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社区里的篮球场边孤零零的竖了几根灯柱,蚊虫在灯光下面绕着圈飞舞,周围的草丛里蝉鸣连成一片。
昏暗的灯光照着篮球场,这块被球鞋踩踏磨损的地面散发出一种谢幕后的寂静。
池觅运着球跑到中间去,然后转过身把球抛给了凭昆然。
“你真要我陪你打?”凭昆然拿着那只球,抬头疑惑地问池觅。
池觅点点头,“别废话了,你想拿着它一直杵那儿?”
“要后悔哦你小子。”凭昆然斜斜嘴角,手腕一动,篮球触地,然后弹起。
池觅朝他跑过去。
池觅一直都记得那个晚上。
凭昆然跑在他的前面,伸展手臂投篮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地用目光紧紧跟随,他们俩跑动的投影在地面上来回晃动,他贴近凭昆然,对方蒸腾的体温混着跟留在沙发上一模一样的体味,惹得他鼻尖一阵阵隐秘的痒。
他们争抢一只篮球,像孩子那样,凭昆然会因为偶尔的失误耍赖,接着又挽起袖子从他手上把球劫下来。他第一次发现,凭昆然还会咧开嘴笑,明朗得像平铺的日光,或者白鸽张开的翅膀。
池觅承认,自己是产生了些奇怪的情绪,它象是篮球拍在地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敲击胸口。
“不打了不打了,英雄不提当年勇,我认输。”凭昆然撑着膝盖,抬手起来摇了摇,池觅走过去扶他的胳膊,他一抬起头,就撞见青年瞧上去颇开心的笑容,立刻有些心理不平衡。
“你就是年轻,要是跟十年前的我斗球,怎么趴地上的都不知道我跟你说。”
“好好,那叔叔我扶您坐边上吧。”
“说了叫哥哥!”凭昆然瞪眼睛,池觅笑着不再跟他拌嘴,他偏头瞧着青年在灯光下轮廓分明的侧面,那嘴角扬着,比冷笑的池觅不知迷人多少,他回过神,在心里嘲笑自己还精虫上脑些什么,但还是又忍不住看了池觅一眼,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池觅对他的态度已经完全不是原来那样了,甚至都会跟他开玩笑了。
他跟池觅在球场边靠着围网坐下,一直叫个不停的蝉似乎是累了,声音弱了下去。凭昆然觉得这样安静的夏夜倒也不错,重点当然是坐在身边的人,他跟池觅中间只隔着一个篮球的距离,不是多亲密,但是也够凭昆然再好好体味下年轻人朝气的热度,持续地散发过来。
“我不想辞职。”池觅低着头说,凭昆然抬了下眉毛,他就知道,打球时的气氛再好,也终归是要绕到正事上来的。
“为什么呢?你不是一直想走来着,不怕我缠着你?”凭昆然偏头问,池觅也扭过头来看着他,他被那双眼睛刺了一下,回忆起池觅将他按在沙发上时满眼冷出冰渣是景象,“别介,我还不想缠你了,”他忙补充说:“你这人太硌得慌,温香软玉多着呢,我也算迷途知返了。”
凭昆然扭回头去,却还是拿眼角瞥着池觅,出乎他意料,池觅垂下眼帘,神情却象是有些受挫。
凭昆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他一征战情场数载的人,怎么会发现不了这个晚上池觅的态度实在是接近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但是要说这是池觅终于发现他的魅力忍不住心之所向的话,他又……结合以往强行上手的各路美少年,他确实没那个信心。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凭昆然缓和下语气,认真又问了一遍。
池觅的嘴唇动了动,就在凭昆然以为对方就要吐出“不关你事”这样扫他面子的话,池觅却说:“因为当初跑出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回去。”
气氛似乎严肃了下来,凭昆然不再出声,他觉得这大概是个好机会,美少年冲他敞开心扉什么的。
“我从小在那种家庭长大,每天被长辈严格要求、练习各种我并不喜欢的东西,除此之外,学校里的同学,也都知道我家里是黑社会,不愿意接近我,就算愿意接近的,也会被家里派在身边的人盯死,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没多久也就受不了了。所以从小到大,我就挺恨这个姓氏的,所有人都把我看做池家三少,而不是池觅。”
“大学一毕业,按家里的安排,我就应该跟在二哥身边,为家族兴旺做贡献,但是这么多年,我终于忍受不了了,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大学里学的专业不喜欢,何况家里人已经给这类的工作门路打过招呼,我也不敢去应聘,就靠些零工挣钱生活,直到几个月前,在西餐馆做服务生,被个模特公司的人递了名片。”
