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服装公司的这段时间里,我根本找不到自己存在和心安的理由,如果仅仅考虑的就是我需要的那份收入,这应该是我目前还算不错的选择。
李诺明确宣布,我需要听从办公室主任和她本人的指挥。办公室主任是一个女性,是一个比李诺小几岁的女性,她姓梅,叫梅小雪。我们分别坐在不同的办公室里办公。
那天下午,梅小雪走进我的办公室,把一份合同交给了我,她告诉我,让我把这个东西送到李诺的别墅去,合同急于签订,而李诺病了,正呆在家里。我当时觉得有几分难为情,因为我曾经去过她的别墅,又知道她是单身。经过片刻的犹豫,我还是接受了任务。出门时,办公用车在外边办事还没有回来,梅小雪让我打车前往,回来报销。
出租车停在了离李诺别墅还有几十米的地方,有人拦住了我们。原来那是管家式服务,那天我来这里时,是因为李诺坐在车上,才少了这道程序。管家或许是与李诺联系过,我们被放了进去。我走到别墅门口,轻轻地按响了门铃,却没有应答。我反复地重复着同一动作,还是没有人回应。我下意识地轻轻地拉动了一下房门,门竟然开了。我马上想到是不是走错了门,便迅速地退了回来,开始打量起其它别墅来。
别墅是在小区内,每幢别墅的外观设计所差无几,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最终还是断定自己并没有走错,便又重新走到门前,我又一次次按响了门铃,结果与刚才没有任何区别。我想到了手机,我站在原处,拨打起李诺的手机,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听。手机里传来了李诺轻柔而细腻的声音,我刚刚叫过了一声李总,她就听出是我,“上来吧,我在二楼。”
别墅的大厅是设在一楼的,当我走到二楼时,我发现那全然不同于一楼的格局。二楼没有楼下那通透的客厅,大都是一个个的房间,我不知道李诺是在哪里,她却并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怕犯错误的孩子。片刻之后,我开始尝试着朝一个方向走去,我看到了一个通往阳台的房间,透过门缝望去,房间里并没有人,我猜测着李诺一定是在阳台上,在那个房间外边的阳台上等我。
我走了进去,走到了阳台上,偌大的阳台空无一人,我退了回来。我站在一个房间前的空旷处喊了起来,我喊了两声李总,竟然没有任何反应。我多出了几分紧张,又向另外一个方向慢慢地挪动着脚步。
突然,我发现了一个近乎通透的玻璃墙,里边传来了流水声,那面玻璃墙虽然都是暗花玻璃,却分明能感觉到里面有人正在淋浴。一个硕长的身影在不停地晃动着,侧身昂头,向后弯曲着,两手正在抚摸着头上的秀发,像是正在接受头顶上流水的沐浴。两个**和翘起的臀部,构成了一条条曲曲折折的孤线,像是一副剪纸作品,作品不停地灵动着,变化着,像是在表演艺术体操……
当她身体的正面或者背面面对我的时候,那身影仿佛有些模糊。这时,我一下清醒了过来,我慌张地向后退去,目光却还散落在那玻璃墙上。咣当一声,我知道是我闯了祸,我回过头来,却发现我将一个摆在走廊一角的花瓶碰碎了。我下意识地蹲了下去,面对着那一堆碎瓷残片,目瞪口呆。尴尬一直在我身上延续着,那轰然一响仿佛并没有惊动李诺的水中畅想……
又过了一会儿,李诺出现在我的面前,俨然不是我平时看到的模样,她完全还原成了一个素面朝天的女性形象。一头乌发深沉地下垂着,一身淡黄色的浴衣,淡雅而并不张扬,薄薄的像是蝉翼,隐隐地能够透视出里面的秘密,她身体的轮廓几乎清晰可见。我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目光又一次落寞在那堆残片上,像是自责,像是无地自容。我不知道是因为她站在我面前的缘故,还是因为那堆残片。
她离我越来越近,目光中并没有对那堆残片的惋惜,却有着一种不屑一顾的高傲。我无所措手足,还是呆呆地蹲在那里,她说了一句,“起来吧,碎了的东西是不可能再复原的。就像是流水,覆水难收。”
她缓解了我心中的紧张,却让我感觉到了她内心仿佛有几分伤感。我站起来,不可能不面对她,她与我之间,只有不足两米远的距离。这时,我发现她的身体原本只被那层薄薄的蝉衣般的轻纱包裹着,而里面根本再没有一丝覆盖。夸张的轻纱,并没能淹没她身姿的窈窕,两处突起的**挺拔着,我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我必须保持这份矜持。我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的身体对我有着莫大的**,我的眼睛仿佛有些贪婪,似乎想向下,再向下移动,我还是克制着自己。慌忙地将手里拿着的合同递了过去。我什么也没有说,我紧张得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诺从容地接过了合同,并没有丝毫的紧张,她仿佛置身于西方某个国家**浴场里那般自然。
