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篇

娘说,要信命,

人在出生时便注定了一辈子,生在主子肚子里便注定是主子,生在奴婢的腹中便注定是奴婢,

娘说,要认命,

世上没有那么多寒门贵子麻雀变凤凰,麻雀之所以能变成凤凰是因为它生来就是凤凰,不过是明珠蒙尘才暂时沦落尘埃,

她说,生在穷苦人家,能活下去便已是幸运,万不能贪念太多,到最后作茧自缚,

她将我扔在一个庄子门口,嘱咐我大声嚎哭,便和爹爹带着弟弟离开了,

她说:“大丫,能不能活全看你的命。”

她说:“哭吧,哭得越大声越好,若是能打动贵人将你留下,你便能活。若是他们不愿留你,也是你命中该有此劫。”

我听进去了,坐在庄子门口哭得撕心裂肺,

好在我运气不错,庄上正好有位与我年岁相差不大的姑娘,

嬷嬷做主将我留了下来,放在姑娘屋里陪姑娘玩耍。

我骗嬷嬷父母双亡,自己逃难到此,自此之后成了沈家的丫鬟。

庄上的妇人告诉我,一定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奴婢便是奴婢,最好的结局就是随着自家姑娘陪嫁,爬上姑爷的床,成为妾室,

亦或是得到主子恩典,嫁给家生子留在府中伺候,成为体面的管事嬷嬷。

可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我所愿,我只想跟着姑娘吃饱饭,穿暖衣。

姑娘大了,容貌越发出挑,

远在京都的沈府也终于想起了被扔在别庄的姑娘,

沈家来接人,我以为姑娘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了,

却不想庄上突然起火,将姑娘所住的厢房烧得一干二净,

当我悲痛欲绝,以为姑娘葬身火海之时,姑娘从院外回来了,

姑娘将我拉到一旁,眼底涌动着我看不透的情绪,让我即刻下山去京都报官,说庄上有刁奴害主,意图纵火谋财害命,

虽不知姑娘为何会如此笃定,但我相信姑娘所做之事定然有她的道理,我带着印着沈家的玉佩,从小路离开,

再回来时,姑娘往日的天真活泼不再,冷静地同沈大人对峙交易,

这样的姑娘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姑娘说回京后不会太平,但是她会护着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

我不懂,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而已,何德何能让姑娘另眼相待。

回到京都是姑娘命运的转折,亦是我命运的转折。

我被提为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不再唯唯诺诺,

在京都的日子里,姑娘将我视为心腹。我甚至有种错觉,她从来没将我看作丫鬟,更是将我视为亲人,视为姐妹。

看着姑娘以女子之身大放异彩,我仿佛一下开了窍,

原来女子并不只有嫁人一条路,也可以同男儿一样在外行走,并不输男儿半分。

我跟着高先生长见识,跟着掌柜学打理铺子,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面的熟练,我变得自信,

脱去奴身后,我仿佛重生一般,

我帮着姑娘打理商行,跟在姑娘身后走南闯北,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会陪在姑娘身边,照顾小主子,

可赵斌的出现,让我心中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不知从何时开始,赵斌与我说话时总会眼神躲闪,吞吞吐吐,

他在我眼前出现的频率变得高了起来,

那时姑娘与当今陛下的感情产生了裂隙,又逢多事之秋,哪怕我们知道彼此的心思,却都默契地不去戳破,

后来,姑娘身中蛊虫,我更是无法分出其他的心思,一心只想留在姑娘身边照顾她,

我担心姑娘,姑娘亦然,

她怕自己熬不过去,便想替我安排好一切,

那日我正查看商铺账本时,姑娘让人来找我,

想到赵斌最近的异常,我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儿,

果真,姑娘见了我便笑得揶揄,她说赵斌向她求娶我,想知道我的想法。

望着她眼中的期待和祝福我如实回答自然是愿意的,

赵斌走了,他说想给我一个家,想趁着年轻去拼一把,

他说等他回来就立刻娶我,

想到战场上的刀剑无情,我心乱了,

除了姑娘,我还是第一次对另一个人如此上心,

等待的日子,姑娘也变得行事诡异起来,我猜到姑娘有事瞒着我,可她不愿说,我也装作不知,

她希望我专心备嫁,得到幸福,那我便如她所愿,只要她开心就好,

提心吊胆三个月,赵斌平安归来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八抬大轿将我娶回了家,

回门后,我按照姑娘吩咐,将京都商铺通通处理,并将商行的重心挪向南方和北方,

事情听着简单,可其中琐碎的杂事太过劳神费心,

在听到姑娘要取蛊的消息时,我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仅凭本能想去见她,

还未踏出府门,便被高仲堵住,

姑娘早已预料到今日一切,特地让高仲来传话,让我安心待在府中,等到取蛊结束后再打开她给我的荷包。

那一日,我眼皮跳得厉害,

大地突然震动,火球划过京都上空,砸向了县主府,

我浑身发软被赵斌搀扶住,

姑娘不会有事的,我坚信!

我颤抖着手打开姑娘给我的荷包,里面放着一卷宣纸,

姑娘让我立刻动身前往北方,提前准备好一切,她会与我在北境汇合,

我坚信姑娘不会让自己出事,她既然预料到了今日的情形,就定会有应对之法。

躁动不安的心被安抚,我与赵斌分开,率先动身往北方去,

途中姑娘死讯传来,我并不相信,比较坚定不移地朝着北边去,

哪怕是我先出发,可当我抵达时,赵斌已经率先抵达,

余将军奉命镇守北境,赵斌作为他麾下,自然是要一起来的。

也就是这时,我方知姑娘早已在北境提前购置了宅院,准备了奴仆,

我与赵斌在北境扎根,成了赵夫人,生下了一对双胎,

再次见到姑娘是在五年后,

她一身男装,手持折扇,风流倜傥,

在她身后,潘阳牵着两匹骏马,笑容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