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稷下剑圣

解子元的脸色颇难看,一副心事怔忡的样子,见到项少龙一把扯着他往大门走去,道:“小弟忽然有急事,怕不能在约好的时间来接沈兄,所以提早来了。”

项少龙道:“解兄既有急事,大可改作另一天。”

解子元摇头道:“那解子元就有祸了,我本想遣人来接你,但细想下还是不妥当,横竖顺路,待沈兄到舍下后,请恕小弟失陪一会。”

两人步出大门,广场中三十多名家将,正和马车恭候他们大驾。项少龙是第一次见到解子元如此阵仗驾势,愕然道:“解兄好威风。”

解子元摇头叹道:“我并不想这么张扬,是仲孙龙迫我这么做的,上车再谈。”

从卫拉开车门,两人登车坐好,马车开出院门,解子元叹道:“不要看临淄表面热闹繁荣,其实人人自危,恐怕朝不保夕。”项少龙低声问道:“解兄指的是否两位王子的王位之争?”

解子元讶道:“原来沈兄知道内情。”

项少龙道:“略知一二,看解兄愁眉不展,是否有什么突变,令解兄烦恼?”

解子元再叹一口气,沉声道:“有些事沈兄知道了不会有益处。沈兄先到舍下与内人聊聊,小弟见过仲孙龙,立即回来会沈兄。嘿!今晚怎都要出外逛逛,沈兄懂得怎样和内人说项哩!”

项少龙哑然失笑道:“我还以为解兄忘了。”

解子元苦笑道:“小弟现在比之以往任何一刻,更须到青楼解闷。”

项少龙关心善柔,自然爱屋及乌,关心起解子元来,也知解子元不会随便将王室的斗争向他这外人说出来,心念电转,已明其故,试探道:“不是吕不韦在玩手段吧?”

解子元一震道:“沈兄怎会晓得?”

项少龙压低声音道:“我曾在咸阳逗留过一段日子,与秦廷的一些重量级人物非常稔熟,深悉吕不韦的手腕,故而一猜即中。”

解子元愕了一愕,玩味道:“重量级人物,这形容的词句小弟还是初次听到,细想又非常贴切,沈兄认识些什么人?”

项少龙随口说出李斯、昌平君兄弟等人的名字,当然包括自己在内。

解子元听得瞠目结舌,吁出一口气道:“沈兄竟然和嬴政身边一群近臣有交情?其中最有本领的当然是项少龙,吕不韦千方百计尚扳不倒他,顺口一问沈兄,嬴政究竟是不是吕不韦和朱姬的儿子?”

项少龙肯定道:“当然不是!否则他们的关系不用闹得那么僵。究竟吕不韦用了什么手段,害得解兄如此烦恼?他是否对你们大王说了些话?”

解子元显然是好心肠的人,摇头道:“这种事动辄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小弟怕牵累沈兄,沈兄最好勿要理会。”

项少龙知不宜迫他,心忖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让人把善柔的家抄了。一时却苦无良策,因为根本不知个中情况。

解子元岔开话题道:“看来凤菲很器重沈兄!”

项少龙想起与凤菲纠缠不清的关系,随口应一声,心中转到齐国的王位之争上。本来与自己全无关系的事,却因善柔的缘故而变得直接有关。田单和吕不韦是玩阴谋手段的专家,仲孙龙、解子元等一系的人,虽有各国之助,但能否成为赢家,仍属未知之数。邹衍若在就好了,由他这位以预知术名震天下的大宗师指着星星月亮说上两句话,比其他任何人的雄辩滔滔对齐王更管用。

马车抵达解府,项少龙下车后,解子元足不着地的原车离开,到仲孙龙的府第与自己的党人密议。小婢领项少龙到内府见善柔,而项少龙则在心中不断自我警惕,告诉自己善柔已作人妇,绝不可再续前缘,否则怎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善柔始终是善柔,没有一般女子的软弱扭捏,神态如常的将下人赶出偏厅,劈面道:“我嫁人后变成会吃人的老虎吗?一见到人家立即拚命逃跑,是否这一段时光逃惯了?”接着“噗哧”一声,横了他充满少妇风情的一眼,喘气笑道:“坏家伙到那里都是坏家伙,竟敢串通子元来骗我,若不是看在致致份上,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

项少龙见善柔“凶神恶煞”的模样,反放下心来,毫不客气坐下来,微笑道:“不抱两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来给我看看吗?小弟对任何长得像柔大姐的小家伙,都好奇得要命,他们是否刚出世便懂舞拳弄脚打人踢人?”

善柔笑得似花枝乱颤的倒在地席上,嗔道:“很想揍你一顿,唉!作了解夫人,想找个敢还口或还手的人并不容易,师傅现在又不肯再舞剑弄棒,他那班徒弟更是窝囊,害得人怪手痒的。”

项少龙骇然道:“难怪解兄要遭殃呢!”

善柔狠狠瞪着他道:“不要把我说得那么可怕,不若我们拿木剑对打玩儿好吗?”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你师傅有四个最得意的弟子,我知道其中两人是韩竭和仲孙玄华,其他两人是谁?”

善柔一脸不屑道:“什么四个得意弟子?恕我没有听过!只知师傅最疼我善柔,仲孙玄华这龟蛋只懂缩头缩脑,每次要他动手过招,总是推三推四,真想把他的卵蛋割下来。嘻!”

项少龙听得捧腹大笑,刁蛮美女做了母亲,仍不改一贯本色,确令他欣慰。顺口问道:“田单知道你成了解夫人吗?”

善柔冷哼道:“知道又如何?我不去找老贼算账,他应该拜祖酬神。唉!真奇怪,杀掉那假货后,我心中所有仇怨都消了,田老贼虽仍是活生生的,我竟可将他当作死人办。”

项少龙正容道:“谈点正事好吗?你清楚韩竭的为人吗?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品性如何?”

善柔撅起可爱的小嘴道:“可以和嫪毐狼狈为奸的,会有什么好人?我一向对他没有好感,不过手下尚算有两下子。”忽又皱眉道:“你为何仍不滚回咸阳,致致要担心死了。”

项少龙苦笑道:“我是走投无路下溜到这里来,你当是来游山玩水吗?”

善柔点头道:“听说道路河道给十多天的连绵大雪封了,离开火炉便做不成人似的,迟些我着子元使人把你送走。”

项少龙大吃一惊道:“万万不可,千万莫要让解兄知道我的身份,否则将来事情传出去,他要犯上欺君之罪。”

善柔傲然道:“凭他解家的地位,最多是不当官,官有什么好当的?”

项少龙知她因父亲当官遭抄家而对此深痛恶绝,同意道:“解兄人太善良,确不适合在官场打滚。”

善柔笑道:“他和你并非好人,整天想到外边鬼混,你差点成为帮凶。”

项少龙淡淡道:“愈得不到手的东西愈珍贵,你试试迫他连续出去胡混十晚,保证他厌倦至以后不再去。而且他到青楼去,似乎是要找作曲的灵感,不是真的胡来。”

善柔杏目圆瞪道:“是否他央求你来向我说项求情?”

项少龙事实上如解子元般那么惧怕善柔,举手投降道:“柔大姐该明白我是站在哪一方的吧!”

善柔解冻地甜甜笑道:“当然知道啦!你来了真好,这样吧!子元到外面胡混时,你来陪我。”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善柔道:“这才公平嘛!”

