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海天琴行门前与赵小雪分手后,我再没有与她见过面,我们曾经不止一次通过电话,时间都很短,没能多聊什么。电话都是赵小雪主动打给我的,她一直觉得那天我坐进秦一行的轿车里,对她来说始终是一个谜。我能感觉得到她似乎对我已经有些担忧,一种隐隐的担忧,已经超出了她最初洞察了我与李东接触时的那种担忧。李东毕竟是在视觉范围内的目标,而秦一行对她来说完全是一种陌生。
赵小雪之所以这样忧心忡忡,当然是因为她知道我在B城举目无亲,除了她之外,我根本就找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如果我在来到B城后很短的时间内就出了状况,那显然会让她因为我而更加不安,甚至时会增加更多的负罪感,因为我毕竟是听信了她的意见才来到B城的。
晚上,赵小雪又一次打来电话,她告诉我她老公晚上又因加班不回家吃饭了,她约我一起出门吃晚饭。我修正了她的方案,我把她邀请到了我的出租屋里,我是想在家里多待一会儿,还可以放松一下身心。
赵小雪走进我的出租屋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半,我根本就没有做晚餐的想法,早早地要了两份外卖,外卖还没有送来。我们一起坐到了卧室里两床之间的桌子前聊了起来。我先是关心地问起了她的工作,她先是颇有兴致地和我聊了起来。
看得出她对自己变动后的工作是满意的,她现在所去的4S店,恰巧正是李东最早工作过的那个店,店的规模颇大,业务量也很多。这正好给了赵小雪一个学习和施展的机会。她已开始熟悉业务,慢慢地进入了工作状态。工作刚刚开始不久,她就已经显现出了本来就被领导们看好的特长。一些部件的外文说明别人看不懂的,她大都能看个差不多。这让她自己也很快增强了自信心,我看得出她脸上洋溢着的一丝丝得意。
显然,她的这一特长已经成了值得她骄傲的资本。
我是为她高兴的,因为我毕竟看到了她的成功转身,将来或许还会有几分华丽。
我善意地提醒她:“一个人即使是有人前炫耀的资本,也不要过分炫耀自己的演技。不然,那可能会死得很惨。所以还是应该随时在意别人的感受。”
她信服地接受了我的忠告,等于她一如既往地信服了我优于她的视野。这是她曾经从自杀的绝望中走出时,瞬间对我产生的信任。如今,我似乎依然是她的祭坛。
我们聊起了关于我的话题。
赵小雪非常坦率地问到我与秦一行是什么关系,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认识的。
我已经无法再隐瞒什么,也没有隐瞒什么的必要了。因为我毕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如果说难以启齿的话,只是当时我接受了李东的邀请,陪着他回家过年之前,我本来是可以在赵小雪面前坦诚道出我的需要与安排的。只是当时没有那样做,才让她对我有了更多的惦念与牵挂,让她有了那么多的不放心。
此刻,我把这一切都如实地告诉了她。我详细地讲述了我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和需要才接受了李东的邀请,与他“衣锦还乡”,而后来回到B城后发生的故事,似乎已经改变了事情的性质。我把我当时经历的这些事情的感觉也在她面前如实地坦白。
我又详细地讲述了与秦一行认识的经过和那天秦一行喝醉之后,我为他所做的一切。
“李东对你已经很有好感了,你有感觉吗?”赵小雪打断了我的话,她似乎已经不需要再多听什么。
“没有啊,我和他的故事已经结束了。”我断然表态,其实我明明知道健身房的相遇就在眼前。
“那只是你的主观愿望,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简单吧?”
我不明白赵小雪的意思,似乎感觉到她还掌握着什么我并不知道的秘密。我立刻猜想着是不是李东和她说了些什么,“你最近见到过李东?”
“你们在健身房才见过面吧?”她笑着说道,我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赵小雪答非所问:“你还告诉我你们之间的故事结束了,怎么可能呢?”