她的手里拿着的合同,瞬间挡住了我的视线,她的**藏在了树丛一样的阴影里,仿佛有些婉约。
可是她身体的晶莹,还是像清晨的露珠,在我的心底滴溜溜地转动。
61
我是相信冥冥世界中那自然的力量的。尽管这种心态不大合乎我现在这个年龄,可是我却早就相信这些,我相信有许多东西是说不清楚的。一定是有许多东西是我们所不能了解的,不然草木为什么会生长?不然大海为什么会潮起潮落?大自然那周而复始的变化,每天都在发生着,是那样地自然而富于规律。
那天,我正在李诺面前不知道应该如何办才好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迅速地将手机接通,那是流星打来的。她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又像是一个巨人在远处远远地窥视着我的举动。我迅速地接通了手机,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李总,对不起,我接一个电话。”
我没有容对方做出反应,便扭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一边走一边接通了电话,我直接走到楼下,我站在大厅里,脸朝着南边的窗户,与流星聊了起来,流星问我在哪里?我问她有什么事情?当我弄明白了她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时,我才意识到,流星仿佛真的对我多起心来。这个电话本来是可以不打的,完全可以回家后再说。她是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招聘广告,她说其中的一个单位有点儿适合我,不妨也可以先去试试。可以去试试的单位多着呢,我早就试过不止一次了。不是陷阱就是做秀,抛开这些,其余的大都需要我降格以求,而我和爸爸,当然也包括流星,是不可能把我定位在工厂那一条条流水线上的。
我还是平静地向流星解释着。就在我们将要结束对话时,她竟然又一次问起了我正在忙什么。这更加断定了我的判断。我应付着她,我不可能告诉她我来李诺家给她送什么东西,即便是送加急文件,也没法让她放心。
电话挂断后,我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应该马上离开这里,还是应该等着李诺下一步的安排。我面对着窗户,窗户前是一层薄薄的窗纱,外面不大能看清楚里面,里面却能看到外面。一处别墅楼与另外一处别墅相隔很远,我即便是站在那里,实际上也看不到什么,甚至连一个行人都看不到。我只是期盼时间像流水一样消逝于不可能再回首的流淌里。我连头都不想回一下,我仿佛害怕李诺还是刚才那般模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正视一个除了流星之外另外一个女性的身体,尽管是透过一层薄薄的轻纱。她的身体还是让我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刺激,见到她的那一刻,我生理上迅速地做出了反应,那种反应,甚至有点儿像我第一次面对流星的**时那般。让我顿时生发出了一种渴望,一种除了我在流星面前曾经产生过的渴望之外,再也不曾有过的渴望。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我原来根本就不相信我会这样,我相信我自己只有在流星面前,才能有那种渴望,可是此刻我竟然会这般没有出息。
我站在那里,仿佛开始责怪自己。
李诺一直没有走下楼来,我像走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白昼。我终于忍耐不住了,我拨通了李诺的电话,电话一直响着,她始终都没有接听。我胆怯了,是不是她不满意我这样做?我放下手机,却依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几分钟后,我又一次拨通了她的手机,她还是没有接听。我却听到了她的手机铃声越来越响,她拿着手机走下楼来,还是穿着那件浴衣,还是一头散发,我不可能不正视她,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比她本人还在意她的暴露,这是我的下意识之中对自己的告诫。
我的心激烈地跳动着,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既害怕她依然那样出现在我面前,也害怕自己会远离应该遵循的轨道。真的,我真的害怕我会怎么样。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面对过这般撼人心魄的考验。我下意识里仿佛又希望她依然会那样站到我的面前。我知道我似乎已经有些不那么阳光了,甚至是有些龌龊。
