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 五 章 相府争雄

吕府歌舞姬团充满挑逗性的大型歌舞表演过后,在蒙骜、王绾和蔡泽的领头下,众宾客轮番向吕不韦祝酒贺寿,把宴会的热闹气氛推上高峰。接着吕不韦在管中邪、吕娘蓉等人簇拥中,到两边辅宅接受其他宾客祝贺。由于小盘和朱姬仍在,虽上千人的宴堂,仍不觉喧哗嘈吵,只是纷纷交头接耳,话题均以项管两人即将来临的比武为主。对面的嫪毐向项少龙举杯示意,预祝他胜利,项少龙含笑回应,当然是浅尝即止,作个样儿。

忽然乌廷芳打手势召他过去,项少龙心中奇怪,移到娇妻旁,低声问道:“什么事?”

纪嫣然凑过少许,沉声道:“吕不韦非常卑鄙,刚才小恬经过我们身边,匆匆说出‘乌府门前有齐人伏兵’,可知吕不韦今晚是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务要把夫君大人去之而后快。若管中邪杀不了你,就由其他人下手,只是我弄不清楚为何会是齐人。”

有伏兵狙击自己毫不稀奇,此乃吕不韦一贯惯于冒险和胆大包天的手段,但对为何会是齐人的伏兵,项少龙亦是一头雾水。想与另一边的琴清调笑两句,见朱姬正注视他们,吓得把到口的话吞回肚子内,返席低声通知滕翼和荆俊。

滕翼冷哼一声,到后席找荆善等人说话,片刻后乌言著离开宴堂,布置一切。鼓乐声再次喧天而起,吕不韦人未到洪钟般笑声先至,在管中邪一众拥持中,由大门众星拱月地昂然而入。众人纷纷起立致礼。

吕不韦得意之极,倏地立定堂心,由从人斟满杯子,举杯遥向朱姬和小盘高声道:“先敬太后、储君一杯。”

项少龙旁的乌应元冷哼道:“我看这无情无义的贼子得意到何时?”

项少龙冷眼看着小盘、朱姬与吕不韦举杯互祝,心中岂无感慨。此刻可说是吕不韦最风光的时刻,可是当待会欲杀项少龙而不得,稍后又黑龙出世,改朝换制,粉碎他禅让夺权的美梦,他的权力将被逐步削弱,其中一个因素自是嫪毐势力的膨胀。

此时吕不韦等来至他们席前,管中邪从祝酒的大队中移过来,举杯朝项少龙道:“今晚不论胜败,我管中邪对项大人仍是打心底里敬服,其他多余话不说哩。”

项少龙看着顽强的敌手,微笑回礼。两人浅尝即止。

待所有人重归己席,吕不韦站起来宣布道:“齐相田单今天特别派遣一个杂耍百戏团来给我贺寿,团内无一不是奇人异士,保证各位大开眼界。”

众人本以为他宣布的是项管两人的比武,微感失望中,一队百多人的杂耍团,声势浩大的涌进来,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惹来热烈的掌声和喝采声。项少龙等心下恍然,齐人的伏兵,指的该就是眼前的杂耍团。

杂耍团甫进场已先声夺人,外排各十多个壮汉大翻筋斗,一组由三十多人叠罗汉而成的人阵,轻松地在一名动作诙谐的侏儒生动的引领下,像一堵墙般跑进来。最精采是除底层的八名力士外,接着三层的全是性感的美女,最顶处的齐女更是美赛天仙,虽及不上纪嫣然等那种绝色,已属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其他绕着罗汉阵的团员则边行边表演各种难度极高的动作。在乐队起劲的吹奏里,宾客的采声笑声中,罗汉阵花朵般撒往地上,四名力士滚往四方之际,上面三层的十一位美人流水般洒下来,或卧或坐,表演柔若无骨又充满挑逗意味的诱人姿态。高立罗汉阵之顶,最美的齐女翻下来后,几个翻腾直抵吕不韦席前,献上一个以黄金打制而成的寿果。

负责小盘和朱姬安全的昌文君最是紧张,与众御卫对这批杂耍员虎视眈眈,防止有人心怀不轨。项少龙和滕翼等聚精会神观察待会将伏击他们的敌人,见他们不论男女身手不凡,均心生戒惧。若非有蒙恬通风报讯,猝不及防下,说不定要吃上大亏。种种表演中,最逗笑是那个诈作四处占女人便宜,但总是犯错被打的侏儒。十一位美女在八名有若崇山的力士衬托对比下,施展柔骨绝技和精采的舞姿,引得全场欢声雷动。杂耍团退下后,众宾客仍是议论纷纷,对软骨美人们怀念不已。

吕不韦再次站起来的时候,众人知道好戏来了,倏地静下来。大堂内近千对目光,全集中到权倾一时的冒险家身上。

吕不韦干咳一声,正要说话,嫪毐含笑而起,向吕不韦遥遥施礼,众人正大惑不解,嫪毐已微笑道:“若下官猜得不错,仲父是否要宣布项管两位大人的比武争美呢?”

吕不韦呵呵笑道:“嫪大人真懂揣摩别人心意,事实正是如此,不知嫪大人是否另有高见?”

他语带嘲讽,暗指嫪毐擅于逢迎朱姬,颇为阴损抵死。

嫪毐就算不高兴,亦不会表露出来,淡淡道:“好事成双,主菜上席前,也该有些可口小点。不若先由下官家将与仲父手下高人,来一场点缀助兴,凑凑热闹,仲父意下如何?”

众宾客哪想得到会横里杀出个嫪毐,公然向吕不韦挑战。秦人好武,宴会比武乃家常便饭,好事者纷纷喝采叫好。小盘见嫪毐说话前,没有先向自己请示,知他恃着朱姬,并不把自己放在眼内,比吕不韦更嚣张狂妄,心中暗怒。

乌应元向项少龙低声道:“嫪毐是不甘寂寞。”

项少龙含笑点头,他当然明白乌应元意之所指。自周室式微,诸侯称霸,各国权贵均盛行养士之风,不单是搜罗人材,以为己用,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权贵间家将卿士的比武,代表着门客实力的较量。嫪毐得太后朱姬支持,势力日增,自是希望趁此机会,扬威立万,一显威风,假若他派出的门客高手胜过吕不韦的人,不但胜出的手下声价百倍,还可突显出他嫪毐现时的权势地位,一举两得。在某一程度上,项管之战中嫪毐可能仍是看好管中邪,所以若能先胜上一场,纵然管中邪击败项少龙的西秦第一剑手,管中邪仍未可算无敌,因为嫪毐仍拥有一位胜利者,不让吕不韦专美。项少龙目光扫过嫪毐手下门客,见令齐脸有得色,立知此计必是出于此君脑袋,遂对此人留上了心。

吕不韦呵呵再笑,显是看穿嫪毐心意,别转身来,向小盘恭敬道:“比武助兴,既可增添热闹,更可显扬我大秦武风,请储君示准。”

嫪毐和朱姬同时脸色微变,知道吕不韦故示尊重小盘意见的姿态,自是用心不良,冀图加深朱姬嫪毐方面和小盘的分歧,装出好像只有他尊重小盘的样子。整个大堂肃静无声,千百道目光全集中到未来秦始皇的身上去。

小盘也是了得,像丝毫不明白吕不韦的暗示般,含笑对嫪毐道:“嫪卿家会派出哪位剑手来让我们一开眼界?”

韩竭由嫪毐旁霍地立起,大步走到堂心,下跪道:“内史府客卿韩竭,请太后、储君赐准献技。”

这番话既自负又倨傲,特别强调要得到朱姬的允准,摆明针对吕不韦刚才没有把朱姬的太后放在心上。近月来韩竭在咸阳声名大噪,直迫项少龙和管中邪两大顶尖剑手,各人见嫪毐派的人竟然是他,登时兴奋起哄。吕不韦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小盘笑向朱姬道:“一切由太后作主。”

这么一说,众人更是兴奋,此一道主菜前的美点,已是势在弦上,难道朱姬会和深得她恩宠的嫪毐抬杠吗?

