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喜听高远讲了一下午加一宿,除了抽烟、喝水,几乎没动地方,没插一句话。他第一次真实地走进了六连,此前尚处在朦胧状态,尽管他是六连的指导员,到任也快两个月了。

高远讲得很平静,没觉得是讲连史,更像拉家常,讲到动情处,只是点着烟猛吸几口,不让孟长喜看到一丝一毫的情感变化。

“连长、指导员,营长、教导员让你们俩去营部。”通信员进来小声报告。如此隆重,定有大事。

“妈的,你们连那个菜班的胡宗礼出事了。”营长劈头就来了这么一句,把孟长喜震得猛一哆嗦。

“出什么事了?”

“你们是怎么管理的?这样思想意识有严重问题的人,为什么要派去独立执行任务?”教导员也愤怒得张牙舞爪。

“到底怎么了?”

“不好好放羊,和驻地女青年乱搞男女关系,被保卫股抓了,正审呢。”

“抓了?有什么证据?凭什么随便抓我们的人?”高远一听也来气了,他像于副司令一样,属护犊子类型,谁动了他的人,就是跟他过不去。

“证据?还得什么证据?一个放羊娃,一个牧羊女,在山上相遇,同行啊,有共同语言,相见恨晚,两群羊扔到一边,两个人滚在一起,正摞摞的时候,被抓了现形……这回可好,刚出一个‘杀人逃犯’,又弄出一‘强奸犯’,够你们六连喝好几壶了……”

营长火气冲天,说话控制不住音量,更控制不住分寸。可说的确实没错,够六连喝不止一壶了。连远在几百公里以外的于副司令都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老人家再次被惹得火冒三丈,正研究部队撤编后,六连的转隶归属。这样一身是病的部队,谁稀罕要?

于克功马不停蹄赶往809团,还是老办法,不亲眼看到,不亲自认定,谁说六连的不是,他也不信。

于克功在团机关听了汇报,一句话未说,步行到六连,还是一句话不说,连高远端上的铁观音也推到一旁,茶叶末子溅了高远一身。副司令独自站在荣誉室待了十分钟,甩门而去,头也不回。

细心的高远发现于副司令走后,荣誉室少了两样东西,历任主官位置上的于克功三个字被抠了下去,他威武雄壮的照片也被撕下。极难想象,那么高的位置,老头子是怎么爬上去干的。连队的“传家宝”军号似乎也被动过,玻璃罩上的锁有被掰过的痕迹,只是过于结实,老头子可能没掰动,再不就是中途改变主意,给六连留下点希望。

高远和孟长喜像两个罪人,呆立院内,默默无语。保卫股长打来电话,除了核实有关情况,还带来了胡宗礼的要求,说是在军事法庭审判前要见连长一面,有重要的话要说。高远恨恨地咬牙:“不见,我没脸见他。”

孟长喜一脸的不解,没脸见人的应该是胡宗礼,而不是高远。

“高远,咱们过去看看吧,也许有什么隐情,或许能大事化小……”孟长喜还抱着侥幸心理。

高远死盯着孟长喜的脸,一字一板:“如果有隐情,一定是隋猛,而不是胡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