项少龙苦笑道:“坦白说,现在我每一天都为保全自己的小命想办法,我……”

善柔嗔道:“算了!你是宝贝吗?谁要你陪?两个都给我滚得远远的,否则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项少龙听得哑口无言。

善柔却横他一眼,“噗哧”笑道:“只是唬你吧!人家怎舍得赶你走?项爷是小女子的第一个情郎,这么小小面子都不给你,你还如何在子元面前神气起来。好吧!今晚准你们去勾三搭四,初更前必须回来,否则子元要到你那里去睡。”又摸摸肚子嚷道:“不等子元!要吃东西哩。”

膳罢,解子元仍未回来,项少龙乘机告辞回听松院,刚跨入院门,把门的手下道:“楚国李相爷派人来找沈爷,但沈爷不在,只好走了。嘿!沈爷的人面真厉害,我们这班兄弟以后要跟着你呢!”

项少龙暗忖自身难保,哪有能力照顾诸位兄弟,敷衍两句,这位叫池子春的年青家将压低声音道:“小人有一件事须告诉沈爷,沈爷心中有数便成,千万不要泄漏是我说出来的。”

项少龙讶道:“什么事?”

池子春道:“今天我见到谷明、房生两人鬼鬼祟祟的溜出街外,吊着尾跟去看看,原来他们竟是去见沙立,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最怕他们是要对付沈爷你呢。”

项少龙心想自己又非三头六臂,怎能同时应付多方面的事。上上之策是立即动手做另一对滑雪板,趁城外雪深至腰千载一时的良机,立即“滑走”,保证纵使东方六国追兵尽起,亦拿他不着。这个想法诱人之极,问题是他过不了自己的一关,更何况解子元那边的事仍未知情况,教他怎放心一走了之。拍拍池子春肩头,勉励几句,朝内院走去。

池子春却追上来,拉他到一角道:“尚有一事说给沈爷你听,谷明回来后去见二小姐,接着二小姐和秀真小姐出门去了。”

项少龙心中大怒,董淑贞和祝秀真竟如此不知好歹,仍与沙立勾结,枉自己为她们冒生命之险而留下来。

回到内院,肖月潭在卧室所在那座院落的小偏厅等候他,欣然道:“你要的东西,老哥已给你办妥,看!”由怀里掏出一卷帛图,打开给他过目,正是项少龙要求的稷下学宫简图。

项少龙喜道:“这么快弄来了!”

肖月潭道:“费了我两个时辰绘画呢。”指着图上靠最右边的城门道:“这是大城西边的北首门,又叫稷门,学宫在稷门之下、系水之侧,交通便利,且依水傍城,景色宜人,故学宫乃临淄八景之一,是游人必到之地。”

项少龙细观帛图,叹道:“稷下学宫看来像个城外的小城,城墙街道应有尽有,若胡乱闯进去找一把刀,等若大海捞针。”

肖月潭指着最宏伟一组建筑物道:“这是稷下学堂,乃学宫的圣殿,所有仪典均在这里举行,你的百战刀挂在大堂的南壁上。”

项少龙猛下决心道:“我今晚去把刀拿回来。”

肖月潭愕然道:“该尚未是时机吧!少龙何不待离开齐国前方去偷刀?”

项少龙断然道:“我今晚偷刀,明早离开,免得韩闯等人为我费尽心思,左想右想。”

肖月潭骇然道:“大雪将临淄的对外交通完全瘫痪,你怎么走?”

项少龙信心十足的道:“我有在大雪里逃走的方法,否则也来不到这里,老哥放心。”

肖月潭皱眉道:“立即离开是上上之策,可是你不是说过要帮助凤菲、董淑贞她们吗?”

项少龙冷哼道:“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天真想法,事实上我不过是她们的一只棋子,现在我心灰意冷,只好只为自己打算。”

这番话确是有感而发。目下他唯一不放心的是善柔,不过齐国的内部斗争,岂是他所管得到,留下来于事无补。下了明天即离的决定,他整个人变得无比轻松。吹绉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既然凤菲、董淑贞等当自己是大傻瓜,他再没有兴趣去多管闲事。

肖月潭道:“我现在去为你预备衣物干粮,明早来掩护你出城。”忽又想起一事似的皱眉道:“今晚你怎样去偷刀?除非有特别的通行证,否则谁会给你打开城门?”

项少龙一拍额头道:“我忘记晚上城门关闭呢!”不由大感苦恼,想起积雪的城墙根本是无法攀爬的,但心念电转,暗忖既然额菲尔士峰都被人征服,区区城墙,算是什么?心中一动道:“老兄有没有办法给我弄十来把铁凿子?”

肖月潭有些明白,欣然道:“明天我到邻街那间铁铺给你买吧!是否还需要一个锤子呢?”

项少龙笑道:“横竖是偷东西,我索性今晚一并去偷锤偷凿,省得事后给人查出来。”

肖月潭同意道:“若是要走,宜早不宜迟。”伸手拉起他的手道:“吕不韦塌台后,或者我会随你到塞外去,对中原我已厌倦得要命。”

肖月潭离开后,项少龙把血浪取出来,又检查身上的攀爬装备,一切妥当,仍不放心,在两边小腿各扎一把匕首,休息半晌,穿衣往后院门走去。大雪仍是无休止地降下来,院内各人避进屋内去。院门在望,项少龙心生警觉,忙躲到一棵大树后。院门张开,三道人影闪进来。项少龙借远处灯火的掩映,认出其中两人是凤菲和小屏儿,另一人则是个身形高挺的男子,却看不到样子。

凤菲依依不舍的和那人说了几句话,那人沉声道:“千万不要心软,沈良只是贪你的财色。”

项少龙心中一震,认出是韩竭的声音。知道是一回事,确定又是另一回事。忽然间,他有点恨起凤菲来,以她的智慧,竟看不穿韩竭英俊的外表下有的只是豺狼之心。凤菲欲言又止,没有答话。到韩竭走后,两主婢返楼去了。项少龙心中一动,尾随追去,在暗黑的巷道里,韩竭送凤菲回来的马车刚正开出。由于巷窄路滑,马车行速极缓。项少龙闪了过去,攀着后辕,无声无息的爬上车顶,伏了下来。他并不知道这么做有任何作用,纯是碰碰运气,若马车走的不是他要去的方向,他可随时下车。在这样的天气里,偷鸡摸狗的勾当,最方便不过。

马车转入大街,速度增加。项少龙浏目四顾,辨认道路,心想这该不是往吕不韦所寄居相国府的方向,韩竭究竟想到什么地方去?他本意只是利用韩竭的马车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去,以避过任何可能正在监视着听松院的人,此刻好奇心大起,索性坐便宜车去看个究竟。长夜漫漫,时间足够他进行既定的大计。他拉上斗篷,心情舒畅轻松。自今早得肖月潭提醒,被好朋友出卖的恐惧形成一股莫名的压力,使他困苦颓唐。幸好猛下决心离开,恐惧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一担心的是善柔,假若解子元在这场斗争中败阵,以田单的心狠手辣,善柔将要面对另一场抄家灭族的大祸。对此他是有心无力,徒呼奈何。

马车左转右折,最后竟驶入解府所在的大街去。项少龙心中大讶,韩竭到这里要见谁?马车在仲孙龙府第的正门前停下来,接着侧门打开,一个高挺的人闪出来,迅速登车,马车又缓行往前。项少龙心中奇怪,要知韩竭是随吕不韦来临淄,该算是田单一方的人,与仲孙龙乃死对头。为何韩竭竟会来此见仲孙龙府的人,还神秘兮兮,一副怕给人看见的情状。想到这里,哪还犹豫,移到车顶边沿,探身下去,把耳朵贴在厢壁处全神窃听。

一阵低沉有力的声音在厢内道:“师兄你好,想煞玄华。”

原来竟是有临淄第一剑美誉的仲孙玄华、仲孙龙的得力儿子。

韩竭的声音响起道:“你比以前神气,剑术必大有进步。”仲孙玄华谦虚几句,道:“师兄勿要笑我,咸阳的情况如何?听说师兄非常风光哩!”