果然朱姬轻柔地道:“韩竭乃有稷下剑圣之称的忘忧先生曹秋道的得意门生,剑法超群,不过仲父手下能人无数,必可派出人选,好迫得韩先生抖出绝艺,让我等见识一二。”

滕翼见朱姬摆明捧嫪毐压吕不韦,虽对后者绝无好感,仍忍不住低声对项少龙等道:“真想去把韩竭的龟卵子捏他娘的出来。”

项少龙听得好笑,回答道:“二哥总有机会的,何不现在借吕不韦的人,看看龟卵子有何本领。”

荆俊肯定地道:“吕贼必会派许商出来,除他和管中邪外,怕没有人是龟卵子的对手。”

事实上除他们外,堂内人人都在猜测吕不韦会派何人出来应战。此等胜败关乎到吕不韦的面子和荣辱,吕不韦自不敢轻忽对待。

吕不韦的目光果然落到许商身上,岂知就在此时,与韩竭有师门之辱的连蛟冷哼一声站起来,恭身道:“请仲父允许连蛟出战。”

连蛟亦是当今咸阳炙手可热的剑手,曾多次在宴会场合显露身手,众人见他自动请缨,登时鼓掌喝采。

吕不韦显然对他颇有信心,呵呵笑道:“好!记着点到即止。”

只有管中邪和许商同时皱起眉头,显然并不看好连蛟。鼓声轰然响起,众人均知好戏立即开场。

两人隔开丈许,并排面向主席位的小盘、吕不韦和朱姬,先致以武士敬礼,随即转身面向对手,四目接投。韩竭平时虽予人倨傲无礼的印象,这时却像变成另外一个人般,非常沉着,全神贯注打量对手,没有半点轻敌或疏忽大意。他右手握剑柄,稳定而轻松,两脚微分,不动如山,虽没有摆出架势,却比任何姿态更有震慑人心的高手风范,项少龙和滕翼等也暗暗为他喝采。他的眼神变得剑般锐利,没有透露出分毫心中的情绪,使人觉得他深不可测,难以猜度。大堂内鸦雀无声,人人屏息静气,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感觉,非是各人今晚特别有耐性,而是没有什么特别大动作的韩竭,已足以生出强凝的气势,镇慑全场。最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是他竟清楚传达出一种信息,是他不出手则已,否则必是石破天惊的攻势。

滕翼在乌应元后侧过来奇道:“这小子与善柔同出一门,为何剑路上却完全不同呢?”

项少龙刚和纪嫣然交换个心生惊异的眼神,闻言道:“只从曹秋道能**出两个不同的徒弟出来,可知曹秋道确已达大宗师级的境界。”

滕翼点头同意。要知若是一般下乘剑匠,只知照版煮碗地把自身技艺授与徒儿,很容易培造出另一个自己来。只有博通剑术的宗师级人物,才懂得因材施教,令徒儿发挥出本身的优点和特长。善柔以快为主,剑走飘灵。韩竭则以稳为重,剑法求势求狠。从两者的分别,可以推测出曹秋道的成就。

另一边的连蛟虽一向狂妄嚣张,际此生荣死辱的关键时刻,变得气度沉凝,严阵以待。表面上一点看不出他落在下风,还拔出长剑,横在胸前,威势十足,可是众人总有他给剑尚未出鞘的韩竭比下去的感觉。两人对峙半盏热茶的工夫,韩竭忽地微微俯前,像只寻到猎物弱点的斑豹般,双目厉芒剧盛,凝注对手。事实上两人的距离没有丝毫改变,但众人却猛地感到韩竭已主动出击,个中情势,确是难以言喻。果然身在局内的连蛟在对方惊人的气势压迫下,不得不立即发难,爆出震撼全场的一声咆吼,手中剑化长虹,在暗含奥理的步法配合下,越过近丈的距离。长剑变化几次,最后斜挑韩竭握剑柄的手。

明眼者知他剑势的每一个变化,不但以之迷惑敌人,还藉而加速增劲,使攻至敌人时气势力道均臻达最巅峰的一刻。而他直取对方握剑的手,更是厉害,务令韩竭不能全面发挥剑招。纵使伤不到人,但高手交战,只要一旦失势,绝难平反败局,所以无论在剑术上或战略上,连蛟无疑已可跻身第一流剑客的行列。这时包括项少龙等人在内,都觉得韩竭过于托大,暗叫可惜。

“锵!”韩竭右脚移前,身子奇异扭侧,寒光闪闪的剑滑一截出来,在灯光照耀下爆起一团耀人眼目的异芒,一分不误地只凭露出半截鞘的剑刃硬挡连蛟迅若闪电、厉若雷霆的一剑。连蛟想不到对方胆大至此,已来不及变招。韩竭再踏前一步,右肩一耸,往连蛟胸口撞去,右手同时用力把剑推回鞘内,神乎其技地夹着连蛟的少许刃锋。全场各人无不动容,如此剑法,世所罕见。这样当然锁不死连蛟的长剑,但已足使他剑势顿挫,若被对方肩头撞上胸口,更要当场出丑,骇然下连蛟抽剑猛退。惊天动地的攻击,立时冰消瓦解,还惨失主动之势。

“锵!”韩竭那把光华流动得有若幻象的宝刀,终于出鞘。只要不是瞎子,该知是把不可多得的利刃。项少龙自问亦知韩竭的剑更胜李牧赠给他的血浪。

滕翼叹道:“连蛟完了!”

“停手!”

众人齐感愕然。韩竭的宝剑本要乘势追击,闻言只好倏然立定,剑回鞘内。连蛟仍被韩竭气势所慑,虽未露败象,但只看他连退七步,当知他形势颇为不妙。众人定过神来,循声望去,发话者原来是管中邪。

管中邪哈哈一笑,道:“敢问韩兄,这把宝剑出自何人之手,叫什么名字。”

若换了别个人说这番话,必会惹得全场起哄,怪管中邪取巧为己方的连蛟解困,可是管中邪自有一股理所当然的风度,教人不敢妄评他在施展诡计。韩竭刚好面对管中邪的一方,微微一笑,剑再离鞘,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竟甩手掷出,风车般向管中邪旋去,由于运劲巧妙,长剑到达管中邪身前三尺许时,刚好是剑柄的一方向着管中邪。众人目瞪口呆,管中邪轻轻松松,漫不经意的探出巨手,指曲成虎爪,拇指在下,准确无误地舍剑柄而捏着刃身。时间似若停顿下来,本是狂旋的宝剑余势全消,乖乖的给锁死在管中邪的五指关内。管中邪横剑眼前,啧啧称善。

韩竭见管中邪露这一手,像其他人般为之动容,道:“剑名破军,乃敝师珍藏七大名剑之一,出自欧冶子之手。”

全场立时起哄。欧冶子乃铸剑大师,古今除干将莫邪夫妇外无人能及,只此一剑,随便可换来足够普通人一世用之不尽的钱财。最尴尬的是连蛟,呆立堂心,进退不得。

管中邪又欣赏半晌,将剑抛还韩竭,笑道:“剑好人更好,这一仗是敝师弟输了,异日若有机会,必向韩兄请教高明。”

众人掌声轰起,却非为韩竭的绝世剑术,而是对管中邪的风度心折。嫪毐等自然不大是味道,项少龙等却是心中佩服,管中邪耍出漂亮的一手,既技惊四座,救回连蛟,更压下了韩竭的锋头,一举三得,真亏他的应变能力。

众人望望管中邪,又瞧瞧项少龙,显都感到管中邪的锋芒,突然间把项少龙全盖过去。

吕不韦显然对得力手下应变避辱的手段非常欣赏,举杯道:“来!让我们为这场别开生面的比试喝一杯!”