一切都不是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她轻轻地朝我走来,越来越近了,我反倒没有了刚才那激烈而怦怦的心跳。当她几乎就站在离我不到两米远之外时,我看到了与刚才不一样的情景,那层薄薄的轻纱里面已经有了对那三点的呵护。
我终于渐渐地平静下来,我先开口问道:“李总,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她慢条斯理地瞥了我一眼,“合同我还没看完呢。”
我显得那样地尴尬,我犹豫了片刻,便来了主意,“李总,那我到你们的别墅区里转悠转悠,我还从来没有走进过这样的环境。”
李诺应该明白我的用意,却爽快地答应了,这是我所没有想到的。我迅速地朝门外走去,我回头关门的那一刻,突然发现她一直在注视着我,她的目光中仿佛多出了几分得意。
我庆幸自己逃离了那里,我为自己的机敏感到高兴。我与她之间终于什么也没有发生,即便是我再回到这里,也不会再发生什么了,因为最尴尬的那一刻已经成为过去。
我这样想着。
我一直没主动地回到别墅,是她打电话找我回去的。她向我交代着要办的事情,之后,我迅速地逃离了那里。
我庆幸我们之间终于什么也没有发生。
62
流星一直就是我的希望,是我的寄托,甚至是我灵魂的构成。自从我们相爱之后,应该说自从她在汉堡救下我时开始,她在我面前表现出的都是一种坚强,一种超乎女孩儿,甚至是超乎像我这样男人的坚强。每当我遇到什么麻烦,每当我的情绪有了什么波动时,她都会引导我看到事情的两面。每当那一刻,我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她的责任田。她一直就在这方天地里用心地耕耘着。
正是因为这样,她眼下承受的心理压力不仅仅是因为她自己,还因为我,还因为我一直没有找到自己合适的归宿。
我曾经猜想过李诺希望我去她公司工作的用意。可是我却没有预料到她会让我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遭遇那样的尴尬。其实,还不仅仅是尴尬,还有**,一种对男人们来说,难以轻松摆脱的**。这些天来,我的脑海里不断地出现着那天遭遇的场面。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有些郁郁寡欢。
几天来,我甚至一直都在考虑是不是还要留在这里?
离开这里,将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是肯定的。可是我曾经静静地想过,想过离开这里的情景,我更多地想到的是流星,想到的是我们两个人马上失去收入之后,将怎样生活。哪怕是暂时的困难,也需要我们一天天的捱过。艰难程度是可以想象的。
想来想去,我还是倾向暂时留下来,过一段时间再说。
流星不时地问起过我,问起过去布谷鸟服装公司的真实感受。我只能掩饰着我自己内心世界的真实经历。
眼下,至少是眼下,还不能把真实情况告诉流星。如果告诉她,她将会不惜一切地阻止我再去李诺那里工作。我明白,那样将会更增加她的心理压力。
我对流星是信任的,是由衷地信任。在我与她分开的两年里,我们彼此牵挂着,思念着,坚守着,更是依恋着。不然,就不会有我远渡重洋回到故乡的结果。可是眼下,我却对她同样有着一种担心,她竟然为了我去了千里之外的海南,而且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去的。即便是这样,也还没有她所期望的结果出现。可以想见,就业对我们来说,是怎样的一种艰难?
几天来,我已经感觉到流星一直就精心地在我的脸上搜索着,搜索着她担心的理由。我并没有像流星那样深沉。她的耐压力程度要比我强得多。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心理变化,那是她的心理极限。
她病了。
那天晚上,当我走进房间时,她一个人躺在**,那分明是蜷缩在**。我立刻走上前去,焦急地问道,“你病了,流星?”
我摸了一下她的头,热乎乎的,“你真的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事没事。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流星特意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
我知道这些天来,她会是怎样一种情绪。那不是一个女孩儿所应该承受的。
她错在哪里?谬在何方?