韩竭笑道:“嫪毐用人之际,对我自是客气。不过此人心胸狭窄,不能容物,难成大器。反是吕不韦确是雄材大略,如非遇上个项少龙,秦国早是他囊中之物。”

仲孙玄华冷哼道:“项少龙的剑法真是传言中那么出神入化吗?”

韩竭叹道:“此人实有鬼神莫测之机,教人完全没法摸清他的底子,你该看过他的百战刀吧!谁能设计出这样利于砍劈的兵器来?”仲孙玄华同意道:“师尊收到大王送来那把刀后,把玩良久,没说半句话,我看他是心动了。近十年来少有看到他这种神情。”

韩竭道:“先说正事,你们要小心田建与田单达成协议。”

车顶的项少龙心中剧震,终于明白解子元为何像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果然仲孙玄华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已知此事,想不到田单竟有此一着,师兄有什么应付的良策?”

韩竭道:“这事全由吕不韦从中弄鬼,穿针引线,把田单和田建拉在一起。唉!田单始终是当权大臣,若他肯牺牲田生,让田建登上王位,不像以前的胜败难测,你们现在的处境的确非常不利。”

仲孙玄华愤然道:“我们父子为田建做了这么多工夫,他怎能忽然投向我们的大对头?”

韩竭叹道:“朝廷的斗争一向如此。对田建来说,谁助他登上王位,谁是功臣,况且……唉!我不知该怎么说好。吕不韦向田建保证,只要田单在位,秦国不单不会攻齐,还牵制三晋,让他全力对付燕人,你说条件是多么的诱人。”

仲孙玄华冷哼道:“只有傻子会相信这种话。说到底,仍是秦人远交近攻的一套。”

偷听的项少龙糊涂起来,弄不清楚韩竭究竟是哪一边的人。韩竭忽地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听不清楚的项少龙心中大恨,仲孙玄华失声道:“这怎么成,家父和田单势成水火,怎有讲和的可能。而且以田单的为人,迟早会拿我们来做箭靶的。”

韩竭道:“只是将计就计,田建最信任的是解子元,若你们能向田建提出同样的条件,保证田建仍会向着你们。”

听到这里,项少龙没有兴趣听下去,小心翼翼翻下车厢,没入黑暗的街巷,偷铁凿去也。

项少龙找得西城墙一处隐蔽的角落,撕下一角衣衫包扎好锤头,把一根根凿子不断往上钉到积雪的城墙去,再学攀山者般踏着铁凿登上墙头。巡城兵因避风雪,躲到墙堡内去。项少龙借勾索轻易地翻到城外,踏雪朝稷下学宫走去。大雪纷飞和黯淡的灯火下,仍可看出高墙深院的稷下学宫位于西门外一座小山丘之上,房舍连绵,气势磅礴。项少龙已不太担心解子元在这场齐国王位之争中的命运。既然田建最信任解子元,尽管田建投向转*軚的田单,当然继续重用解子元,牺牲的只是仲孙龙和大王子田生。拿了百战宝刀立即逃得远远的*的想法,令他无比兴奋。有滑雪板之助,顶多三十来天便可回到咸阳温暖的家里,世上还有更为惬意的事吗?

他由稷下学宫左方的雪林潜至东墙下,施展出特种部队擅长的本领,翻入只有临淄城墙三分一高度的学宫外墙内去。认定其中的主建筑群,项少龙打醒十二个精神朝目标潜去。接连各院的小路廊道在风灯映照下冷清清的,不闻喧哗,远处偶尔传来弄箫弹琴的清音,一片祥和。此时快到初更,大多数人早登榻酣睡,提供项少龙很大的方便。到达主堂的花园,见三个文士装束的人走过。项少龙忙藏身树丛后,岂知三人忽然停下来赏雪,害得项少龙进退不得,还要被迫听他们的对答。

其中一人忽地讨论起“天”的问题,道:“治国首须知天,若不知天道的运行变化和其固有的规律,管治国家就像隔靴搔痒,申公以为然否?”

叫申公的道:“劳大夫是否因见大雪不止,望天生畏,生此感触?”

另一人笑道:“申公确是劳大夫的知己,不过我却认为他近日因钻研荀况的‘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方有此语。”

暗里的项少龙深切体会到稷下学士爱好空言的风气,只希望他们赶快离开。

劳大夫认真地道:“仇大人这次错了,我对荀况的‘制天命而用之’不敢苟同。荀况的‘不治而议论’,只管言不管行,根本是脱离现实的高谈阔论。管仲的‘人君天地’则完全是两回事,是由实践的迫切需要方面来认识天人的关系。”

申公呵呵大笑道:“劳大夫惹出我的谈兴来哩!来吧!我们回舍煮酒夜话。”

三人远去,项少龙暗叫谢天谢地,闪了出来,蛇行鼠伏的绕过主堂外结冰的大水池,来到主堂西面的一扇窗下,挑开窗扇,推开一隙,朝内瞧去,只见三开间的屋宇宽敞轩昂,是个可容百人的大空间,南壁的一端有个祭坛似的平台,上方挂有长方大匾,雕镂着‘稷下学堂’四字。最令项少龙印象深刻是堂内上端的雕花梁架、漆红大柱,衬托得学堂庄严肃穆,使人望之生畏。大堂门窗紧闭,惟平台上有两盏油灯,由明至暗的把大堂沐浴在暗红的色光里。

虎目巡逡几遍,发觉百战刀高悬东壁正中处,跳将起来,该可刚好碰到刀把的尾端。项少龙心中大喜,跨过窗台,翻进堂内,急步往百战刀走去。大堂内似是静悄无人,项少龙心内却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非常不舒服。项少龙手握血浪剑柄,停下步来。

“咿呀”一声,分隔前间和大堂的门无风自动的张开来。项少龙心叫不好,正要立即退走,已迟了一步。随着一阵冷森森的笑声,一个白衣人昂然步进厅来,他的脚每踏上地面,发出一下响音,形成一种似若催命符的节奏。最奇怪是他走得似乎不是很快,项少龙却感到对方必能在自己由窗门退出前,截住自己。更使人气馁心寒的是对方剑尚未出鞘,已形成一股莫可抗御和非常霸道的气势,令他感到对方必胜的信心。如此可怕的剑手,项少龙尚是初次遇上。

项少龙猛地转身,与对方正面相对。这人来到项少龙身前丈许远的地方,油然立定。乌黑的头发散披在他宽壮的肩膊上,鼻鈎如鹰,双目深陷,予人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他垂在两侧的手比一般人长了少许,脸肤手肤晶莹如白雪,无论相貌体型都是项少龙生平罕见的,比管中邪还要高猛强壮和沉狠。他的眼神深邃难测,专注而笃定,好像不需眨眼睛的样子。黑发白肤,强烈的对比,使他似是地狱里的战神,忽然破土来到人间。

项少龙倒抽一口气道:“曹秋道?”那人上下打量他几眼,点头道:“正是本人,想不到曹某今午收到风,这晚便有人来偷刀,给我报上名来,看谁竟敢到我曹秋道的地方撒野?”