众人欢呼声中,举杯回敬。连蛟一言不发,返席去了。韩竭则接过仆人递上的美酒,饮胜后施施然回席,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吕不韦再要说话,嫪毐后席的国兴忽然站起来,先向小盘等施礼,大声道:“刚才一战,虽是精采,却未能尽兴,小人斗胆,想请一位高人下场陪小人玩上一场,以竟余兴,请太后、储君和仲父赐准。”

此语一出,顿时全场肃然,暗猜他欲挑战何人。

嫪毐也皱起眉头,显是此事并未先得他同意。只有邱日升等渭南武士行馆诸人,人人脸有得色,不用说是早有预谋,想借此机会,重振行馆在咸阳的声威。项少龙脑际灵光一现,已知道国兴要挑战的人。

在嫪毐的人之中,以邱日升为首渭南武士行馆中人,实与嫪毐门下其他客卿有显而易见的分别,因为他们并不须倚赖嫪毐而存在,而是秦国本土的一股势力。邱日升等现在须依附缪毒,皆因开罪吕不韦,故一旦阳泉君失势,他们只好掩旗息鼓,躲了起来。可是本身仍是一股不可轻侮的势力,与秦国军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利害关系下,他们借助嫪毐的荫庇重开场馆,而嫪毐亦因他们而实力倍增。双方纯为一种利益的结合,不存在谁是主子的问题。故现在国兴出场欲藉比武重新树立行馆的威望,虽是早有预谋,却连嫪毐在这刻之前仍给蒙在鼓里。项少龙只凭嫪毐和邱日升截然不同的两个表情,立时推断出他们间的真正关系。

听得国兴摆明要挑战某人,吕不韦还以为又是针对他旗下的人,心中暗喜,打定主意,无论他说出的是何许人,亦要以剑术能与管中邪并驾齐驱的上蔡第一剑手许商上阵,好大挫嫪毐和邱日升的气焰。迫不及待下,哪还有闲情向朱姬或小盘请示,哈哈笑道:“国先生确是豪气干云,只不知所说高人,指的是哪一位高人?”

国兴再一施礼,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到荆俊脸上,冷然道:“国兴借此良机,愿请荆副统领指教。”

此语一出,登时全场起哄。

荆俊先是呆了一呆,接着喜上眉梢,正欲大声答应,一阵比天籁仙乐还好听的女声响起道:“不行!这场比试该是我的。”

众人循声望去,包括国兴在内,无不愕然以对。原来说此豪语者,竟是与琴清以色艺冠绝当代,美艳不可方物的才女纪嫣然。众人虽知纪嫣然武技高强,可是知道尽管知道,总是难以相信如此美丽娇柔的尤物,会是赳赳男儿的对手。国兴乃渭南武士行馆馆主邱日升之下最著名的人物,向负盛名,无论娇滴滴的才女如何高明,体能气力各方面理该难以和这种顶级的剑手比较,故骤听下全都呆了。荆俊自不能让嫂子冒险,欲反对之时,却给旁边的滕翼制止。

国兴则颇感尴尬,呆望纪嫣然好半晌,说话困难地道:“唉!纪才女身娇肉贵,小人怎敢冒犯不敬,更没有这个胆量,嘿!”

项少龙对纪嫣然要出手,并不太感意外,因为日前当好娇妻闻知国兴言语中伤他项少龙,曾大发雷霆,表示要教训国兴,现今有这么千载一时的良机,岂肯错过。他同时注意到朱姬正狠狠盯着纪嫣然,眼中射出包括嫉忌在内的复杂神色。

厅内人人默然无声,静观事情的发展。纪嫣然仍是那副娇慵倦懒的动人样儿,一点不像即赴战场的女武士,先向项少龙甜甜浅笑,盈盈而起,走出席位,来到大堂中央处。平时众人望她,均须遮遮掩掩,现在有此机会,无不狠盯着她,饱餐秀色。纪嫣然先向主家席的小盘、吕不韦和朱姬致礼,忽然解下华美的外袍,随手挥送地上,露出一身把她山峦起伏、美不胜收的体态表露无遗的紧身白色武士服,全场登时响起叹为观止的声音。项少龙想起当日杜璧派人追杀他们,曾意图活捉纪嫣然,不由乘机朝他瞧去,只见杜璧固是目不转睛,他旁边的蒲鶮更是瞳仁差点瞪得掉下来,垂涎欲滴,登时恍然大悟。场内不论男女,均被纪嫣然倾国倾城的艳色震慑。

只听她口吐仙音道:“国先生请勿小觑我们女儿家,否则若吃大亏,莫怪嫣然没有预先警告。给我拿枪来。”

负责掌管飞龙枪的乌光,连忙解囊取枪,忙个不了。

国兴给纪嫣然妙目一扫,登时失魂落魄,浑身发软,叹道:“这场算小人输了吧!国兴实无法兴起与才女动剑弄枪之念。”

纪嫣然一把接过乌光跪献的飞龙枪,先不理国兴,扬枪洒出一片枪影,再收窄枪圈,登时滚滚枪影,在娇躯四周烟花般烁动不停,好一会变回横枪胸前的静态。喝采声轰然响震,小盘和吕不韦都报以热烈掌声。国兴脸上首次露出凝重神色,耳闻哪若目见,他终于清楚纪嫣然之能名震大梁,自有真材实学。邱日升等行馆之人,均面面相觑,自问若设身处地,亦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惊心动魄的枪法。

蓦地一声长笑,转移众人注意力,蒲鶮捻须笑道:“无论换哪一个人下场,此仗必败无疑,试问谁可狠下心肠,冒犯我们的纪才女。”

掌声再起,显示各人赞同蒲鶮的话。

纪嫣然微微一笑,眼尾都不扫向得意洋洋的蒲鶮,欣然道:“既是如此!请国先生挡嫣然十枪,若嫣然无功而还,算国先生胜出。”

事实上在场诸人无不希望她显露一下身手,但又不希望她有任何损伤,闻此解决方法,登时采声四起。

滕翼低笑道:“国兴今天有难哩!”

项少龙暗忖即使换了自己,若是只守不攻的话,恐怕三数枪便要吃不消,点头同意。

国兴尚未有机会回答,小盘冷然道:“国先生搦战在先,现在有人应战,自不许临阵退缩。为免国先生故意落败,若先生挡不了这十枪,国先生将永不被寡人录用,国先生好自为之。”

邱日升等无不闻言色变。要知加入武士行馆的人,最终目标是借此阶梯,晋身军队仕官级的职位,假若国兴永不被录用,那他的前途立即完蛋。各人此时均知小盘对国兴公然向项少龙方面的人挑战一事,动了真怒,同时也感受到未来秦始皇不可一世的霸气。

嫪毐和朱姬隔远交换个眼神,互相看出对方的惊骇和怒火。因着嫪毐的关系,朱姬和小盘的分歧愈来愈大。不过这次嫪毐完全是无妄之灾,站在他的立场,现下最大的敌人乃吕不韦而非项少龙,说他不恼邱日升等,就是骗人的。这些资料和分析全给冷眼旁观的项少龙一一收进脑袋,好寻找可瓦解武士行馆和嫪毐的伙伴关系的计策。

国兴施礼后,“锵!”的一声拔出佩剑,向纪嫣然敬礼道:“嫣然小姐请赐教。”

纪嫣然淡淡道:“嫣然这十枪只攻先生手中之剑,保证不会伤及先生身体,先生可抛开所有顾虑,全力防守。”

在场之人,包括国兴在内,均听得先是怔在当场,旋又心中折服,感受到美丽才女高尚的情操。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可看出纪嫣然的枪法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而长枪本就是远距离的攻击武器,如果以剑对枪,任由长枪把利于强攻的特性发挥殆尽,想不落败只是天方夜谭。国兴虽是纪嫣然心中因其言语辱及夫君而痛恨的敌人,但因事情牵涉到国兴毕生的荣辱前途,所以她故意放他一马,令国兴能放手抵挡,不用因要顾着防护要害,致处处受制。由此衍生的利害优劣,实有天壤云泥之别。而在另一方面,纪嫣然并没有顺应小盘的指示,乘势使国兴颜脸尽失,永不超生。可见才女特立独行,绝不会因任何人的影响而失去本身行事的原则。说到底,国兴他们并没有如吕不韦般与项少龙方面有解不开的仇恨。席内的邱日升却脸色阴沉,冷哼一声,丝毫不领情。

反是国兴露出感激之色,深深向纪嫣然鞠躬致敬,然后摆开架式斜挺长剑,道:“请小姐赐教!”