可是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我只能不昧着自己的良心,给她道义上的支持。如果是我遇到了那位中年女性遭遇的不幸,我也会像流星那样做的。我能,我一定能。这是我知道了流星那样做以后的第一反应。
我要送流星去医院,被她拒绝了。她告诉我是因为上火的缘故,调整一下情绪,会慢慢地好起来。我放心了许多。我走进厨房,煮了两碗面条,算是我们的晚餐,也算是兼顾了流星有病对口味的需求。
就在这天晚上,流星告诉我,她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她的失望,是因为她从未有过的失望。
她告诉我下午余大勇来过,他给她带来了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消息。那位中年妇女已经自杀了。她是在公安局通知她那些强暴她的彪形大汉与开发商毫无关系,而根本找不到那些人的踪迹的情况下自杀的。她是回到了那处已经开工的工地上自焚的。
说到这里,流星在我面前放声哭了起来。她说她的死让自己感觉到了内疚,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她说,“不管我能不能救得了她,她却把我当成了唯一能救她的希望,可是这些天来,她连一个可以倾听她倾诉的人都找不到,她不可能找到我。我的手机一直就是关着的。”
她一边哭一边述说着。
流星感染着我,我的眼睛潮湿了。
我没有看错流星,我是被流星的真诚感染着。我联想到我们在汉堡的相遇,想到了她在汉堡的举动,那决不是一种偶然。眼下,她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还这样为别人着想,还这样为一个并没有利害关系人的死而动容。
我从心底又一次感觉到了她的良知与善良。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当一个人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他最需要的是果腹的食物,是御寒的棉衣,是遮雨的房屋。
我从来就不曾忘记过鲁迅先生曾经对年轻人的告诫,当一个年轻人饥肠辘辘时,最需要的并不是空谈什么理想,而是需要让自己在银行里有一点儿存款。
可是,此时此刻,我却又一次产生了另样的想法,我没有任何理由伤害流星,我需要好好地保护她。我需要生活,我同样需要维护她心底的那份尊严。
63
自从那天我离开李诺的别墅之后,我们曾经几次见过面,见面时,她一如平常,只是我的心里总是有着一种不自然的感觉。她从容地面对着我,即便是在走廊上,在会议室,在梅小雪的办公室里,甚至是在她的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与她独处的那一刻,完全都一如往常。在她看来,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从未发生过曾经让我尴尬的那种事情。
我面对着她的如此感觉,如同步入五里雾中。
这动摇着我早就做好在她面前提出辞职不干的想法。李诺是一个异常漂亮的女性,经济上又有着相当优越的条件,是不是她的生活观念原本就与我有着太多的不同?是不是她原本就是那样生活的?我近乎荒唐地这样想着。
我犹豫起来,最终我还是决定暂时不提辞职的事。可是事情并没有按照我的想象发展。一个偶然的机会,李诺还是发现了我的异样。
我的心里是扭曲的,它将我的脸也扭曲成了另外一种模样。
那天,我在公司食堂吃午饭时,李诺端着饭菜走到了我的跟前,坐到了我旁边的位置上。与我原本坐在一起吃饭的其他人三加五除二地将剩饭吞下,便知趣地离开了。李诺什么也没有说,我的目光都散落在自己的饭菜里。其实,我知道是自己不好,是我太冷落了她。可是那一刻,我竟然不知道应该与她说点儿什么。
还是她先离开饭桌前的,她站起身来说了声,“一会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已经预感到一定是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将要发生。
走进她的办公室时,她正在接电话,她头不抬眼不睁地说了一句,“坐吧。”就再也没有理睬我。
她在那里悠然地接听着电话。像是很轻松,很不着急的样子。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她才放下电话。她坐在她办公桌里侧的老板椅上,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挪动地方,她的眼睛看着我,问道,“你像是有什么心思?”
我没有回答。
“是不是有什么心思?”