项少龙的心直沉下去。知道他来偷东西的,只有韩闯和肖月潭两人,后者当然不会出卖他,剩下来的就是韩闯,这被自己救过多次的人,竟以借刀杀人的卑鄙手段来害自己,教他伤心欲绝。站在三晋的立场,项少龙最好是给齐人杀了,那时秦齐交恶,对三晋有利无害。项少龙打消取刀离去的念头,但求脱身,连忙排除杂念,收摄心神,“锵”的一声拔出血浪,低喝道:“请圣主赐教!”

他知此事绝难善了,只好速战速决,觑准时机逃之夭夭,否则若惹得其他人赶来,他更插翼难飞。

曹秋道淡淡道:“好胆色,近十年来,已没有人敢在曹某人面前拔剑,阁下可放手而为,因曹某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在晚上靠近这座大堂。若有违令者,将由曹某亲手处决,而阁下正是第一个违规者。”

项少龙见对方剑未出鞘,已有雄霸天下、挡者披靡之态,那敢掉以轻心,微俯向前,剑朝前指,登时生出一股气势,堪堪抵敌对方那种只有高手才有的无形精神压力。

曹秋道剑眉一挑,露出少许讶色,道:“出剑吧!”

项少龙恨不得有这句话,对这稳为天下第一高手的剑圣级人物,他实心怀强烈的惧意,故见对方似不屑出剑的托大,哪会迟疑,施出墨氏补遗三大杀招最厉害的攻守兼资,随着前跨的步法,手中血浪往曹秋道疾射而去。项少龙实在想不到还有哪一式比这招剑法更适合在眼前的情况下使用,任曹秋道三头六臂,初次遇上如此精妙的剑式,怎都要采取守势,试接几剑,方可反攻,那时他可以进为退,逃命去也。

曹秋道“咦”了一声,身前忽地爆起一团剑芒。

项少龙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对方手动,剑芒立即迫体而来,不但没有丝毫采取守势的意思,还完全是一派以硬碰硬的打法。心念电转里,他知道对方除了剑快外,剑势力道更是凌厉无匹,奥妙精奇,比之以往自己遇过的高手如管中邪之辈,至少高上两筹。那即是说,自己绝非他的对手。这想法使他气势陡地减弱一半,再不敢硬攻,改采以守为攻,一剑扫出。

“当!”项少龙施尽浑身解数,横移三尺,又以步法配合,勉强劈中曹秋道搠胸而来的一剑。对方宝剑力道沉重如山,不由被震退半步。

曹秋道收剑卓立,双目神采飞扬,哈哈笑道:“竟能挡我全力一剑,确是痛快,对手难求,只要你再挡曹某九剑,曹某任由阁下离开。”

项少龙的右手仍感酸麻,知对方天生神力,尤胜自己,难怪未逢敌手。因为只要他拿剑硬砍,已没有多少人吃得消,何况他的剑法更是精妙绝伦至震人心魄的地步。在这剑道巨人的身前,纵使双方高度所差无几,他却有矮了一截的窝囊感觉。不要说多挡他九剑,能再挡下一剑实在相当不错。项少龙明知若如此没有信心,今晚必饮恨此堂,可是对方无时不在的逼人气势,却使他大有处处受克的颓丧感。他已如此,换了次一级的剑手,恐怕不必等到剑锋及体,便心胆尽裂而亡。曹秋道之所以能超越所有的剑手,正因他的剑道修养,达至形神一致的境界。

曹秋道冷喝道:“第二剑!”

唰的一声,对方长剑照面削来。项少龙正全神戒备,可是曹秋道的一剑仍使他泛起无从招架的感觉。此一剑说快不快,说慢不慢,速度完全操控在曹秋道手里,偏偏项少龙却感到曹秋道剑上贯足力道。以常理论,愈用力速度愈快,反之则慢。可是曹秋道不快不慢的一剑,偏能予人用足力道的感受。项少龙心头难过之极,更使他吃惊是这怪异莫名的一剑,因其诡奇的速度,竟使他生出把握不定、对其来势与取点无所捉摸的仿徨。他实战无数,还是首次感到如此的有力难施。吃惊归吃惊,却不能不挡格。幸好他一向信心坚凝,纵使在如此劣势里,也能迅速收拾心情,回复冷静。直觉上他感到假若后退,对方的剑招必会如洪水缺堤般往自己攻来,直至他被杀死。别无选择下,项少龙坐马沉腰,画出半圈剑芒,取的是曹秋道的小腹。理论上,这一剑比之曹秋道的一剑要快上一线。所以曹秋道除非加速,又或变招挡御,否则项少龙画中曹秋道腹部之时,曹秋道的剑离他面门该至少仍在半尺之外。

曹秋道冷然自若,冷哼一声,沉腕下挫,准确无误的劈在项少龙画来的血浪剑尖处,仿如项少龙配合好时间送上去给他砍劈似的。项少龙暗叫不好,“叮”的一声,血浪锋尖处少了寸许长的一截,而他则虎口欲裂,无奈下往后退开。

曹秋道哈哈一笑,剑势转盛,喝道:“第三剑!”当胸一剑朝项少龙胸口搠至。

项少龙此时深切领会到名闻天下的剑术大宗师,其剑法已臻达出神入化的境界,看似简单的招数,无不暗含玄机,教人防不胜防。就像此似是平平无奇的一招,却令人感到他把身体所有力量,整个人的感情和精神,全投进一剑去,使本是简单的一剑,拥有莫可抗衡的威慑力。以往项少龙无论遇上什么精湛招数,都能得心应手的疾施反击,反是现在对上曹秋道大巧若拙的招式,却是缚手缚脚,无法迎架。问题是项少龙此刻正在后退的中途,曹秋道的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攻来,使他进退失据,由此可见曹秋道对时间拿捏的准确。自动手之始,项少龙处处受制,这样下去,不尸横地上才怪。项少龙猛一咬牙,旋身运剑,底下同时飞出一脚,朝曹秋道跨前的右足小腿闪电踢去。

曹秋道低喝道:“好胆!”

项少龙一剑劈正曹秋道刃上,却不闻兵器交击的清音,原来曹秋道在敌剑碰上己刀时,施出精奥无伦的手法,持刃绞卸,竟硬把项少龙带得朝前跄踉冲出半步,下面的一脚踢势立时烟消瓦解。项少龙心知要糟,剑风劲啸之声倏然响起,森森芒气,从四方八面涌来,使他生出陷身惊涛骇浪里的感觉。际此生死关头,项少龙把一直盘算心中的逃走之念抛开,对曹秋道的凶猛剑势视若无睹,全力一剑当头朝曹秋道劈去。

在生死悬于一发的形势下,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选最短的路线,迫对方不得不硬架一招,否则即管高明如曹秋道,亦要落个两败俱伤。

但他仍是低估曹秋道。蓦地左胸胁处一寒,曹秋道的剑先一步刺中他,然后往上挑起,化解他的杀着。项少龙虽感到鲜血泉涌而出,对方剑尖入肉的深度只是寸许,但若如此失血下去,不用多久,他会失去作战能力。由于对方剑快,到这刻他仍未感到痛楚。

曹秋道大笑道:“第四剑!”