宴堂上鸦雀无声,等待才女出手。另两个辅厅拥至愈来愈多的宾客,挤得席位外围处水泄不通,插针难下。今夜事情的发展,在在出人料外,教人无法猜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纪嫣然虽有点“违背君意”,可是由于纪嫣然乃项少龙娇妻,又是小盘最欣赏的美女之一,大秦国储君一点不以为忤,趣味盎然地全神观战。朱姬眼内嫉忌之色更浓了,近墨者黑,朱姬与卑鄙小人嫪毐混在一起,性情在不知不觉中起了不良的变化。

吕不韦却是更恨国兴。刚才管中邪耍了无比漂亮的一手,把劣局平反过来,压下嫪毐的威势,本是非常圆满,只要管中邪能再击杀项少龙,今晚便是大获全胜。岂知给国兴这么出来乱搞一通,惹出纪才女,项少龙方面立时声威大振,把他和嫪毐全比下去。坐在管中邪旁的吕娘蓉呆瞪着纪嫣然,透射出茫然之色,忽然下面管中邪稳定有力的手探过来,抓起她的柔荑。吕娘蓉芳心抖颤,想起或者就是这只手把项少龙杀死,不由朝对面的项少龙望去。只见他深情地凝望有若天仙下凡的纪嫣然,半点没留心自己,心中涌起一阵失落的感觉,忙把管中邪的手紧紧回握。

“当!”枪剑交击,响震全场。纪才女终于出手。长枪由纪嫣然手中电疾射出,看似标刺国兴面门,其实取点却是稍高一些,斜掠国兴扎着武士巾的发髻,揭开此战的序幕。

若要国兴去猜纪嫣然的第一枪会是如何使出,他定会猜武技高明的俏佳人以其灵活的枪法,虚虚实实的惑他耳目,使他在难以封格下,退而避之,失去凭膂力一出手便压制长枪的机会。事实上刚才纪嫣然示威性的枪法表演,早把这印象铸刻在国兴的脑海里,故看似简单直接的一枪,确是大出他意表,纪嫣然这把飞龙枪,与一般长枪的最大分别是罕有的全钢枪,没有木杆枪刚柔兼备的特性,份量沉重多了,更不虞被削断,镖刺时不但速度特快,亦占了本身重量的便宜,力道非是一般木杆枪可比。且由于国兴惑于先入为主的印象,想不到对手舍巧取拙,故到发觉她弃繁取简的一枪攻来,登时失去预算,仓卒间只好沉腰坐马,挥剑挑格,与飞龙枪毫无花假地硬拚一记。

管中邪却是心中暗喜,全神留意飞龙枪的特性和枪法。谁都知项少龙不擅用枪,若要以枪来对付管中邪,自须向以用枪名著天下的纪才女取经。故管中邪愈能在这难得的机会上把握她的枪法战术,等若先观项少龙预演一场,识破敌手的虚实,更能胜券在握。

国兴的剑格上长枪,虽发出一下脆响,但却骇然发觉飞龙枪的力道并非想像般中的狂猛,还有种似无实质的感觉,使他感到难以发力。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事,但却又是最合情理的。长枪应剑往上弹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国兴自应乘势抢往纪嫣然近处,发剑进击,以近身肉搏的方式,瓦解对手长兵器的优势,可是因为国兴可守而不可攻,故纵然对方有此破绽,他亦惟有坐失良机。

在千百对目光注视下,纪嫣然踏着奇异的步法,纤腰一扭,把飞龙枪单手拖回来,再双手握枪,借腰马之力又把飞龙枪送出去。国兴因刚才错估纪嫣然的力道,长剑多往上移近尺,才能回收,就是这么的慢了一线,飞龙枪像条活过来的毒蛇闪电般直击他挂在右腰的剑鞘。国兴至此亲身体会到纪嫣然枪法的厉害,迫于无奈下后退横移。

全场立时采声雷动,除行馆和嫪党的人保持沉默外,人人均为纪嫣然打气,荆竣乌言著、昌平君等属项少龙方的人,更是叫得喉咙差点破了。项少龙看着美赛天仙、灵动如神的绝世佳人,想起自己正是拥有她的男人,心中那种志得意满的感觉,更是令他心醉神迷。连他也想不到只是第二枪,纪嫣然就把国兴迫得仓皇退避。

纪嫣然嘴角逸出一丝无比动人的笑意,令人感到她仍是游刃有余。但她手中的枪却一点没有闲着,在迅快的步法下,直刺的枪改变角度,电射往移退后国兴右方的空档。包括国兴在内,众人均为之愕然,不明白刺空的一枪能对国兴构成什么威胁。岂知纪嫣然娇躯行云流水般飘前两步,枪杆变得紧贴腰身的一刻,身子急旋,借转动之力,飞龙枪由直刺变成横扫,取的仍是国兴的剑鞘。国兴若给扫中,保证要横跌地上,但却不会伤到他的身体,因而没有违背她许下的诺言。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颠倒不已。纪嫣然每一枪都是那么出人意表,但又是那么动人悦目。尤其是她娇躯在动作时表现出的活力,令人更是心弦震动,叹为观止。

国兴先失两着,本打定主意怎也要货真价实地与纪嫣然硬拚一招,凭男性比女性更强的体能瓦解她一枪比一枪厉害、延绵不绝的惊人枪法。可是面对纪嫣然借整个身体的旋动力量扫过来的一枪,国兴只好打消原有主意,使出卸劲,长剑斜斜由上劈往飞龙枪,同时往后再退一步。就在剑枪快要交触,飞龙枪灵动如神迹般往上跳起,幻出漫空枪影,晃动跳跃间,长江大河般往国兴面门涌过去。如此枪法,即使管中邪这种高手亦看得心中叹服,其他人更是疯狂呐喊,为她助威,一时堂内沸腾着掌声人声,把气氛推上炽热的高峰。

“当!”国兴也是了得,竟在重重枪影中找到真枪所在,可是因变招仓卒,力道不足,清音激响后,不由再退一步,手臂给震得又酸又麻。至此纪嫣然总共击出四枪,而国兴则连连失利,认真来说半枪都守不住,虽未可算败,已大失面子。国兴暗忖如此下去,恐怕再挡两枪,保证剑刃脱手,猛一咬牙,往大堂进口一方的广阔空间疾退开去。

堂内立即嘘声四起,但确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纪嫣然已绝对地掌握主动之势,把国兴戏弄于股掌之上,唯一扳回劣势的方法,是离开飞龙枪所笼罩的势力范围,以重整旗鼓、站稳阵脚,同时让被飞龙枪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手臂争取复原的空隙。

纪嫣然娇叱一声,竟滚往地上,左手紧握在飞龙枪枪尾处,借势下枪头先撞地面,然后弹起来,如影附形的赶上急退的国兴,挑向他的鞘底。高手如管中邪、韩竭和许商等此时无不敬服,此枪最巧妙处是借拍地的力道,使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这一枪绝伤不了国兴,但只要触及国兴剑鞘,当然该算他输了。国兴更是魂飞魄散,也亏他了得,硬是顺势一个筋斗,翻腾往后。但众人均知他已输了,当纪嫣然再由地上弹起来,阵脚大乱的国兴更加不济,除饮恨枪下外,再无其他结局。邱日升等均露出不忍卒睹的表情,今晚武士行馆势将颜脸无存,以后还凭什么作为大秦训练剑手的最高机构?

