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泱当天下午回了俞城。
她借了剧组同事的车,自己走高速回来。
回城时,临近黄昏,城区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陈醉出差,学姐去参加一档子热门大型综艺,墨钧言把高笙笙接回了自己别墅。
他们最近不怎么住小房子了。
墨泱直接去了小叔的别墅。
她在路上被堵了一个多小时,赶到时将近晚上九点。
她急匆匆回来,见到了墨钧言,却又不说什么。
“……姐姐,你好久没回家了,你都成了野孩子。”高笙笙说。
墨泱:“姐姐忙工作。”
“让我爸爸养你,姐姐。我爸爸有钱。”高笙笙道。
高笙笙一再质疑墨钧言“游手好闲”后,墨钧言把她带去了自己的公司。
相比较同龄人,高笙笙早熟,什么都懂,顿时明白爸爸是个大富豪。
哪怕成天在家,爸爸也有很多钱,不会饿了她。
——然而有什么用?
家里说一不二的还是妈妈。
高笙笙依旧紧紧抱着妈妈的大腿,在爸爸面前撒泼打滚。
以及,罩着食物链底端的姐姐。
“谢谢笙笙。姐姐下次带你去吃冰淇淋。”墨泱道。
高笙笙欢喜:“明天去?”
“行。”
高笙笙这才由阿姨带着去睡觉。
墨钧言又问她:“回来做什么?”
“不能回来?不是说你这里永远是我的家?”墨泱道。
墨钧言:“真没什么事?”
墨泱:“我先去洗澡。”
等她洗了澡,换好了干净衣裳,在三楼的阁楼找到了墨钧言。
阁楼做了玻璃房,盛夏夜开着空调,躺下看星星,很惬意。
墨钧言躺在那里。
墨泱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也仰头看夜空。
她不开口,墨钧言就不说话,叔侄俩沉默着。
时间静悄悄的,庭院的蝉鸣不息。
墨钧言:“真的不聊聊?”
墨泱似回神。
“小叔,步景桓是我高中的男朋友吗?”
盛夏夜风燥热,她的声音徐徐,有些空洞。
墨钧言叹了口气:“你想听什么回答?”
“所以,就是?”
“嗯。”
墨泱坐在那里,突然笑了笑。
她的笑,有点苦涩,也有点疼。
“我想不起来了,记忆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他。”墨泱唇角仍有笑,却是撕扯般血淋淋的。
“想不起来就算了。”墨钧言说。
“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对我很好了。”墨泱道,“可他为什么会出轨卓宁呢?”
墨钧言:“早就告诉你了,男人的爱不值钱。有了蓝钻,还是想要黄钻,正常的。”
“我没有半分记忆了,这不公平。”她道,“我当年住院,也因为他吗?”
墨钧言:“对。”
他简单把当年车祸的原因说了。
还是之前那套说辞,没有把“绑架未遂”加进去。
已经离婚了,墨钧言不想墨泱又陷入自责里。
只要步景桓永远不回来,这件事就有个了结。
步景桓也答应了,不再见墨泱。
三年婚姻,只是他要给墨泱一笔合法财产的手段。
之前是墨泱家人的死,而后是孙皓的死,沉重的人命。
墨泱若知道实情,还是会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再次崩溃。
很多事墨泱当时一头雾水。
回头看,倏然清晰。
——什么联姻,只不过是他的策略。步景桓根本不需要任何方式的婚姻。
——她和秦天约会时,遇到过两次步景桓。不是偶然,他在跟踪他们。
那时候,他的心是怎样的疼?
——墨泱和他结婚之初,他们遇到苏容年,步景桓第一次失控,大发脾气。
墨泱还打了他一巴掌。
——他每次怼卓宁都特别狠,每次都维护墨泱。
蛛丝马迹,早有疑窦。
她和他结婚的日子,他的手机号,也说明了很多问题。
墨泱之前就察觉到了一点不对。
只是她明白,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她精神病院之前的记忆。
那么,连接着这个人的,是她家人的死亡。
墨泱就特意忽略了。
如今,避无可避,乔长桥把她从前的身份证尾号摊在她面前,她看到了3577的来源。
步景桓的手机号,是她最熟悉不过的,现如今知晓了原因。
墨钧言也坐了起来。
阁楼没开灯,只点点星芒落入,光线很浅。
他看向墨泱,却又看不清她表情:“你打算怎么办,墨泱?去找他?”
墨泱认真想了想,摇头。
“你不要再因他情绪失控了,墨泱。”墨钧言的声音里,染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哀伤。
他没头没脑说了句,“我老了。”
当年她发疯,他不到三十岁,精力充沛、耐力过人,可以一边顾好生意一边操心她。
睡四个小时,生龙活虎。
现在呢,奔四了。哪天失眠少睡两小时,似霜打的茄子。
生意上的决定,从他的一言堂,改成了公司高层共同探讨几个方案,他选择一个最终拍板。
他服老。
墨钧言和墨泱一样,活得很清晰。
若墨泱再疯一次,墨钧言绝对会脱发。
他承受不住了。
“……小叔,我没有钻牛角尖。相反,我心里舒服了点。离婚时,卡着我那根筋,是‘我那么爱他,他凭什么不爱我’。
现在我懂了,他也爱我,而且他的感情更深邃。”墨泱说。
墨钧言:“感情不能当饭吃。”
“是。成年人应该对现实妥协。相爱的两个人,未必可以相守。”墨泱道。
她释然了。
和步景桓的那段感情,离婚时她满腹怨气,今天平复了。
墨泱又说,“家里人的去世,肯定跟我和他早恋有关系。”
墨钧言又看她。
墨泱苦笑:“我不恨他,也不怪自己。不是谁的错。但我已经理解了他为什么要走。”
稀里糊涂的时候,才会把人逼疯,让她痛苦绝望。
突然间豁然开朗,墨泱能接受。
步景桓是个走一步算好后面十步的人,墨泱没他那个脑子。
既然他爱她,那么他做的决定、他做的事,也是为了她好。
若她还非要纠缠,除了辜负他的苦心、折磨自己,毫无意义。
“……卓宁的孩子,应该不是他的。”墨泱又道,“步景桓不会做这样的事。”
墨钧言沉默。
墨泱:“他有顾忌,怕伤害我。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小叔,我想交给时间。
这些年,你很担心我,他也担心我。我会向你们证明,我值得你们放心。”
她轻轻握住了墨钧言的手,“小叔,你老了,但你忘记我已经长大了。”
墨钧言舒了口气,心口酸软。
他回握了墨泱:“孩子真长大了。”
“往后,不仅仅你照顾我,我也可以和你相互扶持。”墨泱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发疯。”
“那步景桓呢?”
“我等他。”墨泱道,“等他把事情处理好,他会回来。小叔,我也是顶天立地的树,不是缠树的菟丝花。你们都应该信任我。”
墨钧言笑了笑。
公主穿上铠甲、拿起长矛、跨坐骏马,自己就是骑士了。
她不用坐在城堡里,等待谁来拯救她。
他们看轻了她,担心多余了。
没有人痴长光阴,墨泱成熟了。
“走,出去一趟。”墨钧言站了起来。
墨泱:“去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