项少龙心生一计,诈作不支,手中血浪颓然甩手堕地,同时往后跄踉退去。曹秋道大感愕然,项少龙退至百战宝刀下,急跳而起拿着刀鞘的尾端,把心爱的宝刀取下来。

曹秋道怒喝道:“找死!”手中剑幻起重重剑芒,随着冲前的步伐,往项少龙攻去。

项少龙把久违的宝刀从鞘内拔出,左手持鞘,右手持刀,信心倍增。“当!”出乎曹秋道意料之外,项少龙以刀鞘子硬挡曹秋道一剑,接着健腕一挥,唰唰唰一连三刀连续劈出,有若电打雷击,威势十足,凌厉至极。曹秋道吃亏在从未应付过这种利于砍劈的刀法,更要命是对方先以刀鞘架着他的剑,方疾施反击。不过他并没有丝毫慌张失措,首次改攻为守,半步不让的应付项少龙水银泻地般攻来的刀浪,刀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项少龙感到对方像一个永不会被敌人攻陷的坚城,无论自己的刀由任何角度攻去,对方总有办法化解。这感觉对他的心志形成一股沉重压力,但自己能使他只可固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足可自豪。

项少龙一声长笑,再劈出凌厉无匹的一刀,往后退走,叫道:“第几剑哩?”

曹秋道愕然止步,记起早过了十剑之约。

项少龙顺手捡起血浪,穿窗逃逸。

走了十来步,项少龙双腿一软,倒在雪园里,中剑处全是斑斑血渍,渗透衣服,开始感到剧痛攻心。他勉力爬起来,脑际一阵晕眩,自知刚才耗力过巨,又因失血的关系,再没有能力离开这里。假若留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明天不变成僵直的冰条才怪。远方隐有人声传来,看来是两人的打斗声,惊动了宫内的人,只因曹秋道的严令,故没人敢过来探查。项少龙取出匕首,挑破衣衫,取出肖月潭为他旅途预备的治伤药敷上伤口,包扎妥当,振起精神,爬了起来。先前的人声敛去,一片沉静。

项少龙把血浪弃在一处草丛内,把百战刀挂好背上,忍着椎心的痛楚,一步高一步低的往外围摸去。经过数重房舍,项少龙再支持不住,停下来休息。心想这时若有一辆马车就好了,无论载自己到哪里去,他都不会拒绝。以他目前的状态,滑雪回咸阳只是痴人作梦。想到这里,忙往前院的广场潜去。照一般习惯,马儿被牵走后,车厢留在广场内,他只要钻进其中一个空车厢,捱到天明,说不定另有办法离开。

片刻后他来到通往前广场的车道上,四周房舍大多乌灯黑火,只其中两三个窗子隐透灯光,不知是哪个学士仍在灯下不畏严寒的努力用功。项少龙因失血耗力的关系,体温骤降,冷得直打哆嗦,举步维艰。就在这刻,车轮声由后传来。项少龙心中大讶,这么夜了,谁还要乘车离宫呢?忙躲到一旁。马车由远而近,正是韩竭的座驾,项少龙还认得御者的装束。项少龙叫了声谢天谢地,趁马车过时闪出去,奋起余力攀上车顶,任由车子将他送返临淄古城。

当夜他千辛万苦摸返听松院,倒在席上立即不醒人事,直至日上三竿,仍卧在原处,唤醒他的是肖月潭,骇然道:“你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

项少龙苦笑道:“给曹秋道刺了一剑,脸色怎会好看。”肖月潭失声道:“什么?”

项少龙把昨晚的事说出来,然后道:“现在终于证实两件事,首先是凤菲的情郎确是韩竭,其次是韩闯出卖我。”

肖月潭苦恼道:“以你目前的状态,能到哪里去呢?”

项少龙道:“有三天时间我当可复原,届时立即远走高飞,什么事都不去管。”

肖月潭道:“让我去告诉其他人说你病了。三天内你尽量不要离开听松院,这里总比外面安全。”

项少龙苦笑道:“希望是这样吧!”

肖月潭走后,项少龙假装睡觉,免得要应付来问病的人。

午未之交,肖月潭回来为他换伤药。低声道:“真奇怪,稷下学宫那边没有半点消息,好像昨晚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但至少他们该传出百战刀失窃的事。”

项少龙沉吟道:“你看曹秋道会不会猜出昨晚偷刀的人是我项少龙呢?”

肖月潭拍腿道:“该是如此,只有惯用百战刀者方可把该刀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亦只有项少龙有本领把曹秋道杀得一时难以反击。”旋又皱眉道:“若曹秋道把你在此地的事告诉齐人,将使事情变得更复杂。”

项少龙道:“横竖我要走的,有什么大不了。最精采是没有人敢明目张胆来对付我,韩闯便要假借他人之手来杀我。”说到这里,不由叹气。被好朋友出卖,最令人神伤心痛。

肖月潭明白他的感受,拍拍他道:“李园他们有没有遣人来探听消息?”

项少龙摇头道:“照道理李园知道我曾找他,该来看看我有什么事。”

肖月潭沉吟片刻,道:“或者他是问心有愧,羞于面对你。唉!曹秋道真的那么厉害吗?”

项少龙犹有余悸道:“他的剑术确达到突破体能限制、超凡如圣的境界,我对着他时完全一筹莫展,只有挨打的份儿。”

肖月潭道:“你知不知道一般所谓高手与他对阵,站都站不稳,不用动手而掷剑认输。”

项少龙感同身受道:“我也有那种感觉。”

肖月潭思索道:“假设打开始你用的是百战刀,胜负如何?”

项少龙苦笑道:“结局肯定是小命不保。”

肖月潭讶道:“你是真正的谦虚,且不把胜负放在心上。照我看你落在下风的最大原因,是因知道被好友出卖,心神震**下无法凝起斗志,又一心想溜,所以发挥不出平时一半的实力,假若换了环境,用的是百战宝刀,你当是曹秋道的劲敌。”

项少龙的自信早在昨晚给曹秋道打跑,叹道:“现在我只想走得远远的,以后不再回来。以前无论在多么凶险恶劣的情况下,我从没有想过会死,但曹秋道那把剑却似能不住撩起我对死亡的恐惧。剑道达到这种境界,令人惊佩。”

肖月潭岔开话题道:“凤菲来过没有?”

项少龙答道:“所有人都来过,就只她不闻不问,我对她早心淡了。”

这时董淑贞知他“醒”过来,要来见他,肖月潭乘机离去。

美女莲步姗姗的在榻沿坐下,伸手抚上他脸颊,秀眸射出深刻的感情,幽幽道:“好了点吗?唉!好好一个人,怎会忽然病倒呢?”项少龙很想质问她为何搭上沙立这卑鄙小人,终还是忍下冲动,有神没气道:“这事要问问老天爷才成。”

董淑贞忽伏在他胸膛上,悲切的哭起来。

项少龙明白她的心情,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抚上她香肩,爱怜地道:“现在岂是哭泣的时候,二小姐为了自己的命运,必须坚强起来。”

董淑贞凄然道:“我的命运,由你们男人来决定,现在你病得不明不白,教人家怎办?”