国兴心叫“完了”时,纪嫣然弹立而起,枪收背后,含笑而立,那种由极动转作极静的对比,配合上她一贯娇慵俏逸的从容风姿,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国兴落地后跄踉再退三步,横剑胸前,胸口急剧起伏,讶然望着美丽诱人的对手。

闻名天下的才女仍是气定神闲,盈盈浅笑道:“嫣然攻了五枪,先生挡过五枪,而嫣然之所以能着着领先,皆因先生遵诺只守不攻,不若就此作罢,算我们不分胜负。”

小盘鼓着掌站起来,大笑道:“好一位纪才女,谁能不心悦诚服,由今天开始,才女就是寡人太傅。”再转向国兴道:“国先生能紧守寡人之命,只守不攻,亦是难得,就赐你为都骑第三副统领之职,归项统领管辖。”

纪嫣然喜孜孜的和脸有愧色的国兴下跪谢恩,项少龙心中生出既奇异又欣慰的感觉。

小盘终于长大成人,不但识破武士行馆和嫪毐间只是利益的结合,还压下心中的喜恶,以非常的手段把国兴收纳过来,岂是一般俗子凡夫能有的心胸气魄。谁都估不到此事会以喜剧收场,一时采声四起,但均是为纪嫣然欢呼。“才女”之声,喊个不绝。只有邱日升仍是脸寒如水,眼露凶芒,一言不发。

吕不韦也恨得牙痒起来,暗忖只要干掉项少龙,其他人还何足道哉,倏地起立,大笑道:“怕该是主菜上席的时候。”

坐着立着的逾千宾客,立时静下来,目光集中到权倾大秦朝的人物身上去。

吕不韦踌躇满志,准备宣判项少龙的死期般颁告两人的决战,吕娘蓉倏地站起来,斩钉截铁道:“不用比武了,女儿决定嫁给中邪,只好辜负项大人的美意。”

此语一出,吕不韦的笑容立即凝固,呆在当场。管中邪则雄躯一震,眼中厉芒闪闪,朝正愕然向吕娘蓉瞧来的项少龙望去,谁都知道这一向沉稳冷狠的人失去方寸。其他人更无不面面相觑。如此一来,这场万众期待的一战,岂非就此告吹。杜璧、嫪毐等更难掩失望之色,因为无论两人中谁饮恨收场,对他们均是有利无害。而嬴盈、昌平君、王龁等却是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秦国一向严禁将士私斗,项少龙和管中邪同为军方将领,苦无藉口下,纵是恨不得项少龙杀死管中邪的小盘,亦不能自坏规矩,硬要他们斗上一场,否则法何以立?宴堂肃默无声。吕娘蓉坐回去,低垂螓首,酥胸高起低伏,处于激动的情绪里。

项少龙凝神瞧吕娘蓉好一会,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暗忖刚才因开罪她,所以她故意在众人前扫他的面子,筹码则是她的终生大事。但说到底,吕娘蓉便像嬴盈般,还是较倾向管中邪。

吕不韦气得脸都红了,责怪地狠狠盯吕娘蓉几眼,眼珠一转,呵呵一笑坐下来,向右边的小盘笑道:“小孩子总是拿不定主意,不过本仲既有言在先,此事理该由老夫作主,否则岂非失信于天下,诸君意下如何?”

吕娘蓉娇躯猛颤,抬起头来,正要说话,管中邪在下面握紧她的手,凑近沉声耳语道:“娘蓉切勿再令仲父难堪。”

吕娘蓉呆了一呆,偷瞥项少龙一眼,又垂下俏脸。

小盘好整以暇道:“仲父言之成理,何况比武挑婿,我大秦自古已有此风尚,故假若仲父认为这场比武不宜取消,太后又没有意见,寡人自然全力支持。”

众人的目光全转移到朱姬处,候她出言,气氛紧张得像引满的强弓。

这握有实权的大秦太后一对美眸射出复杂难明的情绪,先深深瞥嫪毐一眼,再朝项少龙望去,忽然俏脸血色尽退,口唇微颤下娇喝道:“项管两位卿家的比武,就如仲父所请,如期举行。”

采声震天而起,整个华堂沸腾起来。项少龙的心却像给利刃狠狠剜割一下,知道在嫪毐和他之间,朱姬已选择毫无保留地投向嫪毐。现在凡是深悉管中邪实力的人,均认定他项少龙必败无疑,朱姬的支持比武,正代表她希望自己给管中邪杀死,一了百了。自己和朱姬的关系发展到此等地步,只有叹一句“造化弄人”,除此还有何话可说?

吕不韦雄壮嘹亮的笑声再次响起,大喝道:“少龙、中邪之战,立即开始!”

宣布惹来另一阵**的采声。鼓声喧天而起,更添热烈的情绪。管中邪低声安慰吕娘蓉两句,长身而起,全场立即静下去。这声名直迫项少龙的超级剑手只是随便一站,便有种不可一世的气概,教人心生敬畏。

管中邪步出席外,含笑接受众人的注视和喝采,当到达大堂中心空地处,从容立定,向主家三席敬礼道:“能得太后、储君和仲父恩准与项大人比武较技,实中邪生平快事,微臣死而无憾。”

众人听他说得豪气,又隐含分出生死始肯罢休之意。情绪再高涨起来,拍得手掌都烂了,呐喊得声音嘶哑。项少龙的脸色却颇为难看,当然不是为比武一事,而是对朱姬的转变感到无比痛心。众人却以为他是怯战,大感奇怪。项少龙深吸一口气,压下汹涌波动的情绪,站了起来。就在此刻,他知道自己已被朱姬的绝情深深地伤害了。项少龙生性重情重义,为了朋友,完全置自身的安危荣辱于不顾,所以赢得像李园、龙阳君、韩闯、图先等人生死与共的交情。他对朱姬更是情深义重,岂知最终却换来此等对待,哪能不心生怨怅。在万众注目中,他来到管中邪旁丈许处立定,施礼后目光落在朱姬脸上。两人目光一触,朱姬立即垂下头去。

项少龙化悲痛为力量,哈哈一笑道:“拿刀来!”

众人闻“刀”而愕然,管中邪虎躯一震,眼中厉芒烁闪,往他望来。荆善走了出来,跪地奉上仍插在鞘内的百战宝刀。项少龙接过百战刀,交往左手拿着。讶异之声四起,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式样奇怪的兵器上去。

小盘禁不住大奇道:“项卿家手上兵器,究竟是什么东西?”

项少龙手握宝刀,立有神彩焕然的感觉,因朱姬而来的渗淡情绪一扫而空,万丈豪情由心内涌起,朗声答道:“此乃微臣亲自设计的兵器,称之为‘刀’,名曰‘百战’,取的是孙子兵法中‘百战不殆’之意。”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恨不得他立即把百战刀拔出鞘来一看,偏是项少龙毫无此意。

吕不韦惊异不定道:“少龙不是说过要以飞龙枪应战吗?为何出尔反尔?”

昌平君哈哈笑道:“仲父此言差矣,兵家之道,正在于诡变无常,教人揣摩不定,少龙明是枪、暗实刀,深合兵家之旨,为何仲父反有出尔反尔之责?”昌平君这几句毫不客气的反驳话一出,众人泛起非常特别的感觉。昌平君虽当上左相,但由于德望未足,故一直受人轻视,而他本身亦如履薄冰,战战兢兢,颇为低姿态。现在他侃侃而言,主动为项少龙辩护,可知他已逐渐建立当左相的信心和地位,敢与吕不韦争一日之短长。

对昌平君,小盘自是全力支持,微笑道:“左相国之言有理,项卿家能设计出这种史无先例的奇异兵器,更使人迫不及待,好一睹百战宝刀的威力,若仲父再无说话,寡人宣布比武开始。”

吕不韦压下心中怒火,暗忖待收拾了项少龙,才来慢慢整治你昌平君,肃容道:“请储君宣布!”

