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的风从沈卿的侧颊蹭过去, 像十二月的寒刀。
但耳边男人说话时带出的温热气息,又让她不经意地想起几个小时前,在普罗胜露台的炉火。
在孤零零的冷风中, 灼热的温暖。
季言礼拍了拍沈卿的手臂, 勾着她的手指教她握.枪的姿势,很温和的声音低头贴在她的耳廓。
“美式的左轮, 转轮弹仓的容量只有六发,短.枪管的枪,发.射时枪口焰和后坐力很大。”
“为了你的手腕着想,不要轻易开枪, ”默了一瞬, 接着是很含混的低笑声,他缓声, “一切有我。”
沈卿一直低着头, 此刻挨季言礼很近的那只耳朵不免动了动。
可能是此时深陷险境,他收了一贯懒洋洋不爱搭理人的调子, 每一句话都都带了些安抚她的意味。
法国并不是能自由持.枪的国.家,枪.支设备分为ABCD四类, D类是指具有收藏价值的古董枪.支,C类是一般猎.枪,需向当地警方报备后持有, B类武.器指手。枪及一般的半自动步.枪, 持有者需要参与过法国当地的射击运动, 具有持.枪执照, 至于A类, 则专指军.用A.K等。
季言礼手里的这把红鹰转轮,属B类武.器管制范围, 想来他为了能有持。枪资格,应该是在法国当地参加过射击俱乐部。
季言礼把行李包的拉链拉上,站起来。
接着他把自己的腕表摘下,抛到了东面几米远外的地方,再之后弯腰从带着露水的草地里捡了沈卿的大衣,他从沈卿的扣子上扯掉几颗珍珠,朝西侧走了几步,扔到跟刚刚那块表背道而驰的方向。
“回去给你买新的。”他快速地在右侧手腕处缠了一圈材料特殊的绷带。
沈卿点点头,一件大衣而已。
幽深而寂静的夜,沈卿望着几步远外的人安静而迅速地做着这几件事。
几秒后,季言礼扔掉手里的大衣,转身看到沈卿脸上疑惑的表情时,难得的好心,解释了一句。
“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要想办法把他们分开,才好对付。”
话音落,季言礼走回来,他弯腰提了装备包,把自己的那件黑色大衣挂在拎包那只手的小臂上,随后另一只拿枪的手牵住沈卿,带着她往密林深处走去。
拂开头顶零乱的树枝,露水湿潮,沾湿了沈卿的发梢。
树林影影绰绰,头顶的月光也不甚明晰
沈卿抬了抬眼,望向走在她斜前方,牵着她手的人。
一个手掌那么宽的黑色束腰绑带扎在男人的衬衫外,箍着他窄而有力的腰。
肩宽窄腰,背脊挺阔,大概是穿特.种兵的衣服也会很好看的身材。
“你是在法国的哪个射击俱乐部呆过?”沈卿望着斜前方的人,小心问他。
“Air of win.”季言礼扭头看沈卿,有些意外地笑了下,“你竟然知道这个?”
他指的是法国持.枪执照考取的规则。
紧接着季言礼低头扫了眼神情因为拿枪冻得发红的手指,
季言礼站住脚,从背包里抽了根军绿色的尼龙绑带,扣住沈卿的腰半跪在她身前,再之后动作并不算温柔地撩了她的裙子,用尼龙绑带在她大腿中间的地方缠了两圈,打了个结。
沈卿低头看着季言礼的动作,坦诚回答:“知道一些。”
男人修长的手指撩在军绿色的尼龙绳间,三两下打好一个很牢靠的活结,看起来有点像电影里演的枪.套。
随后他抽了沈卿手里的枪,插在这类似枪.套的绳结里。
“小时候也被家里人要求学过,”沈卿舔了舔唇,“但都在靶场。”
没有摸过真.枪。
“是吗,”季言礼站起来,手习惯性地摸上沈卿的后脑,从她手里提过行李包,调侃,“那等会儿就看你的了。”
他脱下一只手套戴在沈卿没被牵住的右手上,带她闪身到一块半人高的岩石背后。
这地方应该是在半个多月前经历过山体滑坡,树林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碎石,还有被石头砸歪倒的树枝。
多农山脚下的这片山林种的大多是冷杉,常绿乔木,十一月底这个时间还是郁郁葱葱。
也得亏是这叶子繁多的树,不然还真不好在这里藏人。
沈卿听了季言礼的话,半蹲下,很老实地趴在岩石后。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沾了露水的湿气,有点潮。
沈卿伸手,很认真地拍了拍靴子上沾到的泥。
一旁单肩斜靠在石壁上的人低头看到她这个小动作,撩着眼皮看了两眼,幅度很小地勾了下唇。
沈卿是个脑子很清醒,也一点都不矫情的人,从刚刚到现在,他说什么便做什么,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但她也有一些自己改不掉的习惯。
就比如此时还是会有些娇地擦掉靴子上的泥。
季言礼垂手,在沈卿的发顶轻揉了一下。
很短暂的一秒,便收了手。
沈卿如有所感地抬头,看到已经收了目光的男人左肩抵着石壁,从背带里抽了支手指长短的细管望远镜。
他侧靠着石块,上身微往刚刚来时的方向侧了些,镜口对准那辆法拉利翻倒的方向。
于此同时,他把手臂上一直搭着的黑色大衣递给了一旁沈卿:“穿上。”
沈卿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季言礼为什么把她那件白色大衣扔掉,却在临走的时候把这件衣服带上。
白色太显眼,但是怕她冷,所以宁愿累赘,还是多带了一件衣服。
沈卿犹豫了一下,没有接。
“我不冷,”她倒是没撒谎,身上已经穿了御寒能力极强的登山服,真的不算冷。
沈卿把衣服推回去:“你穿吧。”
