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阁顾名思义,就是供宫中贵人赏花游玩的阁楼,可因位置靠着玉福宫,因而平常时显少有人敢过来。

沈谦走在甬道上,看着阁楼的琉璃瓦无奈一叹。此间已接近酉时,按理说孤男寡女更应该避开才是,可皇上皇后竟然这般安排,分明就是想要无中生有的事发生。

邬若兰自十三岁初遇沈谦时,就费尽心思去贴合他的喜好。不得不说,她今日这身淡苏梅的圆领长袄,配着花青裙是脱俗又别致。

她从对面款款而来,每一步都掐着小心,似弱柳扶风让人怜爱。

沈谦不动声色站在阁楼上看着她走了进来,邬若兰见她心中思慕之人如瑶池神仙,在高台看着自己,只觉周遭停顿,她连呼吸也快忘记。

“若兰见过沈大人。”邬若兰福身道。

沈谦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听皇上说,邬小姐找本官有要事,不知所谓何事?”

邬若兰为了在沈谦面前展示自己最好的模样,连斗篷也未穿,此时在阁楼上风吹来,原本绯红娇嫩的脸颊也苍白了些。

见沈谦并不是怜香惜玉的,只能硬着头皮道:“外头冷……沈大人不如与小女进屋里说。”

沈谦并不推辞,侧身道:“邬小姐请。”

他每唤她一声,邬若兰的心就是一颤,走过他身旁时,她只觉得双腿也软绵了,恨不得倒在沈谦的怀里。

孤男寡女一室,房门虽大开着,可两人对面坐着,就已然要她想入非非。

“沈大人请喝茶。”

邬若兰亲自倒了杯茶,递到沈谦面前。这茶水还带着热气,可见伺候的宫人,是掐着两人来的时间放进来的。

沈谦端起茶盏正欲往口中送去,又停顿放下,道:“邬小姐有事不妨直说,若是无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邬若兰听他要走,忙道:“大人别走……我……小女有话要说。”

她捏着嗓子,声音也比之平常甜腻,说起话来惹人心疼。

可惜沈谦仍旧冷着一张脸,眼神也未落在她身上,只看着杯中升腾的热气不语。

“小女……小女自大人高中游街时就……就倾慕大人,时至今日依旧如是。”

邬若兰喜欢自己这件事,沈谦并非今日才知晓。听得他说起当初,沈谦回忆道当初他是二甲传胪,跟在探花后头时,并未多欢喜。

“大人得传胪之名,却依旧淡然,视名利如浮云,因此小女……”

沈谦打断道:“我的考卷写得并不逊色前三甲,不过是那时朝廷因我年少,存了诫勉之心,我并非淡泊名利因此那日游街才兴致乏乏。”

邬若兰并未因这说辞就磨灭了心中的情,反而脱口而出道:“可大人姿容如星,才华横溢……”

“邬小姐,两情相悦才能相濡以沫,可我对小姐无情,还请另觅良人。”沈谦打断道,起身便要离去。

四年前他在都察院时,因有官员替家中女儿说亲,此事被邬若兰知晓,她便借着游园品诗时,将那女子好生奚落,后来承恩公府又在暗中周旋,连那官员也举家迁去了通州。

他从此看到承恩公府的马车都会尽量避开,实在是不愿意再有人因自己受牵连。

“我是皇后的胞妹,父亲是承恩公,哥哥是镇南大将军的参将,京城哪家女儿能与我相比,你为何……为何不喜欢我?”

沈谦站在门口看着她语无伦次,回道:“万事皆有缘由,唯独情字没有,邬小姐莫要偏执。时候不早了,在下先告辞。”

“你不能走!”邬若兰追上前去,却见沈谦似未听到她的呼声,行走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

宫里的事,窈娘并不知情,她独自用过了饭就坐在沈谦的书桌前,看着他放在桌上的史书。

直到眼前的烛火更亮了些,她抬眼见到沈谦回来,起身道:“我无事可做,见书在桌上,就……”

“这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看。”沈谦放下油灯,自然而然地将她环抱住,沈老夫人到门口又无功而返的事他知道,见她十分从容,主动问:“我母亲今日过来吃了闭门羹?”

窈娘听得他问这话,本要脱身出来,却无奈腰肢被沈谦握住,无法挣脱,只能靠在他肩上低下头道:“我只是觉得不能独我一人被老夫人问罪。”

沈谦早就知道,她若是褪去外头那层唯唯诺诺的伪装,内里就是傲骨铮铮的女子,遂将她抱在怀中,又坐在书桌前才道:“你若今日请她进来,我只会觉得你还在假装。”

窈娘心里藏了事,经他这般说,忍不住问道:“我今日本想去孟府,可……”

“此事我之前托人去查,可时隔太久证据难寻,幸而前段时日孟俭回来,吃了顿团圆饭,倒是让我的人撞见另一番景象。我猜测你生母之所以被害,估计与你二叔有关。”沈谦缓缓说道。

窈娘坐直了身子,喃喃道:“我娘自从身子不济起,就勒令我不能随意出院门,后来临走前又要我千万要讨嫡母欢心,好好活着。”

“若你要伤她,此事便足矣。”沈谦不知窈娘心里的事,只说着自己的一干想法。

看他三言两句就戳中要害,连带着孟丽娘的性命也顾及到了,窈娘伸手轻轻落在他翕合的双唇上,凝神看着他,问道:“你当初挑唆沈循转送我时,也是这般筹谋周全?”

沈谦的双眸由柔软化作不安,双手将窈娘环抱住,他当初借魏思源的口挑唆沈循将窈娘送给黄辛大,是因为自己有万全的把握,窈娘最后只会落到自己手中。

可因高品告老还乡的事,倒是半路杀出陈见清来。他才后怕,自己将窈娘放到了何其危险的地步。

“对不起……黄辛大一切听我的安排,那时我只以为是万全的把握。”沈谦认真道歉道。

“我想过无数种方式,甚至我觉得你总有一天会受不了沈循的存在,压迫他将我遣回孟家,可我实在是不敢想,你竟然……如此……”窈娘说不出口中盘旋的话,只能问道:“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货物……三番四次让我出去陪人喝酒,你难道不知我会委屈,会害怕?”

沈谦一直提心吊胆,就是被窈娘知道他这样不堪的计划,可他既要顾及名声,又要得到窈娘,这本身就是矛盾不得解之事。

唯有沈循心甘情愿将人送出去,这才是最适合,最好的办法。

“我知道你委屈,知你在沈府没有一日是高兴的,也知你由始至终也不想给沈循做妾。”沈谦毕竟做了御史,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本事也拿了出来,陈情道:“难道你以为每次夜里回来遇着我都只是巧合?我为了能与你相遇,恨不得三头六臂处理完政务。这次陈见清的事,我必然给你一个交代,你再信我一次,可好?”

窈娘并不矫情,自己如今无枝可依,还有仇怨未了。有沈谦在身边,一切也能得利些。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对沈谦的情,不单是梦里的欲望与前世的羁绊蛊惑而来。她这颗心虽然自私、虽然不磊落,虽然暂时不能毫无保留地为他付出,但……她对沈谦是实心实意的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