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赏夕听了江芷容的话,思忖道:“事情绝对不会只跟你一个人有关系。你只是踢了他一脚,没有做别的。可是我在那里分明看到,屋门后面撒了很多药,谢川的身子离了藤椅老远。很明显,他是要过去拿那些药。”

若秦赏夕的推断是对的,那是谁将谢川的药扔到那么远的?

江芷容道:“难道谢怀远说的是真的?”

秦赏夕道:“八成是了。谢家现在没几个下人了,能在园子里当值的肯定都是信得过的亲信,照理说,没人会做出这种事,也没人敢做出这种事,除了谢怀远这个堂少爷。谢怀远自己也说了,如果深究起来,这事不是你做的,就是他做的。”

江芷容觉得她说的有理,不禁道:“这人太狠了。谢川纵然活该千刀万剐,可到底也将他养大了,不管待他够不够亲近,可到底也没让他受过委屈。他这样折磨谢川,委实过分。倒不如一刀杀了谢川!谢大哥和潇华待他如亲兄弟,谢大哥事事都想着他,凡是潇华有的,他也有。潇华没有的,只要他想要,谢大哥也给他。他这么做,就不想想他的堂哥和堂弟该多难过!”

秦赏夕起身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找谢怀远,他自己做的好事,没道理让你背。他既有心承担一切过错,那最好不过。”

秦赏夕刚走到房门口,房门被人一脚大力踹开,几乎拍到她身上。

谢云起面色阴寒盯着她。

秦赏夕看是他,忙道:“你来的正好,跟我走。”她拖了谢云起的手就要出去。谢川的死,总该让他知道个清楚明白,事情不能怪到芷容头上。

谢云起却不走,反用力握住她的手:“你给我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哪都不许去。”说完,将她往墙边的椅子上大力一推。

秦赏夕不妨他有此一着,整个人跌坐在椅子里。孰料谢云起悲愤之下,用力过猛,秦赏夕头撞在墙上悬挂的画卷之上,额角正磕在画轴上,直疼得她一阵抽气,伸手摸去,指尖立时沾上点点血迹。

江芷容大惊失色,几乎是从床边扑了过去:“赏夕,你怎么样?”

秦赏夕难以置信地看向谢云起。

谢云起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看推了秦赏夕一把的手,又抬眼去看秦赏夕。

“为什么?”秦赏夕有气无力地吐出三个字。

谢云起虽然身形摇晃,却仍是一步一步走向她:“秦赏夕,我不是没想过,终有一天,你会忍不住取了我爹性命。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得这么绝?你让他死的备受屈辱,痛苦不已。”

他俯身对上秦赏夕双眼:“赏夕,你到底是有多恨他?我是不是太高估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了?”

“啪”一记耳光大力掴向谢云起面颊,将他脸打得偏了过去。

谢云起几乎被江芷容一巴掌打蒙。江芷容也会打人,委实让人难以置信。可是江芷容看起来,比他更生气,反倒是秦赏夕,整个人竟似毫无生气。

江芷容二话不说,解了身上的狐裘,丢在他脚下:“还给你。”又伸手去解了秦赏夕身上的狐裘一并丢在他脚下,冷冷对他道:“你现在知道赏夕知道你那么对待叶老爷子的时候,有多难过了。”

谢云起看着秦赏夕腰畔的木兰玉佩,怔在当下。

江芷容捧着秦赏夕脸颊,去看她额上的伤,眼泪又滚下来:“赏夕,是我错了。我不该看你还惦念着他,就自作主张非拉着你去谢家做客。”

谢潇华此时匆匆赶到:“哥,怀远说......”

看到屋内情形,他的话戛然而止。他一路急急寻来,怕的就是谢云起和秦赏夕起误会,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看到秦赏夕额角的伤痕,他急道:“谢云起,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别说那个是我们的爹,就算不是又如何?她心里就算再恨,你让他怎么对着一个垂死的人下手?爹去世,伤心的不只你一个。你不是一贯很沉得住气吗?怎么现在这么冲动?”

是啊,她说过,就算让她面对严清之,她都未必下得了手,纵然严清之是迫于无奈,可爹早已时日无多,她又怎么下得了手?自己怎么这么糊涂?

秦赏夕拨开江芷容给她拭额角鲜血的伤口,起身牵起她的手道:“我们走吧。出来的时候,没有跟韩大娘打招呼,这么久不回去,她该着急了。”

二女相互扶持,走出房间。经过谢云起身旁时,秦赏夕依旧是侧头看着身旁的江芷容,似乎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谢云起伸手想去拉她,却被秦赏夕恰好一个侧身避过,让他的手捞了个空,谢云起的手落在半空,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行至房门口,江芷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房中的兄弟二人:“令尊是我误杀的,与赏夕无关。这近一年来,承蒙两位多加照顾,我十分抱歉,两位要杀要剐,芷容皆无怨言。”

秦赏夕也不回头直接拉着她走了,只是冷冷道:“事情根本不能怪你,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谢潇华看了一眼呆立于当下的谢云起,追了上去:“赏夕,到底怎么回事?怀远明明说是他做的。”若在平时,他早将谢怀远揍个半死了,可是那会反而没有。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然爹胸前的脚印怎么来的,手中的木兰玉佩又是怎么来的?可此刻听了江芷容一番话,他更觉得糊里糊涂。说江芷容会杀人,简直是个笑话!

谢云起呆呆站在房中,心中滋味难以名状,突然抬手拍向桌上茶壶,茶壶应声化为齑粉,褐色的茶水和着鲜红的血汨汨流下桌面。

谢潇华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停在当下,左右为难,不知该继续追秦赏夕还是先回房看谢云起。一个是大哥,一个是刚受了委屈的心爱姑娘,真叫人左右为难!

恰在此时,一队官兵冲上楼,各个手持兵刃,全神戒备盯着走廊内几人。方闲远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上来,此时,他身后跟着的护卫已经有十三人。

方闲远对走廊内朗声道:“本官自接任计相一位,发现谢家私通盐铁司及前任计相,虚报制盐成本,祸害天靖国百姓多年,已禀奏圣上。圣上有令,依律查封谢家家产,将谢家及其族人押入大牢,交由三司会审,若查证属实,依律诛其九族!”

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秦赏夕和江芷容哪里还有心思计较方才一番委屈,担忧地回头去瞧谢潇华。

屋内的谢云起听到声音,缓缓踱出房门,走到谢潇华身侧。

方闲远看他二人俱在:“谢家如今已被查封,谢怀远已经被除去乌纱,压入楚城大牢,现在轮到两位了。”

秦赏夕指着方闲远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衣冠禽兽罢了,你也配抓他们兄弟?”

方闲远喝道:“大胆,竟敢污蔑朝廷命官!来人,给我一并拿下!”

“慢着”谢云起沉声道,“方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她一马,我们兄弟二人保证束手就擒,绝不反抗!”

若秦赏夕反抗,她自然可以带着江芷容平安离去,只是罪名会变得更大。至于他和潇华,反正本也没打算反抗。事到如今,总要给世人一个交代才是!

方闲远愁的就是若他二人拒捕如何是好。这兄弟二人身手了得,听孙英奇说起来,似乎十分骇人,如今听谢云起这么说,觉得十分上算。毕竟,永嘉帝对木兰庭格外看重,即使抓了秦赏夕,也未必能将她怎样。当下也不废话,只是一挥手:“来人,给我锁了谢云起和谢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