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阳篇

潘家多年的谋算失败,朱谨成功登帝,

我藏在暗处看着沈月彻底与朱瑾决裂,通体畅快,

朱谨与沐倾雪圆房那日,潘家汇聚所有力量,准备殊死一搏,

知道祖父有意要用沈月的安危去扰乱朱谨的心神时,我瞳孔震动,头一回主动揽下这送命的差使,

祖父眉目深沉问我,是否真的考虑好了?挟持沈月之人,大概率逃不掉。

我点头,坚定不移,

只有挟持沈月的人变成我,她才不会有性命之危,

沈月中了药,身子软成一滩水,就那么乖乖地窝在我的怀中,像只刚出生的小奶猫,

我心中胀鼓鼓的,软成一片,

我裹着沈月,与她一起躲在朱谨寝宫外听里面人欢好,面红耳赤,却还要故作淡定,

我尽可能地拖延着时间,久一些,再久一些,因为我知道,这一次可能便是永别。

我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被推动着往前走,

当我手中的刀被沈月主动撞上的那一刻,我心中悲凉万分,浑身力气像是在瞬间被抽空,

细密的刺痛后,我即将陷入昏迷,

我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我将丁大师送到高仲身边,让他给沈月和高仲做了防身的暗器,

兜兜转转,却被沈月用在了自己身上,

眼皮似乎千斤重,不断被拉扯着下坠,我强撑着精神撑起头朝朱瑾怀中望去,想要见她最后一眼,面前却被蜂拥的侍卫挡了个干净。

天牢幽闭的日子让人分不清日夜,

明知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我依旧没骨气地选择苟且偷生,一日又一日的在牢中苦熬,

我想,处刑之时她兴许会出现,

靠着这个念头坚持了不知道多久,我被侍卫押送进了皇陵,

从侍卫口中套话,我方知,沈月为我做了什么,她再次救了我!

她嘴上说着两清,却还是见不得我死,

我盘腿坐在囚车中,眼眸弯弯,骤然觉得阴森森的皇陵也变得顺眼起来。

沈月会离开京都,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可她来看我,却是意料之外。

那一日,我贪婪地想要将她的容貌刻进心中,

听着她的叮嘱,捏着从她发髻上摘下的落叶,我想,这辈子值了。

皇陵的日子虽说清苦,却格外宁静,

抛却所有,我渐渐找回了遗失的自我,

我骨子里是个懒散冷情的,可潘家想要的大公子需得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我便创作了一个虚假的皮囊,将自己塞了进去,成为祖父与外人眼中的潘大公子,

如今潘家不再,我身上的枷锁也随之湮灭,我可以尽情的做想做之事,再无人勉强,

我以为读书,画她,便是我的余生,

不成想高仲出现,向我一潭死水般的生活中注入了生机。

他站在挂满画像的屋子中沉思良久,突然问我:“潘子恒,你可想她?”

“想!”

怎么能不想?

喜欢沈月,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件顺从本心的事,

我喜欢她,坚定不移。

高仲笑得让我看不透,他说沈月并不喜欢我,问我何必作茧自缚,早些断了念头死心,也许我会过得更好一些。

我不明白,沈月喜不喜欢我,与我喜不喜欢她有何关系?

喜欢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想对沈月好是我自己的事,为何非要纠结得失?

为她付出,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痴儿。”高仲笑我,

我抱着酒坛,挑眉欣然接受,

姑且就当是他对我的赞美吧,

那日,我与高仲把酒言欢,他同我说了许多,将我被关之后的事情,一点不漏,全讲了出来。

他说,若是当初沈月嫁给我就好了,那沈月就不会与朱谨纠缠到最后,两败俱伤,险些送了命,

他说,沈月早就想离开,却因为放不下他们,才一次又一次被朱谨拦下,

他说,朱谨真不是个东西,可作为帝王他又是称职的,沈月的眼光不错。

他说,他成婚了之后,才得知身边有良人相伴是多幸福,也方知沈月为何在感情中不愿将就,

高仲醉醺醺地抱着酒坛又哭又笑,如同酒疯子一般絮絮叨叨,有说不完的话。

我知道他只是太孤独了,除了倾听,我这个废人替他做不了任何事。

接高仲的人到了,他踉踉跄跄站起身险些跌倒,我赶紧扶住,

他整个人没骨头般挂在我身上,凑到我耳边说:潘阳,去找她吧,替我们好好爱她,陪着她。

死寂的心陡然剧烈跳动,

闻着高仲身上的酒味,我自嘲一笑,并未将他酒后之言放在心上。

可当我昏过去再醒来,看着晃悠的船舱时,我才知道,那不是玩笑,

高仲那个疯子!真将我从皇陵中偷了出来!

我钻出船舱,在甲板上又哭又笑感受着久违的自由,

好在船家是高仲的人,这才没将我当做疯子赶下船去。

我只身一人来到南方,被高仲当做礼物送给了沈月,

许久未见,她瘦了些,精神却比京都时候要好许多,

大脑一片空白,眼眶酸涩得有些疼,

望着离我越来越近的沈月,向来伶牙俐齿的我,却结巴起来,

我死死掐着手心,依靠疼痛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好久不见,我是来投奔你的。”

我紧张的等待沈月宣判是否愿意留下我,却见她噗嗤笑出声来,扶着桌案笑得前仰后合,

我不知是哪一点惹了她发笑,可看着她鲜活的笑容,我忍不住跟着扬起唇角,心中如被蜜糖糊住,甜得发齁。

一切如同美梦,我留在了沈月身边,成了她的跑腿儿,

沈月是个闲不住的,身子刚恢复好就想着四处走走,

而我,自然是她去哪儿,我在哪儿。

我们从南方一路向北,累了就寻个小镇住上一阵,走走停停,待到北境时,已经是两年之后。

沈月以前的贴身婢女生了一对双胎,逗弄着奶声奶气的小孩,我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沈月身上,

她斜倚在软榻上,撑着额同凝香说话,青丝如瀑滑落,其中夹杂着碍眼的银丝,

取蛊对她身体损伤很大,以至于她头上早早生出了白发,

我突然有些恐慌,

一辈子的时间就只有那么多,抛去前半生的寻寻觅觅,余下的日子屈指可数。

我还能陪她多久?她还能陪我多久?

人总是不满足的,以前只想着看着她就好了,如今望着她笑得弯弯的杏眸,我却贪心了想要更多。

我想,是时候给自己要个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