小盘目光落在项少龙握于左手仍深藏鞘内的百战宝刀,欣然道:“比武开始!”

鼓声再次骤起。把各人的心弦全拉紧了。支持项少龙而又不知百战刀威力的人,一颗心都提到喉咙顶。一来他们对新鲜出炉的怪异兵器毫无信心,二来更由于项少龙向以剑法称雄,忽然换了柄从未上场的新颖兵器,火候和技法方面均应有问题,实是不智之极。最高兴的却是蒲鶮,若比武不成,他最多是把原银奉还各大小赌客,但假若项少龙得胜,由于有乌应元的赌注,将使他损失惨重。现在见项少龙竟以这么一把不称手的怪家伙应战,自是喜形于色。自古以来,剑在所有人心目中早建立起至高无上的地位,乃近身格斗的王者,随之而来的是源远流长的剑术文化,一时间谁都不能扭转本是根深蒂固的想法。除纪嫣然等知情者外,只有小盘对项少龙最有信心。那来自孩提时对项少龙的崇拜,没有任何力量可转移他这种心态。另一个不敢小觑百战刀的人是项少龙的对手管中邪。基于一流剑手的敏锐直觉,他首当其冲地感受到项少龙握上百战刀时立即随之而来的强凝气势和信心,故一点不敢学其他人般生出轻视之心。

鼓声倏歇。宴堂内声息全消,有的只是沉重的呼吸声和间中响起的咳嗽。此时所有人全涌到宴堂内,席位间插满全神观战的人。两人缓缓转身,面面相对。

管中邪左手握在长击刃的剑把上,躬身施礼道:“项大人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令人惊喜无穷,不论胜败,下属仍是真心折服。”

项少龙感受着刀鞘传来奇异的感觉。这载有中国第一把刀的鞘子绝非凡鞘,而是由清叔以铬混和后制成的钢鞘,质地远胜一般剑鞘,又不会像时下剑鞘般容易生锈,本身可作格挡的武器,此事管中邪当然不会知道,但他却没打算瞒他,以微笑回报道:“管大人留心,我这把百战刀的鞘子也可当作武器般用的。”

管中邪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点头道:“多谢项大人提点,请大人赐教。”

项少龙嘴角飘出一丝笑意,虎目扫过正目不转睛看他们的嫪毐等人,其中的韩竭更专注得像是他上场那样。过两席的吕娘蓉则花容失色,茫然望着他们,接触到项少龙眼睛,樱唇轻颤,却没有躲避他的眼光。

项少龙的目光最后回到管中邪身上,从容笑道:“管大人准备好了吗?”

管中邪退后三步,“锵”的一声拔出长击刃,摆开架势,刃尖斜举胸前,遥指项少龙。一股凛冽的杀气立时弥漫全场,生出凶险无匹的可怕感觉。

“咿唉!”项少龙微俯往前,虎目神光电射,凝视对手,同时以右手把百战刀抽出少许,立时光芒烁现,生出另一股强大气势,堪堪笼罩对手。所有人立时呼吸顿止,静待随时展开的恶战。

项少龙道:“管大人请!”

管中邪双目厉芒亮起,肃然道:“项大人请。”

外人还以为管中邪故作谦让,只有项少龙知他因未能摸透百战刀的虚实,故采守势,以静制动。

项少龙低吟道:“刀名百战,战无不胜,管大人小心。”

“锵!”百战刀终离鞘而出,却没多少人能清楚看到这宝贝的样儿,更没有人可想像得到百战刀会是如此霸道。即使曾试过宝刀厉害的滕翼等人,亦想不到在实战时毫无保留的情况下,百战刀有如此威力。在万众期待中,百战刀像阳光长虹般由鞘内拔出来,随项少龙前冲的势子,化为迅雷急电,划过两人间丈许的空间,往严阵以待的管中邪劈去。观者人人张口瞠目,却没有人能叫出声来。

管中邪也吃了一惊,想不到项少龙一出手就是舍身猛攻的姿态,忙横移一步,沉腰坐马,运剑挡格。

“当!”一声激响,震慑全场。先是刀风破空的急啸声,牵引所有人的听觉,到刀剑交击,管中邪随着响音,虎躯剧震,虽化解了项少龙凶厉无匹的一刀,但绝非轻松容易。这一刀因全无留手,故能造成如此可怕的威势,但弊处却是后着难继。

项少龙心中惊懔,本以为这一刀至少可把管中邪劈退半步,岂知对方的脚像生了根的硬生生把惊天动地的一刀挡格过去。管中邪武功确是大有进步,难怪熟悉管中邪情况的人不看好他项少龙。

像管中邪这种高手,已臻达人类体能极限所能攀上的巅峰状态,要进步谈何容易。目下他这近乎奇迹的更上一层楼,项少龙正是大功臣。若没有他作为激励管中邪的目标和对象,管中邪绝难臻目下的境界。

管中邪竭尽全身之力,硬架项少龙这一刀,心想若让对方展开刀法,那还得了,觑准他旧力衰竭、新力未生的一刻,借身子前冲之力,长击刃迫压着百战刀不放,强往项少龙推去。

“口曳*!”刀剑摩擦下,发出一声难听之极的声响。项少龙力道始终及不上管中邪,给他推得倒退两步。纪嫣然等立时花容失色,果然管中邪把握得时机,长击刃回旋而出,借身体的横移,避过百战宝刀笼罩的空间,由项少龙左侧标刺他胁下露出的破绽。更因管中邪使的是左手剑,这一着无论在角度、速度和机会的拿捏上,均到了妙若天成的至境。

就在爱护项少龙的人惨不忍睹,而恨他者或买他输者大喜若狂之时,“锵!”的一声,项少龙左手刀鞘以一招“以守代攻”,硬架管中邪必杀的一剑,还余势未尽,迫得管中邪于骇然中急退开去。全场各方人等,无不为项少龙这出人意表的一招目瞪口呆。以剑鞘御敌并非什么奇事,但像项少龙般能以左手运鞘像正常兵器般使出完整精采的招数,就是未之曾有。这正是项少龙暗中想出来的奇技,以补百战刀攻强守弱的弊病。当然,若对手非是管中邪,只是百战刀长江大河的攻势,足可教对方落败身亡,但若似刚才的情况,百战刀鞘可发挥救命的妙用。尤其墨子剑法乃天下最厉害的守势剑术,弃之不用实在可惜,这方面的缺陷,就由百战刀鞘继承。而若非百战刀鞘因混了铬而坚硬难毁,亦担当不了如此重任。种种条件加起来,就是项少龙此刻的百战刀法。

管中邪生平所遇剑手中,惟有项少龙在先后两趟比武均可硬生生把他迫退,心中叫糟,眼前电光疾闪,刀气滚腾,百战宝刀已如惊涛骇浪般乘势攻来。

“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项少龙展开领悟得来的刀法,在眨几下眼的工夫下向管中邪连劈七刀,每一刀所取角度均是刁钻无伦,像一道道的激电闪劈而来,在刺耳的刀风呼啸中,刀剑不住交触,以管中邪之能,初遇这种揉合了科学玄理和武学精华、史无先例的刀法,亦给杀得只有招架之力,不住后退。此时众人才懂得狂嘶猛叫。叫得最厉害的是田贞两姊妹和十八铁卫,如痴如狂。