我连忙解释起来:“我们今天是意外遇到的,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也会在那里。”
“这我相信。他也是这样告诉我的。我今天下班前回了一趟公司,正好看到了他。”赵小雪不厌其烦地说道。
房门被敲响了,外卖被送进了房间。我们开始边吃饭边聊着。
赵小雪将一口食物送进了口里,口中还没有倒出地方,便着急地挪动舌头嘟囔道:“我看他当着我的面提到你时,连眼神都有变化。”赵小雪忙乱之中,还没有忘记抬头看看我的表情。
“怎么可能呢?”我争辩道,“我和他就是契约关系,故事真的到此结束了。”我唯恐赵小雪会误解我。
“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什么。”她抬起头来,将就要送进口里的饭停在了嘴边,“这很正常啊!这就是你,如果把你换成我,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我早就想过,如果现在我的男朋友移情别恋,而他恋上的那个人是你的话,我绝不会抱怨他什么。”她终于将食物送进了口里,边咀嚼边奇怪地笑着。
我红着脸,感觉到了心里正在上升的温度,可是心里还是有着一种高兴甚至是得意的感觉。我没有想到我在赵小雪的眼里竟然是这样的形象,竟然是这样完美。我有过自信,已经超越了自己身份的自信,可是我还似乎不曾有过这样华丽的自信。此刻,我还是在赵小雪面前努力掩饰着自己心中的那份得意,故意和她调侃道:“真的,如果你老公真的看上了我,我们还能是这么好的朋友?”
赵小雪又将一口食物送进了嘴里咀嚼着,慢慢地咀嚼着,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地说道:“没办法,如果遇到了你,我只能认了。”
“是吗?”我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一种女人得意而肤浅的笑,“我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呀?”我将餐盒端了起来,将一小片荷兰豆缓慢地送到嘴边,同样停留在那里,特意用饭盒遮挡着自己的面孔,为视线留出了窥视的绿色通道,悄悄地窥视着赵小雪脸上的变化。
“别得意啊!”赵小雪的目光一下子与我的目光窄窄地邂逅在刹那间,我迅速回避着,将荷兰豆送进嘴里,目光特意移向餐盒,仿佛漫不经心。赵小雪表情有些严肃,“这正是我对你最放心不下的东西。”
“什么意思?”我突然放下餐盒,表情有些僵硬。
“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啊?我所担心的就是会不断地有人打你的主意。”她停顿了一下,“如果真正能遇到个对你负责任的人也行,毕竟不年轻了,可是……”
“可是什么?”我主动打断了她的话,“你以为我很轻浮?”
她伸出一只手越过餐桌,亲昵地掐了一下我的脸:“生气了,好坏话都听不出来?我是怕你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你以为我那么简单?”我的表情依然严肃。
“我不是说你简单,我是说女人简单,女人到了一定的时候,头脑都会变得特别简单。”赵小雪放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我表情的变化。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她,我知道赵小雪的关心与担心并不多余。她和我比较起来,毕竟是一个过来人,过来人大都经历过波澜起伏,甚至是惊心动魄。而我还近乎没有那样惊心动魄,曾经有过的浅尝,也仅仅是浅尝辄止。
我并不知道一个情到深处的女人荷尔蒙的**肆虐,那大脑的引擎其实已经失灵。
我也放下了筷子向后靠去:“你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赵小雪真的认真起来,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看上去是超乎寻常地认真。
我渐渐地明白了,赵小雪对我最为担心的是秦一行。那是始于那天她在琴行门前,看到我坐进他车里时萌生的担心。
她似乎在那一刻便感觉到秦一行的强势。她听明白了我所介绍的情况,她并不理解我为什么会就那样简单地坐进了他的车里。她并不相信秦一行那么认真地找到我,仅仅就是为了当面谢谢我曾经对他的付出。
赵小雪是坦率的,我不得不承认她对我的真诚。虽然我暂时还看不出秦一行对我究竟会有什么企图,但赵小雪的提醒对我来说无疑是极为必要的。我如实地道出了此刻的想法,坦白地说,自从那次与秦一行见面之后,我在心底已经对秦一行存有一丝期望,在我看来正如李东今天所说秦一行是有能力的,对他来说我的那点儿期望,或许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正是我此刻的心理矛盾所在——我既需要考虑赵小雪对我的提醒,却又不能一下子完全远离此人。
我断定秦一行一定还会打电话找我,我还断定我很难在他再度找我时能够断然拒绝与他接触。因为他仿佛让我看到了改变我命运的一丝希望的曙光。
送走赵小雪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
当我走进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卫生间时,并没有忙于洗漱,而是站在那个斑驳的镜子前打量起自己。我仔细地打量着,我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笑容。我不得不承认赵小雪的到来还是让我高兴的,她提醒着我,我对她充满了感激,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像她这样关心我呢?
