意相邀,若是二妹妹不去岂不是驳了殿下面子。”

“婉婉说的是。”宋敏瞥了眼沈月,语气不耐:“今日起你就在院子里好好待着,跟嬷嬷学规矩,若在宫中惹祸拖累了婉婉,回来我定不轻饶!”

见沈月应下,沈毓婉乖顺地趴在宋敏怀中,捏紧掌心步摇眼神怨毒,

逼自己下跪道歉怎样?

一模一样的步摇又怎样?

沈月那个毁容的丑八怪怎么能同自己比!

等到了宫宴,殿下自然知道谁才是配得上鸾鸟的人!

而她沈月必定是全京都的笑话!

*

马车从沈府后门缓缓驶进街巷,

“姑娘,我们丢下夫人派来的嬷嬷不好吧?”

“怕什么,如今母亲愁着沈毓婉头发,哪有旁的心思放在我院里,”

沈月撩起车帘:“再说了,是父亲同意的本姑娘随时出府巡铺子。”

前世沈毓婉能打败诸多贵女坐上皇后的位置,除了宋沈两家的关系外,离奇机遇也功不可没。

她记得格外清楚,两月后大景将遭遇前所未有的寒冬,药材,木炭难求,边关将士更是格外艰难,顶着冻伤迎敌死伤惨重,

就在这时,沈毓婉倚靠杏林传人,向太后献上奇效冻伤膏配方,不仅拿下太子妃位置,更在军队百姓中声望剧增。

沈月循着记忆赶到西市,

街上一片混乱,叫嚣声惊呼声掺杂在一起格外刺耳。

撩起车帘她探出身去,

只见受惊的骡子老马在人群中乱窜,道路两旁全是掀翻的摊棚。

“娘的!今天老子不把他腿打断老子跟他姓!”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举着菜刀边骂边追,

他们前方,两鬓斑白的男子提着长袍穿梭在人群中,一瘸一拐朝她马车方向跑来,边跑边扶着冠颤颤巍巍回怼:“尔等匹夫粗鄙!真真是有辱斯文!”

找到了!高仲!膏药杜大师关门弟子!

因幼时同母亲上京寻赶考的父亲被打断腿,以至于左腿残缺跑起来就会出现瘸拐的姿态。

本以为会花一番力气才能找到,没想到这辈子上天站到了她这边主动将人送上门来!

沈月令马车停下,拉开车帘招手,

黑影从眼前掠过摔进车厢,骏马嘶鸣,几息之间便将追赶的人甩掉。

“多谢姑娘搭救!”高仲喘着粗气,却不忘拱手行礼:“劳烦姑娘在前面巷口将在下放下便可。”

“既然上了本姑娘的车,什么时候上亦或是什么时候下,可不是你说了算。”

“姑娘!实不相瞒,在下不举!”

沈月被高仲捂着衣襟一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滑稽模样逗笑,

原来他以前竟是如此跳脱的性子,

见他眼珠子滴溜转琢磨着跳车时机,不再逗他,笑吟吟道:“高先生,如今有条帮你翻身报仇的明路,您可愿一试?”

与高仲达成合作后,沈月转道巡刚到手的铺子,结束准备回府已是红霞漫天,她手中还没焐热的银票去了大半,

车厢中,想到铺子管事听到她要从商队大肆采购药材木材那惊疑的眼神,沈月敲着杯壁沉思,

除了沈崇文给她的铺子外,还是得培养一批自己的人和铺子才行.......

“面人咯~”

车厢外叫卖声引起沈月注意,

她想起后日宫宴眸光微闪,吩咐车夫停车扔了锭碎银:“本姑娘突然觉得面人好玩儿,去将摊子买了带回府。”

“姑娘您将面人摊子放进屋里?还要鸡蛋,宣纸,浆糊,油彩”?

凝香虽疑惑,却依旧听话地将摊子在外间支起,沈月指尖挑起一缕面丝含在舌尖:“你将我要的东西找齐,自然会知道。”

一切准备齐全,她吩咐凝香把门拴好,

帷帽掀开,凝香顿时瞪大眼睛,惊得说不出话:“姑娘!您您......”

“凝香,我没毁容。”沈月勾唇浅笑:“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想瞒着你,别庄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太多人容不得我,我只能想出这个方法自保。”

“姑娘!奴婢定守口如瓶!”凝香一震,眼底皆是动容与心疼:“可顶着毁容的名头,姑娘日后可怎么嫁人。”

“若都是慕色之人,不嫁有何不可。”

沈月嘴上轻嘲,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朱谨那张凌厉的俊颜,

前世她顶着罗刹面,朱谨却从未嫌弃,反而想法设法替她治脸,安慰她容颜只是虚妄........

月上枝头,

沈月放下笔,对镜打量脸上足以以假乱真的疤痕,笑意苦涩,

前世她自卑不已,为了遮掩疤痕,她一个人锁在屋内试了无数种方法,最终才想出用捏面人的手法填平面部。

想不到这手法今生还有这种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