“我后来抽空去面试了,然后被选中了,再接着,嗯,就现在这样了。”池觅说到这,看了凭昆然一眼,那干干净净的一小眼神,让凭昆然顿时酥了整条脊椎。
“刚开始我对走台很不上心,但是慢慢的,就觉得也还不错,所以我不想走,要是就这么回去了,我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池觅说完了,抿了抿嘴唇,把篮球拨过来拿在手里,轻轻晃来晃去,露出一点几不可察的不安。
凭昆然承认,除了那点不该有的心痒以外,自己确实被池觅说的话触动了。他以前也是这样的,万分想在这个世上通过自己确认定位,不愿意受到任何干扰和支配,那种勇敢的热忱的姿态,他曾经也拥有过。
所以他曾经也是迷人的,直到金钱和地位带来的空虚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侵占了他的身心。
他决定帮助池觅,不管是为了什么。
“那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不过说他死性不改好了,好人不能白当不是,他还想在伸出援手之前讨点便宜,哪怕是口头上的也行。
凭昆然看着池觅抬起眼来看他,嘴边又扬起个促狭的笑来:“如非必要,我可不会去跟池家作对,你想让我帮你幺?那么你拿什么筹码来跟我换呢?”
池觅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那有些许天真的模样更是把凭昆然搞得鼻腔发胀,再这么下去真的要淌鼻血了。
“怎么换……”池觅垂下眼睑喃喃了一句,象是在揣摩这背后的意思,然后他抬起眼看着凭昆然。
凭昆然正准备不再刁难他,来正经讨论讨论下一步做什么,但下一个瞬间,凭昆然发现池觅正在靠近他。
池觅在朝他凑近过来。
“池……”他才吐出一个字,池觅就已经倾身来到他面前,鼻尖碰在了一起。
凭昆然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张因为无法聚焦而模糊的脸,而池觅也紧张起来,他轻轻地呼吸着,然后他看了一眼凭昆然的嘴唇,在夜里暗淡不清却显得尤其惑人的地方。
池觅吻了下去。
当含住他的气息的时候,池觅才确定,自己已经想这么做想了很久了。
他渴望这个人,哪怕这种渴望还不够尖锐还不够清晰还不够**,但已经足够浓烈了。
他伸手捧住了凭昆然的脸,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个人在他能完全感受到的位置,被他温柔地侵占着,他觉得难以抑制的青涩的激动。
鼻息和湿润的水声在两人之间交换,这是一个比想象中要长的吻,凭昆然几乎要不能呼吸,他连已经十分熟练的换气方法都忘记使用,只是略微僵硬地被池觅捧着脸,震惊大于快感,天知道他已经无暇去顾忌池觅的舌头已经伸到他嘴里搅动了多久,他只是一直沉在“池觅居然主动亲他”这个要命的短句里不能自拔。
好像在蝉音又弱下一个分贝的时候,池觅才离开了凭昆然的嘴唇,他的拇指又留恋地在凭昆然脸上抚摸了一下,然后看着回不过神来的凭昆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这是……什么?”良久,凭昆然才低着嗓子问。
池觅慌张起来,他瞟一眼那些还在不知疲倦地绕着灯泡飞舞的蚊虫。
“……我不知道。”
凭昆然一愣,但涌上来的气愤远不及心里的喜悦,只得点点头,“哦”了一声。
池觅更慌了,他忙伸手去抓凭昆然的手腕,“你再让我想想。”
“想什么?”池觅的反应让他心情好了些,便挑眉去看青年。
池觅象是不敢迎接他的目光,手却仍旧紧紧抓着,“我原来不是同性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嗯”凭昆然答应着“这不怪你。”他伸手撑地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摆脱了池觅。“我们先回去吧。”
池觅看看自己空掉的手,也站起身,“那你今晚,要不要先住我这。”
凭昆然意味不明地看青年一眼,后者立刻脸红了。
凭昆然心想,不管怎么说,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巨大进步,哪怕是在他已经决定放弃之后。但是哪个男人能坦坦****不吃肥美多汁还堆到面前的回头草呢?
所以凭昆然笑笑,说:“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