她还在不经意间给了我另外一个提示,她有意无意之中,强化了我的自信。
不知道为什么,躺到**我已经睡不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小雪的那番话刺激和提醒了我,我真的失眠了。不是不想入睡,是因为有了纠结,有了纠缠,有了放不下。不是因为某一个男人或者女人本身对我的吸引,而是因为某一个人透出的可以改变我生活走向的**,我不可能一如往常那样豁达,一如往常那样淡然地放下。
我是一个女人,是一个还没有标志地走进女人行列里的女人。我不可能面对着所有的**都无动于衷,我还具有超出一个女人拒绝**本能的更现实的困惑。
刚则易折,柔则易存。
我早已经累了,我很想侥幸一把,想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不希望让生命在青春期枯萎,不想让美丽在春色里凋零。
我坚信我是漂亮的,我相信我并不是漂亮得什么内容都没有的女孩,我坚信我绝不会意乱情迷。
我的感觉仿佛是对的,我对秦一行冥冥之中的期待,真的有了结果。
那天上午,他主动打电话给我,他让我直接去法律援助中心上班。我依然重申了我不能去的理由,他却明确地表示,他已经把我的情况如实地告诉了对方,对方已经全然认可了我的现状。秦一行热情地表示接下来的问题,他会主动着手帮我解决。
我高兴极了,不是因为我可以去法律援助中心那样正规的单位上班了,而是因为秦一行曾经的暗示,此刻仿佛已经变成了郑重的许诺,这似乎让我真的看到了一丝希望——我真的希望他会一诺千金。
可是我真的不想按照秦一行为我做出的选择行事,这是因为法律援助中心是一个太正规的单位,是纯粹的事业编制,而去那样的单位更容易让我麒麟皮下露出马脚。秦一行的许诺还只是许诺,尽管我对此寄予了极大的期望。可是如果在问题没有彻底解决之前,稍微的闪失都将让我前功尽弃。那时会让我进退维谷,而我一旦去了那里,势必会告别眼下还让我满意的海天琴行的工作。那毕竟是赵小雪为我的付出,如果没有这一步可走,如果没有赵小雪为我做出的这个选择,我肯定与B城无缘,我不会贸然来到这里——尽管我早已是天涯沦落人。
我之所以不能答应秦一行,还因为赵小雪的那番忠告不断地在我的耳边回响,尽管我已经下定决心不想断送了眼下让我萌生期待的机会。可是赵小雪的那番忠告毕竟是真诚的,那是光昭日月般的真诚,更是我永远都无法否认的真爱。
我瞬间的犹豫,很快便淹没在了我理的清醒里。
我还是拒绝了去法律援助中心上班的安排,我明确地表示暂时还是不去为好,我却又不能让秦一行感觉到我是那样地不在意他为我的辛苦付出。我表示希望身份问题彻底解决之后再考虑工作问题。我根本就说服不了他,他似乎改变了态度,有几分信誓旦旦。他一再要求我先去上班,剩下的事情一定会慢慢地得到解决。
我不得已答应他考虑考虑再说。这显然是我的推托之词,也是我不想断然拒绝他的最好选择。
实际上,即使是将来,只要没有落实了我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我是不会答应去那里的。因为最容易得到的东西,也是最容易积聚的风险。所以我不可能轻易地做出什么承诺。
我暗自奉劝自己,当人生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一定不要轻易承诺什么,承诺了或许就将是一笔心债。
我清醒地意识到我确实必须保持一份矜持,一份属于女人的矜持,况且眼下我依然是守身如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也许是缘于根本就没有人找过我的缘故。
那天早晨我正在卫生间里洗漱,满嘴的牙膏泡沫正弥漫在口腔内外。我突然听到了手机的铃声,我快步走出卫生间拿起手机,又狼狈地回到卫生间将泡沫吐出,还没有来得及清理口腔,便急忙接通了手机。我根本就没有想到那竟然是一个打错的电话。我懊恼地将手机挂断,顺便将它放到了洗手盆边上,又重新洗漱起来。我没有想到正在我洗脸的那一刻,一不小心竟然碰到了手机,手机瞬间滑落进了洗手盆内。当我捞出手机时,手机已经经历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淋浴。不管我怎样摆弄与擦拭,手机再也没有给过我一点儿面子,这注定了我瞬间便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我懊恼极了。
来到B城之前,我的手头早就十分拮据,那是因为我已经好长时间坐吃山空。我当时所在的公司已经关门,一时又难以找到既适合我又适合我身份的工作。来到B城是我的迫不得已,还仰仗于赵小雪全身心的努力。
李东付给我的那两万元报酬,我交给了赵小雪,用来归还舒洋当初的那笔钱,尽管舒洋并没有收下,可我也没有再度接收,眼下肯定还留在赵小雪的手里。不然,我早就应该更换一部手机了。掉进水里的手机,说起来早就应该入土,也许这次入水正是入土前的洗礼。
几天没有人和我联系,也许真是手机屏蔽了我与外界的那份缘。看来我不能等到海天琴行为我发工资之后再去考虑手机的问题。
那天还没有等到下班时间,我早早地离开了海天琴行,去了长江路边上的电子商场。