季言礼把细管望远镜放下,笑了声:“我用不上。”
他低头点了支烟,微眯眼吸了一口,紧接着捏着烟头的位置在空中甩了两下。
沈卿微微疑惑,觉得他这动作像在吸引什么人的注意力。
毕竟猩红色的烟尾,在此时浓重的黑夜里应该是极为惹眼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盯着远处的季言礼横跨一步到她身边,手把烟掐灭,轻捂上她的嘴,低声道:“来了。”
沈卿正想张嘴问是谁,忽听他们背靠的岩石后响起脚踩到干枯落叶的“咔哧”响声。
并不太明显,但由远及近,显然距离他们已经并不算远。
地上枯枝碎石太多,导致对方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步伐略显零碎。
公路上跳下来的四个人和料想中的一样,被季言礼在车边的那番布置骗了,他们兵分两组,一组朝东,一组朝西分开搜索。
而朝季言礼和沈卿这个方向来的是那两个身材较为魁梧的大汉。
一个板寸,另一个头纱扎了黑色的头巾。
看面貌,两个应该都是白人和黑人的混血。
脚步声越来越近,树叶被踩碎时发出的响声足以震颤沈卿的每一根神经。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手贴在冰凉的岩石块上,一动都不敢动。
季言礼手从沈卿嘴巴上松开,随即动作很轻地从腰间的袋子里抽根微型的麻醉针。
麻醉针的尾部可以装三支胶囊式的麻醉剂。
一个胶囊的计量足以让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在两秒之内进入昏睡状态。
季言礼朝沈卿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再接着眉眼微压,仔细辨认着远处声音传来的方向。
刚从望远镜里他仔细看过这两人身上的装备,一人一把粗制猎。枪,枪管半米多长,用的应该是16号子.弹,除此之外,有一人腰上还别了把锥形匕首。
如果雇佣方的要求是买他们的命,那这两人应该会在看到他们的第一时间就开枪。
受制于正当防卫的限制,季言礼不能是先暴露攻击目的的一方,这就意味着他需要在对方看到他们之后,同时制住两个人,才能避免自己和沈卿都没有危险。
再次极其清脆的“咔哧”一声,响彻在此时安静的山林里,同时伴随着的还有零碎的法语俚语。
沈卿手指再度一瞬间揪紧了季言礼的袖口。
心跳声、风声和树枝此时在风里的沙沙声混在一起。
让人琢磨不投到底是那个声音更大。
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太近了,距离他们俨然只剩了七八米的距离。
季言礼轻轻按着沈卿的头,把她的身体压下去,极低的嗓音压在她耳边:“听话,蹲下。”
沈卿咽了下嗓子,按季言礼所说,拢着裙摆,在不碰到任何东西的情况轻轻蹲下来。
“咔哧”,“咔哧”,脚步声越来越近,两米处“噗嗤”一声,一只山鸟翅膀打在枝丫上腾空而起。
季言礼微弯腰隐在石块左侧,他眼神如炬,在其中一人即将要绕过石头的前一秒闪身出去,一把卸掉他持枪的手臂,把麻醉剂扎在了他的脖子上,于此同时,季言礼架着这人的身体侧歪着向左侧翻滚了两下,隐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
身后枪声响起,伴随着“Enculé!”的骂声,另一个男人调转方向,端着枪朝季言礼所在的地方大踏步冲来。
子弹打在地面,碎石炸起,带着激**的泥土和树叶碎片。
季言礼抽了身上这人腰间的匕首,反手把已经昏过去的人朝右手边推出去。
端着枪追过来的人看到骤然翻滚而出的黑影,手上的枪偏离方向,被那影子吸引了注意力。
季言礼抓住这两秒钟的空档,侧身从左侧翻出,抬手将匕首丢出去,扎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男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
同一时间,季言礼另一只手反应极快地抽了后腰别着的枪,抬手打在了那男人端枪的右肘。
他飞身扑过来,把枪从这法国男人身上拨掉的同时,一个手刀砍在他的侧颈。
十几秒的时间,两个彪形大汉同时失去意识,山林重新回归平静。
季言礼起身,踢了脚地上的人确认他确实已经昏过去。
他轻拨了一下略有汗湿的头发,低头咬开注射器的尾帽,换掉那颗已经用过的胶囊。
季言礼单手掐着右侧的肩膀轻转了一下。
肩背骨裂的疼痛不可抑制地传来。
沈卿撑着地从石头后站起来,三两步跑到季言礼身边,刚张嘴想说话,被季言礼制住。
他用随身的望远镜再次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
低头着沈卿,虚哑的男声带着淡淡的笑音:“准备好了吗,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原先找错方向的那两人已经调转,往此刻沈卿和季言礼的地方跑来,而季言礼刚抬望远镜看的那一眼,也看到了他们冲破防护带的公路边上多停了两辆车。
有一队人正顺着绳索往下。
少说有十几个。
而毋庸置疑,目的地正是刚刚枪响,他们此时站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