高手如韩竭、许商之辈,亦为项少龙威势所慑,脸色大变。最惨的是蒲鶮,哪想得到项少龙比传说中的他还要高明百倍。每次百战刀劈中管中邪,长击刃都崩开一个小缺口,而它的主人却躯体剧震,有如被裂岸的惊涛拍击,震得东歪西倒。管中邪到挡第七剑,已略摸清楚项少龙的百战刀法,只觉每一刀劈来虽有破绽,但由于刀法太凶猛太凌厉,加上没有一定的成法,根本是无从反击。这亦是刀剑之别,一般剑法中的挡格招数,遇上以砍劈为主的刀,更由于这是刚发明的兵器,措手不及下,即使管中邪这种级数的剑手,也要大大吃亏。

百战宝刀就像变成急电和疾雷,滔滔不绝的化成一道道芒光,画过两人间的空间,每一刀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劈往管中邪。项少龙则变成充满慑人力量的天神,把领悟出来的百战刀法发挥殆尽,着着抢攻,既不用留手,更不须防范对方的进击。管中邪偶有还手机会,百战刀鞘就会施出墨子剑法,把破绽缝补得无隙可寻。观者只觉项少龙的刀法有若羚羊挂角,去留无迹,完全把握不到刀势的取点和下着。身在局内的管中邪更是苦不堪言。

“当!”的一声巨响,管中邪虽展尽浑身解数,再挡他一击,可是终吃不消此暗合物理一刀的冲击,给劈得连人带剑跌退两步,步法紊乱。项少龙知是机会来临,大喝一声,如影附形抢前三步,百战刀高举过头,当踏出第三步,百战刀由上疾劈而下,猛砍往管中邪额头正中处。

管中邪临危不乱,这时退已不及,除了运剑硬格,别无他法。“当!”刀剑交击。不堪砍劈的长击刃当中折断,就在百战刀破额而入前,管中邪表现出他惊人的身手,闪退尺许。

项少龙心中一叹,收刀而立,并不进击。

管中邪再跄踉退了一步,握着只剩下半截的长击刃,额际现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只是被刀气所伤。喝叫打气之声,倏地消去。两人目光交击,天地似若刹停下来。

片晌后管中邪露出一丝苦涩笑意,抛开手中断剑,躬身道:“项大人的百战刀确是厉害,下属甘拜下风。”

他不说项少龙武技高强,只赞他的百战宝刀,表明败因只在对方手中兵刃,故并非完全心服,而事实确是如此。欢声雷动中,小盘等无不暗叫可惜,若非管中邪长击刃断成两截,保证管中邪已变成淌在血泊内的死尸。吕不韦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吕娘蓉的俏脸再无半点血色,茫然看着场内两人。

小盘偷瞥神情木然的朱姬一眼,笑道:“此战确是精采绝伦,项太傅自创的宝刀和刀法,使人叹为观止。”

项少龙和管中邪忙向小盘敬礼。众人眼光不约而同集中往吕不韦,看他会否即场宣布把吕娘蓉许配给项少龙。

在吕不韦在不知如何应付之时,朱姬干咳一声,冷冷道:“此战虽借娘蓉之名,其实却非为她而战,故婚约之事,大可取消,少龙可有异议?”

项少龙当然不会反对,点头应道:“一切由太后作主。”

王龁长身而起,走了出来,到了项少龙前,接过百战宝刀,把弄半晌,转身朝小盘道:“少龙创出此种教人胆丧的兵器,实是非同小可,若用于马战冲刺战术,将大大加强我大秦军旅近身马战的威力,功劳之大,比之攻城占地,更是影响深远,已等似立下军功。故老将提议擢升少龙为大将军,负责训练三军,同时统率禁卫、都骑、都卫三军,保卫朝廷,名为都统大将军,请储君恩准。”

吕不韦和嫪毐等的脸色同时变得难看之极,偏是别无他法,因为以王龁的身份说出这么一番言之成理的话来,确教人无从反驳。

小盘心中大喜,差点要抱着王龁吻上两口,赞他识得体察龙心,欣然道:“大将军所说正合寡人之意,请太后赐示!”

朱姬方寸大乱,朝嫪毐望去,猛一咬牙,沉声道:“升少龙为大将军,实至名归,至于都统一职,牵涉到都城兵制改变,事关重大,还应从长计议。”

小盘心中大骂,盖王龁提议最厉害处,是把咸阳守军的兵权,全归于项少龙直接管辖之下。朱姬这么来一记避重就轻,只让项少龙升为大将军,小盘虽恨在心头,却又是无可奈何,惟有只宣布升任项少龙为大将军。

寿宴至此人人意兴阑姗,输得损手烂脚的蒲鶮更是空有满席佳肴,难以下咽。项少龙接受众人祝贺,小盘当众宣布五日后到渭河旁主持春祭,冲淡因比武胜败而引来的败兴气氛。项少龙见对面的蒲鶮脸无人色的频频与杜璧交头接耳,忍不住问岳丈乌应元,究竟在自己身上押下多少赌注。

乌应元忍着笑,先欣赏蒲鶮的大输家表情,低声道:“只不过三千两黄金吧!”

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对一般人来说,百两黄金该可合家人优哉悠哉活过这辈子,三千两黄金已属天文数目,再加上蒲鶮以一赔三输掉的数字,难怪大富豪也要消受不起。

宴会结束,吕不韦亲把小盘和朱姬送往大门,其他人轻松起来,纷纷过来向项少龙道贺,管中邪和吕娘蓉则双双悄悄溜走。滕翼和荆俊趁机先行一步,准备应付齐人的伏兵。

宾客逐渐散去,项少龙在乌应元、王龁、王陵、昌平君、桓齮等人的簇拥下,往大门走去,纪嫣然、琴清诸女随行在后。

昌平君笑道:“照我看由今天开始,再没有多少人敢正式向少龙挑战。”

项少龙心中苦笑,二十一世纪所有武侠小说、电影或电视剧中的第一高手,无不周身烦恼,只希望自己是例外的一个。

项少龙与纪嫣然诸女策马驰至离乌府几个街口的通衢处,滕翼和数十名精兵团的战士正在等候他们。众人纷纷下马。

滕翼走到项少龙旁,低声道:“我们的人比这批田单派来的死士更先一步进入隐蔽的战略要点,所以现在对敌人的形势了若指掌,只不知少龙想把来人全部歼杀,还是要尽量生擒敌人?”

项少龙凝望着长街黑沉沉的另一段街道,其中一截在到达府门前的路上由于两边都是参天古树,故特别幽暗,正是敌人伏击他们的最佳地点。沉声道:“二哥有什么主意?”

滕翼道:“要生擒敌人,自是要多费手脚,但由于我们人数比他们多上数倍,故可以在他们惊觉事败逃走,布下天罗地网擒捕他们,小俊已把城内驻扎的一团五百人都骑军调来助阵,保证没有人能溜掉。”

项少龙点头道:“一切照二哥意思办,田单这老狐狸真厉害,甫回齐国,立即派出一个暗杀团到咸阳来,而因有吕不韦的掩护,我们直至寿宴,始知道有这么一个杂耍团的存在,亦可见我们的情报网上有着致命的漏洞,此事之后,必须设法补救。”

滕翼点头答应,道:“我们去吧!”

项少龙、纪嫣然、十八铁卫随着滕翼和他的人,沿长街灯火不及的暗影迅速而行,不一会到达那截藏有伏兵的路段外。除了乌府门前两盏大风灯,整段路沐浴在星月黯淡的光晕里,有种荒凉凄美的感觉。

项少龙凑到纪嫣然的小耳旁道:“才女今晚显尽威风。”

纪嫣然把香喷喷的玉脸贴上他的大嘴,喜孜孜道:“哪及得上夫君大人?不过百战宝刀厉害得过了份,否则管中邪就老命难保,这是否叫过犹不及呢?”

