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言这话，言简意赅，但话里话外，无一不透着对沈重青和生母的冷漠。
他甚至都不愿意用母亲来称呼那个女人。
宋瑾：“那生下你的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沈亦言眼里冷冰冰，一点感情都没有，“她养我到五岁就把我扔给沈家了，我对她印象很浅，连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宋瑾听着有些奇怪，“按理说像沈重青这种身份家世的人，一般女人不都想母凭子贵，哪怕要不到名分，至少金钱财产什么的，总会争取一下吧？”
她分析得太过直接，沈亦言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宋瑾意识到自己这么问得有些冒犯，小声说了句抱歉。
沈亦言倒也不在意，眼中倒是比之前多了点温度，他突然走到她旁边坐下，揉了揉她头发，淡淡地说：“我也不懂，不过据说沈重青是在国外谈生意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女人，所以我想可能她天性热爱自由吧，不想被家庭和孩子束缚住。”
宋瑾皱了皱眉：“可她既然选择生下你，就不应该不管你。”
沈亦言盯了她一下，笑了笑，“的确，她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把我生下来。”
宋瑾心里一痛，握住沈亦言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沈亦言捏了捏她指尖，拉过她的手，放进手心里。
“那女人把我扔在沈家这一出，估计惹怒了连家，连带着沈重青日子也不怎么好过，他大概从一开始，就恨不得把我赶出沈家吧。”
宋瑾疑惑：“那你为什么会一直留在沈家？”
“当时沈重青和连佩都想把我直接送到孤儿院，但有个人要留下我。”
宋瑾一惊，“你是说……”
“嗯，是沈亦行。”
提到沈亦行时，沈亦言眸色很深，表情也很复杂。
“沈重青那时候并不打算让我真正进沈家的门，就找了个这么个地方，把我扔在这里，偶尔来看一次，直到有一次，他后面跟着另一个男孩子。”
而那个男孩子，就是沈亦行。
沈亦言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那天沈重青是想来将他送走的，沈亦行的出现改变了沈重青的决定，也改变了沈亦言的一生。
那年沈亦行七岁，沈亦言五岁。
前者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衣，西装马甲，后者则是洗到发白的破旧卫衣。
当时的沈亦言，虽然才五岁，但寄人篱下的生活，已经早早地让他学会了察言观色。所以在看到沈重青那种复杂又狠心的目光后，他就知道，自从妈妈不要他之后，爸爸也不要他了。
心灰意冷的沈亦言，当时甚至有想过被沈重青送走之后，就去寻死，反正在爸爸妈妈的眼里，他本来就是一个多余又累赘的存在。
可是一双小手，在那时牵住了他。
五岁的沈亦言抬起头，看见沈亦行笑意盈盈的眸子，他笑着对他说：“以后我就是你哥哥啦。”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有亲人在乎是什么样的滋味。
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想要在乎一个人。
沈亦言的回忆，戛然而止。
宋瑾心里难受得紧，眼眶不知不觉变得湿润。
她想起最开始的时候，沈亦言总是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温柔又绅士，他有着贵公子哥少有的精湛厨艺，也鲜少有豪门少爷该有的挑剔和精致，这个人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完美。
却不曾想过，原来完美笑容下的内心，早已经伤痕累累。
手掌被眼泪打湿，沈亦言抬眉，看见宋瑾哭得通红的双眼。
“对不起……”
她攥着他的衬衣，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手臂上。
宋瑾现在才明白过来，他和她的这段感情，自己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站在沈亦言的角度考虑过，她把他的地位、金钱、权势和财富看得理所当然，从来没有想过，走到这一步的他，独自经历了多少次的绝望。
“别哭。”
沈亦言浮手掌覆上她脸颊，手指擦拭过她眼角的泪水，头抵住她额头。
她哭到几乎全身都在颤抖，他把她抱在怀里，在她看不见的视线里，眉眼温柔。
如果没有你，我根本走不到今天。
即使你忘记了所有，也没有关系，那段日子本来就痛苦大于快乐，只有我记得就好。
宋瑾虽然哭得厉害，但也不停地回想着沈亦言的回答，她定了定神，红着眼问他：“既然沈亦行当时朝你伸出了手，那为什么你们现在的关系这么尴尬呢？”
她用词用得委婉，其实不止是尴尬，她甚至觉得这两人像是仇人相见。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
沈亦言回答道。
宋瑾：“和我跟宁姝有关吗？”
他对上她视线，没有回答，只伸手揽过她后脑勺，轻轻按在他肩上。
宋瑾感受得出来，他这是现在还不想告诉她。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沈亦言突然说道。
宋瑾：“什么？”
沈亦言：“瑾儿，我希望我们能好好地走以后的路。”
沉默骤起，怀里的人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半晌，他听见她轻轻地说了声：“好。”
温水从浴室的淋浴头洒下，从发梢到脸颊，直到全身被打湿。宋瑾挤压出洗发水，泡沫顺着水流滑落到眼睛里，有微微的刺痛。
沈亦言的脸不停地在脑中晃动，他抚摸她时的温柔侧脸，灯光下甚至可以看清脸颊上的细小茸毛。
以前的宋瑾，固执又冷淡，从不会为任何人妥协自己的原则。即使曾经和叶扬步入过婚姻，她也从不曾在那段婚姻里低过头。
可是在沈亦言抱着她说只想好好地过完以后时，宋瑾动摇了。
她能活到今天，唯一支撑下去的理由，只有找到宁姝死去的真相这一件事，可是自从遇到沈亦言之后，她发现自己开始变得贪心，想要和这个人一起走下去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沈亦言成了她活下去的，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