项少龙气往上涌,哂道:“又不是只得我一人帮你,二小姐何用凄惶至此?”

董淑贞娇躯一颤,坐直身体,泪眼盈盈地愕然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和秀真现在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再没有三心两意。”项少龙不屑道:“若是如此,昨天为何仍要和沙立暗通消息?”董淑贞惶急道:“是谁造的谣,若我或秀真仍有和沙立勾结,教我们不得好死。”

项少龙细审她的神色,知她该非做戏,心中大讶,同时省悟到池子春是沙立的人,故意说这些话,既可诬捏董祝两女,又可取得自己的信任,以进行某一阴谋,自己竟差点中计。不过另一个头痛的问题又来了,若两女的命运全交在自己手上,他岂可独自一走了之。可是现在他是自身难保,何来能力保护她们?

董淑贞秀眸泪花打转,滚下两颗豆大的泪珠,苦涩的道:“我和秀真现在是全心全意信任你,你……”

项少龙伸手按在她丰润的红唇上,截断她的话,低声道:“你有没有法子通知龙阳君,教他来见我。”

董淑贞点头道:“我明白了,此事淑贞立即去办,不会教人知道。”

董淑贞去后,似对他不闻不问的凤菲来了。不知如何的,项少龙感到她的神情有点异样,眼神里藏着一些他难以明白的东西。

她以惯常优美动人的风姿,坐在他旁,探出右手,抚上他的额头,柔声道:“幸好只是有点热,有*言先生为你诊治,很快该可痊愈。”

项少龙想起韩竭,叹道:“多谢大小姐关心,歌舞排练的情况如何?还有五天是齐王寿宴举行的时候呢。”

凤菲苦涩地道:“听你说话的口气,像个陌生人般,我们的关系为何会弄成这样子的?”

项少龙发觉她的鬓发有点凌乱,一副无心打理的模样,举手为她整弄秀发,顺口道:“小屏儿今天没为你理头梳妆吗?”

凤菲苦笑道:“听到你好生生一个人忽然病倒,还有什么心情。”说到这里,自然地举起一对纤手拨弄秀发。项少龙的目光首先落在她因举手而强调酥胸玲珑浮凸的线条上,接着目光上移,立时给她纤指上精致的银指环吸引整个心神,心中剧震。

凤菲停止整理秀发的动作,讶道:“你的脸色为何变得这么难看?”

项少龙心中翻起滔天巨浪。银指环正是那只秘藏毒针的暗杀利器,当日在咸阳醉风楼,凤菲曾向他坦然承认有人教她以此环来毒杀他项少龙,后来她将指环弃于地上,以示打消此意。现在危险的指环忽然出现在她的五指上,不用说是韩竭逼她来杀自己,以显示她对韩竭的忠诚,难怪她的神情有异平常。

凤菲当然不知他看破了她的阴谋,微嗔道:“为何不答人家?”项少龙压下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同时大感头痛。假若凤菲以环内的毒针来刺杀他,他该怎办呢?这一针他当然不能硬捱,但若揭破,等若告诉她自己是项少龙,此情此况确是两难之局。

在他呆若木头之际,凤菲扑在他胸膛上,凄然道:“为何凤菲竟会遇上你?”

项少龙知她是有感而发,不过他关心的却是她玉指上的杀人凶器,忙一把抓着她想搂上他脖子的“毒手”,同时分她神道:“为何大小姐会看上肯与嫪毐同流合污的人?”

凤菲心中有鬼,娇躯猛颤,坐直身体,把“毒手”抽回去,装出生气的样子怒道:“不要瞎猜!人家根本不认识韩竭。”

项少龙把心神全放在毒指环上,严阵以待道:“还要骗我?大小姐想不想知道昨晚韩竭送你回来后,去了见什么人?”

他这话只是顺口说出来,话出口时,心神一颤。仲孙龙不是欲得凤菲而甘心的人吗?韩竭去见仲孙龙的儿子,是否有什么问题?凤菲“啊”的一声叫起来,瞪着他哑口无言。

项少龙放下心来,知她绝不会在未弄清楚韩竭去见的是什么人前暗算自己。微微一笑道:“大小姐若仍否认,我们不用谈下去。”

凤菲垂下俏脸,低声道:“他去见谁呢?”

项少龙淡淡道:“仲孙玄华。”

凤菲失声道:“什么?”

项少龙伸手拍拍她的脸蛋,含糊地道:“大小姐好好的去想吧!我累得要命,须睡他一觉。只有在梦中,我沈良才可寻找躲避这充满欺诈仇杀的人世的桃花源。”

凤菲愕然道:“什么是桃花源?”

项少龙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娓娓道出,人物和时代当然顺口改了。

凤菲忽地泪流满脸,想说话时泣不成声,再次扑入项少龙怀里,悲切道:“人家现在该怎么办?”

项少龙坦白道:“此事还有待观察,韩竭去见仲孙玄华,并不代表什么,大小姐可否给点时间小人*一点时间去查看查看。”

凤菲摇头道:“他至少该告诉我会去见仲孙去华啊!”

项少龙歉然道:“很多男人习惯不把要做的事情说给女人听的。”

凤菲默然片晌,幽幽道:“若换过是别人,在这种情况下,绝不会为韩竭说好话。唉!沈良啊!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项少龙苦笑道:“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明知大小姐骗我害我,仍不忍见你伤心落泪。”

凤菲坐直娇躯,任由项少龙为她拭掉泪珠,神情木然。项少龙不知该说什么,幸好龙阳君来了,打破僵局。

当凤菲的位置换上龙阳君,项少龙若无其事道:“我差点给韩闯害得没有命见君上。”

龙阳君骇然道:“这话怎说?”

项少龙知道龙阳君由于对自己的“感情”,绝难作伪,判断出他真的不知道此事,遂把昨晚的事说出来。

龙阳君不断色变,沉吟片晌,断然道:“雪刚停了,待这两日天气好转,奴家立即送你离开临淄。”

项少龙道:“万万不可,否则君上将难逃贵国罪责。我现在只想知道韩闯有没有将我的事告诉郭开。”

龙阳君道:“我会设法查探,现在回想起来,韩闯确曾在言语上向我试探,这贼子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教人鄙视。”

项少龙道:“我不会怪他,他这么做是迫于无奈,凭着大家的交情,应付他亦不困难,最怕是他通知郭开,那就危险多了。”

龙阳君站起来道:“奴家立即去查,只要我向韩闯诈作想害你,保证他什么都说出来。”

龙阳君去后,项少龙心情转佳,伤势竟像立即好了大半。这一着他是押对了,以龙阳君和他的交情,很难狠下心来第二次害他。想着想着,沉沉睡了过去,给人唤醒,已是黄昏时分。解子元来了。

解子元坐在榻旁的软垫上,搔头道:“你怎会忽然病得脸无人色似的,小弟还想找你去逛逛呢。”

项少龙愕然道:“你的事解决了吗?”