滕翼也觉好笑,道:“怎会有厉害得过份这回事,应是管中邪气数未尽、命不该绝。不过这人实在身手惊人,竟能在剑断的一刻,避过百战刀的疾劈。”

此时十八铁卫等五十多人分散到各战略要点,甚至攀往附近房舍树木的制高点,把这端路段完全封锁。

项少龙沉声道:“事后我回想起来,管中邪是故意让我砍在缺口上,好断剑保命,此人的智计确是惊人。”

滕翼和纪嫣然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在那种情况下,管中邪仍能临危不乱,以这种骇人听闻的方法保命逃生,确是了得。有人来报,一切预备妥当,随时可以动手。众人等待项少龙的指令。

项少龙微笑道:“敌人现在锐气正盛,我们索性等他一个半个时辰,到他们惊疑不定,心慌意乱,将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

滕翼和纪嫣然齐声叫绝,前者道:“既是如此,我就使人去张罗些网索一类的东西,好擒拿敌人。”

滕翼行事去也,项少龙携纪嫣然到一棵大树下坐好,笑道:“今晚确是充满刺激和惊险的一夜,以吕不韦的性格,如此大失面子,可能更激起他谋朝篡位之心,幸好我们还有黑龙这着绝活,否则会很头痛。”

纪嫣然仰望星空,眼中闪耀幸福的光华,挨紧他昵声道:“有夫君大人在,吕不韦能有什么作为。若说行军打仗,王龁比徐先和鹿公两人更厉害,只要保住他不被吕不韦害死,吕不韦和蒙骜一天难以公然举兵,且秦人的忠君爱国,天下知名,哪到吕不韦随意操纵。我反更担心杜璧和蒲鶮,他们既有长安君成蟜这张可拿出来与储君抗衡的妙招,又可利用秦人反吕不韦的情绪,加上地方势力和东方三郡的人心不稳,兼与赵人勾通,除非不发动,一发动必酿成大祸,故不可不防。”

项少龙对爱妻的识见,一向佩服得五体投地,点头受教道:“多谢才女提醒,明天我入宫和储君、李斯、昌平君等商量,免致有起事来,猝不及防,乱了手脚。”

纪嫣然悠然轻叹,把头枕到他宽肩上,梦呓般道:“嫣然一生人中最感激老天爷的事,是嫁得项少龙为夫婿,自国破家亡,每逢失意之时,总不时想到了结没有意义的生命,幸好没有那么做,否则就不会有今夜既凶险又美丽的一刻。”

项少龙伸手环抱她香肩,感动地道:“才女垂青我项少龙,该是我感激零涕才对。”

纪嫣然坐直娇躯,喜上眉梢道:“这正是我们夫君大人独特之处,从没有像其他男人般视自己的女人为奴为婢。唔!清姊在此刻定是和廷芳、致致和小贞小凤秉烛夜谈,说的必离开不了你。”

项少龙正想说话,“砰!”的一声,在那截路的上空爆开一朵烟花,照亮昏黯的街道。在古代的照明弹下,隐见十多人正沿街狂奔过来。两人站了起来,发出命令,战争开始。一时杀声贯耳,战事转瞬变成你逐我走的追捕战。在项少龙方面张开的天罗地网下,敌人不死即伤,又或当场被擒。附近居民被惊醒过来,当然没有人敢出来观看。蹄声人声,粉碎这地区的安宁。当项少龙回到乌府门外,被擒下的齐人全体五花大绑,集中在主宅前的广场处。

荆俊报告道:“杀了二十五人,生擒六十七人。嘿!看来那最美的软骨女和侏儒都没有参与行动,唉!事实上里面没有半个是我们曾见过的齐人。”

项少龙驰入府门,只见被擒者虽疲倦沮丧,但人人脸带宁死不屈的神色,不禁心中暗叹。自己该怎样处置他们?

正踌躇间,蹄声由远而近,管中邪领着一队人旋风般冲进来,施礼道:“下属来迟一步,请项大人恕罪。”

项少龙等自知来者不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项少龙跳下马来,淡淡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一群小贼阴谋不轨,管大人尽管把他们带走,如何发落,由管大人呈来报告,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

不但是管中邪,滕翼、荆俊和纪嫣然也感愕然。谁都知项少龙不会这么好对付,只是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管中邪呆了半晌,正想说话,项少龙不耐烦地挥手道:“把人带走!明早给我一份报告,好让我知道是否有人在背后指使和弄清楚这批人的来历。”

管中邪虽惊疑不定,但还有什么话好说的。立即指挥手下把人押走,尸体都不放过。

项少龙与滕翼等步入大厅,荆俊奇道:“三哥为何无端端放过扳倒吕不韦的大好机会?”

项少龙笑道:“这批人没有一个曾在今晚的杂耍表演中现身,可知吕贼早有布置,即使这些人给我们逮着,亦不会泄出吕贼与此事有关。”

纪嫣然点头道:“若非如此,吕不韦就是大笨蛋,上次牧场之战,事后的余波弄得吕不韦一身麻烦,这次自然学乖了。”

滕翼皱眉道:“可是三弟也不须将人交给管中邪,只要我们严刑拷问,至少可套出这批人如何进入咸阳,从而发现可寻之迹,让吕不韦头痛一下也是好的。”

四人在大厅坐下,侍女奉上热茶,众铁卫守护四方。

项少龙微笑道:“这次让管中邪收押凶徒,目的是要钓他这条大鱼,可以想像在明天的报告里,吕不韦必会诿过别人,这是他们早拟好的策略,好能在除去我后,仍可借而打击别人。”

纪嫣然恍然道:“杜璧!”

滕翼拍案叫绝道:“我明白了,管中邪任由这么多人进入咸阳,自是有亏职守,我看他怎保得住都卫统领之职。”

项少龙淡淡道:“若没有蒙武、蒙恬两子妙棋,恐怕仍动不了管中邪,但现在有小武或小恬去当都卫统领,吕不韦哪犯得着坚持下去。从明天开始,都城三大军系全落在我们手上,吕不韦想造反就更困难了。”

纪嫣然赞叹道:“夫君大人算无遗策,但却要防嫪毐要争夺这位子,在太后支持下,他非是全无机会的。”

滕翼笑道:“由吕不韦去和他争个焦头烂额好了。”

此时远处隐隐传来车马之声,纪嫣然欣然俏立而起,道:“定是廷芳等回来。”

言罢朝大门走去。

荆俊神情兴奋起来,低声道:“三哥不是说过要去武士行馆找邱日升的晦气吗?今晚天色这么好,明天定是风和日丽,我们千万不要浪费这么好的日子。”

项少龙和滕翼同时哑然失笑。

滕翼抓着荆俊的肩膊道:“莫忘记我们的项大将军明天要带你这小子到鹿府正式提亲,你竟只想到打打杀杀。”

荆俊喜动颜色,自刮一巴掌,赧然应是。

一名女侍来到项少龙旁,低声道:“大人喝茶。”

项少龙没有留心,随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蓦地刀光一闪,侍女右手一翻,纤腰猛扭,手上现出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闪电抹往项少龙咽喉。完全出于本能的反应,项少龙仰跌后方,避过致命的一击,茶杯同时抛往后方。滕翼和荆俊同时大喝跳起来,荆善等大骇扑至。

侍女一个翻腾,射出手中匕首,同时往侧门处逸去,身手之快捷灵活,教人叹为观止。

项少龙刚跃起来,匕首插胸而入,惨叫一声,倒回地上去。滕荆两人魂飞魄散,齐往项少龙抢去。众铁卫此时已把刺客截着,激战起来。滕翼和荆俊扶起项少龙,撕开匕首插中处的衣衫,只见内里穿上由清叔打制、琴清缝纫的护身甲胄,匕首只能透穿少许,登时松一口气。

项少龙透出一口气,惊魂未定道:“不要杀她!”

滕翼大喝道:“项爷没事,生擒她好了!”

一声尖叫,侍女被乌光扑倒地上。项少龙把匕首拔出来,锋尖只沾少许刺破皮肉的鲜血。铁卫把女侍押到三人身前。项少龙定睛一看,赫然是杂耍团的台柱,最美丽的柔骨美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