电子商场内购物的人并不多,卖手机的售货员的数量远远超过了顾客的数量。我一走进门的那一刻,就早早被柜台内的一个个服务员盯上,不断地有人喊我去他们的柜台前看一看,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那份超乎寻常的热情。我快步向前走去,就像是走红地毯的影视明星,全然被一束束的目光所跟踪所包围。他们越力图拦住我,我就越发紧张,当然是因为手头的拮据。我根本就没有能力驻足在那一个个标注着各种品牌手机的柜台前仔细打量,因为我知道那对我来说近乎等同于奢侈品。
这一刻,我的外在形象近乎成了我的负担,我猜得出那些急于留住我的售货员,显然是在用最世俗的价值观,判断着我将要选择手机的标准。在他们的眼里,一定是有一款最昂贵的手机才适合我。
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我内心的虚伪,像是一头饥饿的野兽正向山下跑来,我仿佛顿生了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在一个苹果手机的专柜前,我终于停下了脚步,我装模作样地走了过去,打量着各种款式的手机,还不时地问这问那。我的目光温暖地散落在那一款款手机上,那手机仿佛冷漠地回敬着我。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是因为没有一款手机外壳的色彩令我满意,我体面地离开了那个柜台。离开时,我相信我是优雅的,尽管那是尴尬中的优雅,我毕竟努力地顾全了我的面子。没有人再阻拦我,我成功地躲过了那尴尬的境地,保全了我虚伪的自如和并非瑰丽的美。
这一刻,我第一次感觉到美丽仿佛成了我的负担。我也是第一次意识到,眼下似乎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你美丽的皮囊内究竟都掩藏着什么——哪怕你是鸡鸣狗盗。
晚上,我想给赵小雪打个电话,想和她谈谈关于那两万元钱的事,可当我拿起手机时才又一次意识到手机已经作古。我居然麻木地以为手机可能还会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第二天中午,我匆匆忙忙地去了附近的一家街边手机小店,花了三百元钱,买了一部二手机。
下午,我总算是恢复了与外界的联系,重新步入了信息的星空。
我与李东的关系,仿佛真的被赵小雪不幸言中。
晚上下班前,我突然接到了李东的电话,好像我新买的手机就是为李东准备的,我好像还真的无法拒绝与他的联系。我接通他手机的那一刻,才清楚地得知他正和赵小雪在一起。他明确地告诉我,他打电话给我的目的是想请我出去坐一坐,我已经无法拒绝。因为他告诉我赵小雪正与他在一起。
原来是赵小雪主动约的他,是因为她最近在工作中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都是关于人际关系方面的问题。赵小雪曾经几次提出想与李东聊一聊,和他述说一下心中的不快,并向他讨教一点儿什么东西。赵小雪之所以能够如此痛快地提出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在我与李东有过交易之前,李东曾经有求于赵小雪,李东是通过赵小雪刺探过有关我的信息。那是因为李东意外地发现了我与赵小雪的关系。在那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我的存在而日益加深,加深了彼此的了解。只是当初李东向赵小雪刺探我的底细时,赵小雪还没有真正地意识到什么,当赵小雪出面请我和她一起回她老公的老家过年的那一刻,赵小雪依然有些朦胧,李东却早已暗中确定了自己单独“拿下”我的行动计划。
挂断电话后没有多久,我就走出了出租屋。我坐进了一辆出租车里,好在通往中南路的道路并不十分塞车,不到半个小时,我就赶到了“二十四小时”夜总会。
到达那里时,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一定不是赵小雪做东。不然,像赵小雪和我这等女孩儿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场合埋单呢?在我的眼里,李东似乎也不应该是这里的常客。我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是缘于我认识李东之后,在与他的交流当中对他的了解。
我径直走到李东告诉我的那个位置。那是一个通透的场合,周边坐满了客人。不远处便是一个不大的舞台。看着台上忙碌的身影,我猜透了一会儿一定会有什么演出在这里举行。
李东早早地发现了我,我沿着他目光的窄巷向他走去。赵小雪看到我时,仿佛有些惊讶,似乎对我的到来颇感意外。我猜想着刚才李东打电话给我时,很可能并不像李东所说的那样她就坐在他的身边。那一刻,也许她是去了卫生间,也许是她已经走了神。而他邀请我前来参与,很可能并没有提前告诉赵小雪。
“你怎么来了?”赵小雪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露出了一丝笑容:“你不知道我来呀?”