解子元道:“就算解决不了,小弟都要为兰宫媛写成最后压轴的一曲,这次糟了,最怕大王怪责我。”

项少龙为他着急道:“只有五天时间,怎办好呢?你自己去不行吗?”

解子元苦笑道:“内人只信任你一个人,我若不带你回家给她过目,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项少龙献计道:“你说要去仲孙龙处商量要事不就成嘛。”解子元叹道:“仲孙玄华那家伙怎敢瞒她,只一句就知我在说谎。”项少龙推被而起道:“小弟只好舍命陪君子,抱病和你去胡混吧。”

项少龙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只因失血太多,故而脸色苍白。经过半晚一天的休息,体力回复过来,只是伤口仍隐隐作痛。

到了解府,善柔见到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支开解子元,私下问道:“发生什么事?”

项少龙苦笑道:“给你的师傅捅了一剑。”

善柔失声道:“什么?”

项少龙以最快方法,扼要地把昨挽的事说出来,善柔尚未来得及说话,解子元回来,两人只好改说其他事。

离开解府,解子元有若甩绳野猴般兴奋道:“我们到兰宫媛的玉兰楼去,这妮子对我应有点意思。”

项少龙心想兰宫媛应比凤菲和石素芳更认不出自己,点头道:“今晚全听解兄的吩咐。”

解子元雀跃道:“只要我告诉柔骨美人今晚是为了作曲而到她那里去,怎样没空她都要来向我献媚的。”

项少龙提醒道:“别忘记初更前回家,否则没人可救得你。”

解子元正容道:“小弟到青楼去,只是想感受那种烟花地的气氛,用以提起心思,绝非有什么不轨企图,有这么的两个时辰尽可够乐了!”

项少龙笑道:“原来如此,我放心了。”

解子元忽地叹气,瞧往车窗外雪后一片纯白的世界。

项少龙了解地道:“还在为政事心烦吗?”

解子元苦笑道:“说不心烦是违心之言,今早我见过二王子,唉!这些是不该对你说的。”接着精神一振道:“到了!”

在从卫前呼后拥中,马车驶进临淄声名最著的玉兰楼去。在热烈的招待下,两人被迎入楼内。际此华灯初上的时刻,玉兰楼宾客盈门,非常热闹。

两人被安排到二楼一个布置华丽的厢房,婢女自然是侍奉周到。项少龙奇道:“为何楼内的人像对解兄非常熟络和巴结的样子?”

解于元自豪道:“一来小弟的作品乃这里必备的曲目,二来我昨晚特别请仲孙龙给我在这里订房,在临淄谁敢不给他面子。”

那叫兰夫人的青楼主持来了,未语先笑大抛媚眼道:“媛媛知道解大人肯来探她,开心得什么人都忘记。刻下正沐浴打扮,立即就来,解大人和沈爷要不要点多两个女儿来增添热闹?”

她虽是徐娘半老,但妆扮得体,又有华丽的罗裳衬托,兼之身材保持得很好,故此仍颇为惹眼,最诱人是她纵情言笑,自有一种娇媚**的神态,最使男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项少龙亦不由赞一声齐女不论老嫩,均是非同凡响,善柔和赵致正是其中佼佼者。

解子元闻言笑得合不拢嘴来,忙说:“不用了!我们是专诚为媛小姐来的。”

兰夫人带着一股香风到解子元身旁,在两人席间坐下,半个人挨到解子元身上,把小嘴凑到解子元旁咬着耳朵说起密话。项少龙见解子元陶醉的样子,便知兰夫人说的必是男人最爱听和受落的说话。

接着解子元和兰夫人齐声笑起来,后者方有闲把美目移到项少龙身上,媚笑道:“媛媛今晚是解大人的,沈爷要不要奴家为你挑个*女好儿呢?”

项少龙忙道:“在下今晚只是来作陪客。”

兰夫人也不勉强,烟视媚行的去了。解子元却真个精神百倍,由怀中掏出一卷布帛,令侍婢给他取来笔墨,即席作起曲来。项少龙不敢扰他,半卧在软垫上,闭目假寐。两名善解人意的年青美婢,不用吩咐便来为两人推拿揉捏。项少龙心中有另一番感触,至此深切体会到身份地位的重要。自己仍是那个人,但因身份的不同,再不若以前般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成为众人注意的核心人物,像兰夫人显然对自己不在意。想着想着竟睡了过去,朦胧中他似是听到一阵柔软得像棉絮的女子歌声,从天外处传入耳内。他虽听不清楚对方在唱什么,却感到她吐字之间流泄出无限的甜美,仿佛飘逸得有若轻烟迷雾,使曲子似如在忧伤的水波中不住晃动,清柔得像拂过草原的微风。项少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睁眼时发觉南宫媛来了,正伏在解子元背上轻轻咏唱他刚出世的曲子。对面席上还多了个挺拔雄壮的年青男子,见他醒来,隔席向他打招呼,又全神贯注到兰宫媛和解子元处。

一曲既罢,年青男子鼓掌道:“曲既精采,媛小姐又唱得好,玄华佩服佩服!”

项少龙心中一震,此人竟是仲孙龙之子、名震临淄的剑手仲孙玄华。

解子元倒入兰宫媛怀里,斜目往项少龙瞧来,喜道:“沈兄醒来了,我们喝一杯,今晚不醉无归。”

兰宫媛的美目落到项少龙身上,转了两转,又回到解子元处,不依道:“不准解大人提这个‘归’字,今晚让人家好好侍候你嘛!”解子元和仲孙玄华对视大笑。

项少龙坐直身体,不好意思的道:“小弟睡了多久?”

仲孙玄华笑道:“我来了足有整个时辰,沈兄一直睡着。若非媛小姐肯开金口,否则怕谁都唤不醒沈兄。”

兰宫媛亲自为三人斟酒,柔骨美女在,登时一室春意,整个气氛都不同了。酒过三巡,兰宫媛挨回解子元怀里,对他痴缠得令人心生妒意。

仲孙玄华向解子元叹道:“佳人配才子,小弟从未见过媛小姐肯这么顺从人意,小弟从未尝过媛小姐如此的温柔滋味。”

解子元一副飘然欲仙的陶醉样儿,不知人间何世。

仲孙玄华将承继自乃父的窄长脸庞转往项少龙,双目寒芒电闪道:“家父对沈兄的飞剑绝技念念不忘,不知小弟能否有一开眼界的机会?”

项少龙心叫来了,微笑道:“至少要待小弟病愈才成。”暗道那时我早溜掉。

仲孙玄华点头,语带讽刺道:“这个当然。哈!沈兄该正是鸿运当头,有解大人这位好朋友。”

兰宫媛讶道:“什么飞剑之技?仲孙公子不要打哑谜似的好吗?”

解子元笑道:“只是一场误会,媛小姐知不知道沈兄是凤大小姐的团执事。”

兰宫媛愕然朝项少龙望来,秀眸明显多了点不屑和看不起项少龙的神态,“嗯”的一声,没有说话。

项少龙却浑身不自然起来,正打算托病脱身,兰夫人来了,亲热地挨坐仲孙玄华身旁,呢声道:“奴家想借媛媛片刻光景,请三位大爷给奴家少许面子,万勿介意。”

兰宫媛娇嗔道:“他们不介意,奴家可介意呢!不过兰姨这么疼媛媛,媛媛怎么介意,只好勉为其难!”