我连忙回答,“没有没有。”
“那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心思重重的样子。没事的,有什么困难就说一声。我能帮助你的,一定会尽力去帮助你。”她根本就没有让我感觉出有任何异样。
那一刻,我仿佛否定了我那近乎荒唐的判断。
我下意识之中仿佛觉得,既然是这样,我就应该立刻打消她无端的猜测。我马上主动问道:“李总,你找我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我一下子由被动变成了主动。
“没有没有。我看着你不高兴的样子,以为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她犹豫了片刻,“你上次告诉过我你爸爸已经出院了,我知道你眼下的家境不怎么好,”她低下了头,从抽屉里拿出了五万元钱,放到了桌子上,又四处寻找着什么,最后在一堆东西中寻找到了一个旧档案袋,将钱装了进去。
“你把这五万元钱拿去,解决一下你爸爸住院时的医疗费问题。”
这让我又一次受宠若惊,“不能不能。我不需要你这样做,我爸爸已经出院了,账早就结了。”
“我知道,手术费是你向别人借的。”
“不是不是。”我矢口否认着。
“不是?不是什么?这是你爸爸那天亲口告诉我的。当时你也在场。”
这时,我才想起那天李诺去医院时,爸爸确实说起过手术的花费问题。只是我并没在意而已。
我低下了头,再也没有说什么。
“你把它拿去。轻装上阵好好工作就行了。”
我感觉到了她的诚恳,我却依然不肯那样做。
她最后表示,“如果你就是不肯接受,那就算是暂时借我的。等你有钱时再还给我。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也不用计利息。这样总可以了吧。”
有人走了进来,是来找李诺的,我正想趁着这个机会马上离开。李诺看出了我的意思,目光特意离开了来人送给她的东西,她告诉我,“你等一下。”
我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她把来人送走。
她的目光重新投到了我的身上,“你现在可以走了。东西带上。不然,你就离开这个单位。”
那一刻,我如同以往一样,更加明白了,我对于这个公司来说,绝对没有那么重要,决不是这家公司多么需要我,而是我需要这家公司,我需要这家公司为我创造的收入。李诺既然能够这样对我说,根本不容我再怀疑她的诚恳。我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档案袋,“谢谢你,李总。我会还给你的。”我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我是不是应该给你打一张借条?”
李诺像是早就将这件事放在了脑后,她一边抓起电话,一边对我笑着说道:“你说呢?”
正在我还没有弄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又说了一句,“走吧。忙你的去吧。”
她依然微笑着,那一刻,她的笑让我的心情渐渐地轻松下来。
我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64
为了那位中年妇女被强暴的事,流星在回到秦州之后,最先将电话打给了李林副局长。李副局长当时早已知道了此事。
流星还是愤怒地向李副局长诉说了那个女人的遭遇。此后,流星始终都在关注着这个案件的侦破情况,她不止一次地打电话给李副局长。
李副局长当时告诉她,问题显得有些复杂,是因为被害人提不出更多的线索,中年妇女只知道他们此前曾经来过一趟,而两次都是在下半夜强行闯进住宅的。而那几个彪形大汉早就不见了踪影,而更找不到那些人与开发商之间真正的因果关系。
就在流星一直期盼着犯罪嫌疑人什么时候才会落网的时候,竟然传来了中年妇女自焚的消息,流星在又一次尽了她的努力之后,不得不将手机关掉。
这段时间以来,流星的手机一直是处在关机状态。
那天余大勇来过之后,流星打开了手机,将电话打给了李副局长,她用近乎质问的口吻向李副局长发问着,这样的案子为什么就破不了?李副局长有点儿吞吞吐吐。流星没有再难为李副局长。
李副局长像是有许多话没有办法与流星明说,他告诉流星,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全都知道,包括流星已经离开报社的事。李副局长曾经多次打电话找过流星,都基于流星没有开机,而无法找到她。
这一切都是流星告诉我的。
李副局长还告诉流星,他之所以找她,是因为流星曾经找他帮忙解决我报考公务员资格的问题。那时,他没有帮上忙。李副局长之所以主动地想找到流星,是想帮助流星解决一个就业岗位问题。当李副局长将他的良苦用心告诉流星时,流星当时就掉下泪来。她说什么也没有想到,李副局长竟然会这样古道热肠。她没有忘记流星曾经为了我有求于他。他更没有忘记流星眼下遇到的困难。
流星被李林副局长的行为感动了。
当流星告诉我这一切的时候,我立即想到与其说是流星被李副局长感动了,还不如说一定是最早因为流星感动了李副局长,不然,是不会有这种结果的。当我把我的想法告诉流星时,流星默默地又一次流下了眼泪。我明白,那是她欣慰的泪水。
李副局长是让流星去他妹妹的公司,做一名办公室的管理人员。他已经与他妹妹说好,她同意接受她。李副局长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流星离开报社那极其特殊的背景,这让许多人都感觉到棘手,也包括李副局长。而李副局长的良知,又促使他关注着流星的命运。他才最终选择了让流星去他妹妹那里。
我也被李副局长的行为感动着。
