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的刊物很少让我震撼,但是2007年4月在南方航空的机内杂志上看到许江的油画,却让我惊诧,并为此目瞪口呆。

那些笔法粗劣的单色调,仅仅体现在一种孤傲的植物上,竟是沉闷的气势掀起厚重的悸动,质朴的土壤之上挺立着的原本应该灿烂的颜色,在画布上却大多呈示出了叛逆和单调的复辟。这些结果,导致我义无反顾地联想到了被称为《复活》的马勒《第二交响曲》,于是,索尔蒂爵士的这个版本,为我的品赏习惯格外地斑驳出了美术上的理由。

写此文的十几天前我非常偶然地在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看到一个访谈节目,戴眼镜的许江,作为中国美协副主席和中国美术学院的院长,他说他是在“对人的创意进行教育”,仅仅这一句经典的语句,便让我对中国还有如此文化的院长萌发了浓烈的兴致。许江的向日葵系列油画,称作《葵园十二景》,那是一些让我的视线喷射出冲动和剧**的画作,不亚于我每次听马勒“第二”的那些亢奋情绪,我毫不犹豫地感觉到,这就是我意识深处马勒“第二”最合乎情理也最具象的写实。

许江的《葵园十二景》,我以《秋风过》来听第一乐章深沉悲壮的葬礼;以《回春塘》来听第二乐章的青春气息和第三乐章的诙谐情趣;以《水云间》来听第四乐章对于蔚蓝天国的憧憬;以《落凰坡》来听第五乐章带有光辉的死亡的复活。

许江说过:“在跌入尘土的瞬间,我窥听昔日和未来的涛声。”我在他的葵园里不止一次地看到了在时空里穿梭着的气魄的表达,尽管与马勒的视角不同,但是,他们最大的相同就是他们的独特,无论在画笔上,还是在曲式上,都暗合了一种尖锐的和大手笔的苟同。

沧桑再如何演变也永远都是沧桑,金黄色的世界观在马勒的音乐里很少被体现,而许江的这些让我称之为“瘦葵”的形象,具有了矛盾、冲突、落寞和恐惧的触目惊心,这是马勒“第二”的救赎精神的序曲式的展示。也许可以用第一乐章里的那些低音提琴和铜锣的低沉去为解脱找寻遁词,但却总是不能恰如其分地折合成信服的公式,而在这些画作严酷的对视里,我却雄浑并凝重得无地自容,许江,好像是专门为马勒“第二”量身定做了,不然,它们的契合不会如此不约而同地如出一辙。

许江的构图很有意思,按照黄金分割率来说,它根本不是范本,但这种故意却暗藏了一种隐忧,这也是马勒的手法。虽然在《第二交响曲》里马勒还没有发挥他在“第八”里的激昂的配器,从第一到第五乐章的叙述过程尽管有些不合情理,但是,你看许江的葵群顶部那条类似地平线的横亘,它们都与天空反衬出或多或少的背叛,虽然陌生的感觉显得突兀,然而,我却感到这些特殊的概念,显得那么富有建树和具有冲击。

单独一只瘦葵的姓名和秉性并不重要,但是当黄压压的一片片葵田劈天盖地势不可当地在黯然的大漠上张扬,却把悲剧制造了庄严的诞生。

画家宣示的葵田不招人喜爱,但是废墟的凌乱却总是给视角和目测力带来振聋发聩的震撼,马勒《第二交响曲》被称之为《复活》,并非一开始就显得有规则,当错觉的能量被视为真理,真理的认同便百感交集。第五乐章的起承转合和抑扬顿挫,在我第一次聆听的时候一头雾水,但是现在却一字千金,这种反差的能动性是洪流,也是斗志的吼声,我在看许江葵园十二景时的惊愕,与马勒的性质遥相呼应。

索尔蒂在他的自传中体会了马勒:“或许,马勒,在今天的听众中如此中兴是基于以下的原因,即他的音乐中充满着的欲望、爱情、苦难、恐惧和动乱,这正是我们当今这个时代的特征。”索尔蒂认为马勒第二富于戏剧性,我理解这不仅仅是音效上的,那些巨大迥异的不可调和到了第五乐章竟然一并在归宿的天国里相遇,这本身就不是一种平凡,如果有人拍出一部马勒第二音乐会的DVD而用“葵园十二景”来作穿插的画面,这种戏剧性的高扬就会浑然天成。

索尔蒂在第一乐章和第五乐章里宣扬的铜管是芝加哥交响乐团的拿手好戏,而许江的葵田在这些高亢的鼓噪面前依然不卑不亢,油画和乐思在我的聆听经历中翻开了一个崭新的模式,我倒觉得用葵田的灰暗色彩去人格化马勒的精神,将促使我听马勒第二的秉性,永远都将是碎片与整体的**,正如许江的画作有一个系列,《被切割的远望》,那是一句很值得玩味的提炼,值得我再听马勒的时候,创意地发挥出惊人的反馈。

用许江的油画来听索尔蒂的录音,我已不能自持,我已坚定了一个人生的信念,今后只要是有马勒第二的音乐会,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坐在那里热血沸腾,不去感受一个复活的现场,枉度此生,必将终身抱憾。

许江的画作还有很多含义,我只是牵强地扯到了马勒的《复活》,我的立体式的聆听方法不知道是否产生了过错,只是意犹未尽的语句太多,而这一篇在那一片的述说面前,权作一管粗浅的颜料,那是用马勒的配方调制的,里面凝聚了我的信心,还有我许多的无言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