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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远和罗士强当然能听到这么大动静,他们正在赶往大坝的路上,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别乱打枪,有消音器的打,其他人上,他没有几发子弹。”部队出来的钱哥听出了端倪,土坑附近只有一个人,把他干掉,迅速炸毁大坝,免得夜长梦多,前功尽弃。
枪声由刚才的炒黄豆动静变成了放屁似的闷声,冲到于继成身边的歹徒也越聚越多,越来越近。最后三发弹打完,最近的歹徒已经不到三十米了。
于继成摸了摸军号:“该你上场了,当年的吴叔叔‘一把冲锋号退敌’,今天我要用‘一把冲锋号报信’‘一把冲锋号守坝’!”。于继成大声朗诵着:“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他突然跃出坑外,高举军号,冲着猛扑上来的恐怖分子,发出激昂的铜音:
“滴滴答答滴滴……”
歹徒和当年的联合国军纸老虎一样,突然被魔咒般强烈的冲锋号声震呆了,只觉得耳膜像被通条贯穿一样的痛苦,步子挪不动,连枪也不会使了。
钱哥在部队就见过于继成,知道这个人气质出众,是个当将军的料,但没想到他还一身是胆,临危不惧,把生死不当一回事。
“别开枪,不要开枪……”钱哥这回可不是怕枪声传出去,他早听到解放车的马达声,武警六中队已经越来越近了,曾经当过兵的他,应该是被那冲锋号声感动了,身心沉浸在激昂的旋律中,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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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哥慢了一步,苍狼的枪响了,子弹射中了于继成的前胸,节奏略微休止,可紧接着是更强烈更激**的冲锋号声。鲜红的号穗把于继成的白脸映得火红,锃亮的号身照亮了他明亮如水的眼睛,从容的眼神像父亲一样坚定。
枪声骤起,杀声随后而至,流星雨般的子弹都奔着歹徒们去的,是高远他们下车了,紧接着展开成围堵队形,多路包抄上来,行进间射击,枪法精准,无愧于“大功六连”的传统,歹徒们未及逃上车、躲入山林即被纷纷命中,余下的在钱哥、苍狼带领下,占领大坝两侧的有利地形,负隅顽抗,和武警们展开对射。
于继成滑入土坑,他要喘口气,更是想整理一下着装。恐怕会让自己的老部下们见笑了,一向军容严整的他,只穿一条短裤,连脚都是光着的,浑身都是血。当年的吴叔叔冲锋号退敌时,还穿着棉袄、棉裤哩。他抚摸着沾满血迹的军号,小心地擦试。又用树叶试图把身上的血擦去,结果很徒劳,三处汩汩冒血的弹孔均在胸口,血流得比擦去的要快得多,想体面地见自己的部下已不可能,他只能苦笑,注定要留下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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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模糊,头脑却异常清醒。听王阿姨讲过,人在这个时候最清醒,能在一秒钟内将一生的美妙,像电影似的过一遍。于继成没有体会到传说中的美妙绝纶,更多的是遗憾,也像过电影一样,瞬间闪回在他的脑海里。当年被压制,失去人生最重要的机会,如今又被迫脱下深爱的军装,真的很遗憾;被自己压制的高远呢?他一定也很遗憾,现在可能还在恨自己;空有一身抱负的马千里,无比眷恋军营,可不得不黯然离开;还有一腔忠诚正和死神搏斗的隋猛,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这些个人的遗憾还不算什么,“大功六连”、步兵第809团、270师,多少人终生为之奋斗,承载了多少光荣与梦想的英雄部队,如今完成了历史使命,化成永恒,留下多少历史的遗憾……
于继成挣扎着想爬起来,他不想倒下,父亲的遗愿尚未完成,吴叔叔还没找到,又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遗憾。不过父亲应该不会失望,冲锋号的主人虽然没找到,可冲锋号代表的精神永远不会丢,脱下军装的于继成仍然是军人,取消番号的“大功六连”弟兄们,仍然在冲锋号的鼓舞下奋勇冲杀,他老人家应该感到欣慰了。
于继成奋力爬至坑沿,用尽力气向外观察。“这个高远,怎么还拿不下来?难道还要留下什么遗憾?”
突然枪声大作,杀声四起,同父亲那声沙哑的“杀啊”相似,血脉相承。对付恐怖分子,不同于大规模的野战,用不着大喊杀声,可武警六中队的官兵,就是要用这原始的杀声,历史的呐喊,震慑歹徒,更是向六连的老同志们传达信息,六连的精神永远延续,历史的功勋永不磨灭。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被压制的高远,如今已磨砺成一位优秀的指挥员,他正挥舞着自动步枪,率领武警六中队官兵,风卷残云一般,从身旁掠过。
于继成忘记了伤痛,推开跃入坑中急救的战士,面带从容,挺直了胸膛,箭步跃出土坑。当年的吴天明肯定就是这个样子,傲然屹立,玉树临风,伟岸成一尊雕像。他抖开鲜红的号穗,紧握那把永不生锈的军号,想象模仿着吴天明的样子,微风中,一遍遍将冲锋号吹响,清脆的旋律响彻山间,穿透云层,回**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