“不知道啊!”赵小雪颇为疑惑,“你们提前约好了?”
“哪儿跟哪儿呀!是你们约好了,我是来作陪的。”我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算是不错,也许是因为受到了这里气氛感染的缘故。赵小雪又一次追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是我打电话给她的。”李东主动回答了赵小雪的疑问,“我想反正你们的关系也不错,一起出来坐一坐,也不影响我们的交谈。再说也没有更多可谈的。应该说的,你想知道的东西,我差不多都告诉你了。”
赵小雪并不会太在意我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可是她的疑惑肯定没有完全解除。我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我最在意的并不是她会猜测我与李东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何种程度,而是我担心她会怀疑我在她面前隐瞒了什么。
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越是解释或许越会让对方以为是一种企图。我真的不能再多说什么。
我们一起喝起酒来,边吃着各种各样的小吃,边慢慢聊着。
李东十分主动,这让我少了许多尴尬。说实话,我并没有真正地来过这样的场合,况且眼下这个地方显得十分奢华而神秘。我相信赵小雪与我都不应该属于这里。
在我看来,这里近乎等同于灵魂的陷阱,狂欢的地狱。
正是因为与李东在这里的交汇,让我一下子对他多出了一丝猜疑。他在我面前突然变得神秘起来,他是何许人也?凭什么会走进这里,走进这并不属于我们,也不应该属于他这等人的繁华与奢靡的地方。
我努力地掩饰着内心的疑惑,尽力感受着这里的氛围。我们喝得是红葡萄酒,大大的高脚杯的拿法,都看得出李东与我们的区别。李东看上去有几分斯文,而我与赵小雪完全是把酒杯握在手里,似乎唯恐酒杯会从自己的手里跑掉那般。
我从李东与赵小雪的交谈中,感觉到了赵小雪在4S店里遇到了困惑,是因为个别老员工感觉到了赵小雪的威严。李东不时地介绍着应该如何面对和处理这种关系的各种各样的秘籍。我静静地听着,尽可能不打扰他们的默契。
不知道过了多久,演出开始了,这加剧了这里的热烈气氛。我显然是受到了这氛围的影响,不断地边喝酒边为台上的演员用手打着拍子。一个又一个演员轮番登场,我慢慢地沉浸在了这热烈的气氛之中。我感觉到了赵小雪会不时地与李东交头接耳,仿佛有许多说不完的话,需要让对方倾听。我的目光近乎完全聚焦在舞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到李东用手碰了一下我的手臂,我侧过脸去,正在想弄明白他为什么触动我的那一刻,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已经出现在离我们的不远处,我已经没有必要再问李东什么。显然他是想告诉我秦一行来了,他已经来到了这个场合,只是离我们远一些而已。秦一行并没有向这里张望,我向远处望去,看到他正与几个男男女女坐了下来,坐到了离舞台很近的地方。他仿佛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并不知道我们正隔岸观火。
我吃惊极了,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我下意识地注意到赵小雪的表情,她表情含有几分猜疑,我猜想着她一定会以为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我提前预知的。赵小雪在我与李东向远处望去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也同样聚焦在不远处的秦一行身上。我断定她一定会联想到那天中午秦一行将我接走时的情景。
我没有说什么,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我们继续频频地举酒杯慢饮细品。赵小雪起身去了卫生间。这正好给我提供了破解疑团的机会,我不失时机地问道:“李东,你今天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啊?”
李东并没有意识到我态度的变化,他是那样慢条斯理:“就是想让你一起出来坐坐呗!”