项少龙心中叫绝,这些名姬无一不是手段厉害,这么和兰夫人一唱一和,他们有什么可以反对的。

仲孙玄华亦非易与,淡淡道:“是否齐雨兄来了?”

兰夫人娇笑道:“仲孙公子一猜就中,来的尚有秦国的大人物吕大相国。”

仲孙玄华双目电芒闪动,冷哼道:“若论秦国的人物,首推项少龙,吕不韦嘛!哼!”

兰宫媛忽然有感而发的叹一口气,从解子元怀里站起来,柔声道:“妾身打个招呼,立即回来。”

解子元忙起立恭送,并向项少龙打个眼色道:“媛小姐不用介怀,在下亦到回家的时候。”

兰宫媛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不依道:“妾身不会让公子走的,若是这样,人家留在这里好了。”转向兰夫人问道:“仲父那边来了多少人?”

这次轮到项少龙大吃一惊,忙道:“媛小姐不去招呼一下,那可不太好吧!”

兰夫人笑道:“仲父闻得解大人和仲孙公子在这里,正要过来打招呼!”言罢去了。

项少龙哪敢犹豫,施礼道:“小弟有点头晕脚软,先一步告退,三位请了。”

不理三人奇怪的目光,大步朝门口走去,刚把门打开,兰夫人挽着神采飞扬的吕不韦,迎面而至,后面跟着齐雨、旦楚和韩竭三人。双方打个照面,吕不韦雄躯猛颤,愕然止步,不能置信地瞪着项少龙。韩竭、齐雨和旦楚显然尚未认出项少龙,讶然望着两人。

兰夫人更不知什么一回事,笑道:“真巧呢!奴家是刚好碰见仲父和三位大人走过来呢。”

项少龙心中叫苦,进退不得,硬着头皮微笑施礼道:“沈良见过仲父!”

吕不韦眼中掠过复杂无比的神色,旋即恢复常态,呵呵笑道:“沈先生像极吕不韦的一位故友,真给吓了一跳。”

韩竭则闻沈良之名,眼中掠过杀机。项少龙却知吕不韦已认出自己,只是不揭破吧!退入房去,免得拦在门口。忽然间,他涌起滔天斗志,再没有任何顾忌。说实在的,他已非常厌倦伪装别人的把戏。吕不韦带头进入房内,仲孙玄华等忙起立致礼。此子刚才还表示不把吕不韦放在眼内,但看现在不敢透出一口大气的样子,便知他给吕不韦的威名和气势震慑。解子元让出上座,自己移到项少龙那席去,房内只有四个座席,故此须两人共一席。兰夫人见兰宫媛仍缠在解子元旁,遂亲自侍候吕不韦。

兰宫媛挤在项少龙和解子元中间,忽然挨到项少龙处,低声问道:“沈爷为何又不走?”

项少龙苦笑道:“这么走太没礼貌了。”

吕不韦先举杯向各人敬酒,接着的一杯却向着项少龙道:“凤小姐有沈良兄为她打理团务,是她的福气!”

项少龙知他看穿自己暗中破坏他对凤菲的图谋,微笑举杯回敬道:“那里那里,小弟只是量力而为!”

众人大讶,若论身份,两人相差十万八千里。可是吕不韦进来后,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到项少龙身上去。

齐雨、韩竭和旦楚等三人与项少龙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当然无法像吕不韦那样一个照面认出项少龙来,无不心中纳闷,为何吕不韦竟像是认识和非常重视这个小人物呢?

兰夫人边为吕不韦斟酒,边讶道:“仲父和沈先生是否素识?”吕不韦眼中闪过深沉的杀机,淡淡道:“确曾有过来往,异地重逢,教人意想不到。”

众人听吕不韦语气里充满感慨,显是非常“看重”沈良,无不对此人刮目相看。

项少龙心知肚明吕不韦现在脑袋里唯一的念头是如何杀死自己,心念电转道:“这次来临淄,哪想得到会见到这么多老朋友。”

吕不韦闻言大感愕然,沉吟不语。项少龙当然明白他的难题,尽管给他以天作胆,绝不敢公然行凶杀死他这上将军。因为只要小盘事后知道吕不韦曾在这里见过他,然后他项少龙又忽然给人杀了,他吕不韦休想脱罪。所以只有在谁都不知项少龙是沈良的情况下,吕不韦方可逞凶,他甚至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此事,以免日后会泄出消息。尤其是齐人,因他们绝不想负上杀害项少龙的罪名。

仲孙玄华对项少龙的态度完全改观,试探道:“沈兄原来相识满天下,难怪与韩侯和龙阳君那么稔熟。”

这么一说,项少龙立知团内有仲孙龙的线眼,说不定是沙立一系的人。吕不韦则雄躯微颤,显然知道失去杀害项少龙的机会,甚至还要保护他不被别人加害,否则将来可能要蒙上嫌疑或负上罪名,情况不妙之极。众人呆瞪项少龙,不明白一个凤菲歌舞团小小的新任执事,为何得到各国公卿大臣的器重。

项少龙举杯道:“是各位给的面子,小弟敬各位一杯。”

众人弄不清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脸茫然的举杯回敬。

吕不韦却知项少龙在警告自己莫要轻举妄动,喝罢正容道:“沈兄这两天是否有空?可否找个时间再碰碰头,又或吕某亲来拜候。”此番话一出,各人惊讶得合不拢嘴,这是什么一回事?以吕不韦的身份地位和一向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的高傲自负,怎会纡尊降贵的去见这个沈良?

项少龙微笑道:“相见不如不见,仲父三思才好。”

众人一听下由惊讶变成震骇,知道两人的关系大不简单。原本以酥胸紧挨着吕不韦臂膀的兰夫人,忘情的坐直娇躯。兰宫媛则美目一眨不眨的在旁边凝视项少龙。

吕不韦眼中闪过怒火,低头看看手上的空杯子,沉声道:“沈良毕竟是沈良,那天吕某听到沈先生独闯仲孙府,早该猜到沈先生是故人。”

仲孙玄华立即不自然起来,干咳一声。项少龙心中暗骂,知吕不韦不单要挑起仲孙家和自己的嫌隙,还想把自己真正的身份暗示出来,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像仲孙玄华那类剑手慕名来向他挑战,若在公平决斗下杀死自己,小盘难有话说。但当然吕不韦不可直接揭穿他是项少龙,所以说得这么含糊。室内静至落针可闻,远方传来管弦丝竹之音,气氛奇异之极。

项少龙淡淡道:“那天全赖仲孙兄的令尊高抬贵手,又有李相爷在旁说项,否则小弟恐难在这里喝酒和听媛小姐的仙曲。”

仲孙玄华见项少龙给足面子,绷紧的脸容放松下来,举杯敬道:“哪里哪里,只是一场小误会!”

解子元终于有机会说话,笑道:“真的只是小小误会,大家把这杯喝了。”

旦楚等仍是一脸狐疑,心神不属的举杯喝酒。兰宫媛先为项少龙添酒,再为各人斟酒。

项少龙趁兰宫媛离席,两人间少了阻隔,凑过解子元处低声道:“别忘了嫂夫人的嘱咐。”

解子元一震嚷道:“各位见谅,小弟要赶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