“让我一起出来坐坐?”我的态度是严肃的,“你不是说赵小雪有事想和你探讨吗?怎么会想到让我一起出来坐坐呢?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啊?”李东并没有马上回答我什么,我有些沉不住气了,“在这种场合交流什么,况且又让我参与了进来,你们还能谈什么呢?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这个人有些神秘啊!还很不可理喻。”我第一次用这样不够友好的口吻与李东交流,“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东感觉出了我情绪的变化,他急着说道:“你刚才已经看到秦董了,他本来是想和我们一起坐一坐的。可是就在我给你打完电话之后,他就给我打来电话,说是他临时有几个外地客人也一起出来玩玩,他就不能和我们一起坐了。”他停顿了一下:“你想如果不是他出面,我哪有这个能力请你们到这样的地方来玩呀?”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也让我解开了心里的部分疑团:“我还真的以为你那么神秘呢!”
“其实,并不是我想邀请你来,说起来还是因为秦董。他说这些天他不断地找过你,可手机怎么也打不通,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所以他就告诉我把你约出来,找个地方一起坐一坐。这不正好赵小雪有事找我,我知道她要和我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可保密的,才都安排到了一起。”
“秦董找我干什么?”其实我是明知故问,我猜想他一定是想问我是不是考虑好了去法律援助中心工作的事。可我还是想从李东的嘴里知道些什么,哪怕是与此有一点点关系也好。
李东平静极了,“不知道,我也说不好,反正他肯定是找过你,而且不止一次地找过你。”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今天上午我打电话给你,也是打不通,晚上这次却打通了。”
“手机坏了。”我几乎是不假思索,“今天中午才买了一部,这才好用了。”我说者无心,李东也听者无意。
此刻,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拿出手机,也没有分辨是谁打来的电话,便按下了通话键,我根本就没有想到电话竟然是赵小雪打来的。赵小雪在电话中声音低沉:“舒畅,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既然你们早就约好了,李东干吗还要答应我呢?这算是什么事呀?”
我震惊极了,我已经感觉到赵小雪的情绪有些不对头,可没有想到居然会发酵得这么快,她居然这么急不可耐地在电话中与我探讨起了此事。她明明知道李东就坐在我的身旁,我如何向她解释呢?又有什么值得我解释的呢?
我努力保持着平静,“等我回去再说好吗?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说道,“我挂了。”
我真的挂断了手机,就在我准备将手机装进包里的那一刻,李东一下子发现了我手中的手机,“这就是你刚换的手机啊?”他伸出手来,“来,让我看一看。”
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很不情愿地将手机递到了他的手里。他接过手机打量起来,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副不解的样子,“这是一部旧手机呀!你买了一部旧手机?”
我沉默着,根本就不想解释什么。
李东竟然不依不饶:“你原来那部手机呢?这还不如以前用的那部啊!怎么会换了这样一部手机呢?”
我已经意识到再也无法摆脱他的纠缠,终于将手机掉进洗手盆里的故事如实地告诉了他。他笑了,完全是当着笑话听的。此刻,我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我的脑海里出现的已经不再是手机掉进洗手盆里时的情景,而是我走进电子商场手机卖场柜台前时的尴尬。
赵小雪回到了桌前,我们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继续喝着红酒。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提议应该撤了。
当我们走出夜总会时,已经是十一点了。
李东叫了一辆出租车,我们三个人分别坐进了车里。出租车先将赵小雪送回了家。出租车重新启动后,又一次停了下来,停在我的出租屋的楼下。这是李东第二次出现在我出租屋的大楼前,我下车后站在那里,挥手目送着出租车远去。
我迈动着沉重的步子向楼上走去,不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而是缘于一种感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像是步入了雾中,我弄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去了那里,而最终却又因为我的到来,让赵小雪生发出了些许不快。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人世间只有繁华易萎。
昨天的盛世繁华,今天就可能是家道中落,兴衰传奇。秋日的绿树红枫,殷红如血,转瞬间就有可能成为冬日里的冷月低云,断桥残雪。
此刻,我在心底生发出无限感慨。
快走到住宅门口时,我的头一阵阵地眩晕,我停住了脚步,冷静了一下思绪,用本不属于自己这个年龄段的成熟,用只属于自己历尽沧桑后逻辑的缜密,暗暗地叮嘱自己。
看淡,看淡,再看淡些——犹如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