我当然明白,流星面对着的问题与我几乎一样,不是李副局长的妹妹那里需要流星,而是流星需要那里。
流星自从从海南回到秦州之后,就没有坚强起来,不是发烧,就是浑身无力。她已经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这些天来,我还没有看到流星如此高兴过。我走进了厨房,流星也下了床,站在离我不远处,看着我慢慢地准备着我们的晚餐。
吃过晚饭之后,我问起流星对李副局长的盛情作何打算?她告诉我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随后就去她那里看一看。总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好意,这是十分难得的真诚啊。
这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度过了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并不多得的一个愉快的夜晚。我们的心仿佛在冬日里升腾起了一束暖阳,温馨着,温暖着……
第二天清晨,我本打算陪着流星一起去医院,不管我怎样坚持,最终还是被流星拒绝了。她说她只是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而已,这样做会放心一些。早晨她特意什么也没有吃,她猜测着可能需要验血。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她时常有一种异样感觉。
我遵从了流星的意见,我们一起走出了流星的小屋。走到车站时,我们分手了。我去了布谷鸟服装公司,到了公司以后,我主动给辛然打了一个电话,我已经好久没有与她联系了。自从那次我在她的诊室与她不欢而散之后,她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当听出来是我的声音时,她特意没有好气地说,“你是哪路神仙?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我知道她还在生我的气,我有些尴尬,我特意装做浑然不知,“什么事情会让你这么生气呀?”
“生你的气?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你也得有那样的资格。”
我知道我是没有可能在电话中将她的怨气打消的。我改变了口气,“我们就不要开玩笑了,我还有别的事情,我想告诉你,我手里有钱了,想把借你的那笔钱还给你,你看我什么时候去找你合适?”
我知道这是辛然此刻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她更不高兴了,“随便。”
当我再想说什么时,辛然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这天下午,我正坐在办公室里发愣,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电话是流星打来的,她告诉我她的身体可能真的有什么问题,医生说要做详细而全面的检查。她的精神一下子紧张起来,于是便给我打了这个电话。
我立即去梅小雪办公室与她打了个招呼,便出门直奔医院而去。
66
只要说她的身体有问题,哪怕是只言片语,我马上就会联想到癌症。在如今的医疗条件下,只要谈起癌症,一定会让几乎所有的人都为之色变,除非那与他本人或者与他的利害关系人无关。
我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态匆匆地赶到了医院。尽管我不愿意往坏处想,可一路上我还是难以摆脱那恶魔般的纠缠。
在二楼走廊的入口处,我远远地看到在一个诊室的门口,流星正坐在一条长椅上。我朝着她的方向走去,渐渐地我发现她的身边还坐着另外一个人,离她很近,像是正在与她说着什么。我远远地看不清那个人谁,是否为我所熟悉或者陌生。
当我走到流星的跟前时,我发现那个人就是经济研究所的张一宁所长。我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舒服不自然不情愿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再做别样选择。我与流星打了招呼,又接着说道,“张所长怎么也会在这里?”
“哦哦哦……”他哦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
流星马上把话接了过去,“张所长是陪着他夫人来看病的,在这里遇到了我。”
“哦,张所长的夫人病了?是什么病?”我不冷不热地问道。
“癌症。是来办理住院手续的。”
“那还不快点儿去照顾她?”我热情的背后掩饰着内心的厌恶。我下意识之中,有意识地想让对方感觉到我内心世界的风云涌动。
“正好在这里遇到了流星,顺便与他谈起了你工作的事。”张一宁像是并没有在意我刚才那些话的内涵,而他当然不是没听明白我那句话的意思。
“哦,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怎么了?”我特意表现出了一种不屑一顾的样子。
流星看出了我的一反常态。或许她已经猜出了我此刻的真实想法。
其实,当我看到张一宁坐在流星身边的那一刻,我的心态顿时便发生了变化,而且激烈地变化着。当张一宁已经否定了我去经济研究所工作的那一刻,我就把他划入了小人的行列。在流星没有背着我去海南之前,我并没有把我的这种真实感受告诉她。因为我不想让流星误会我是那样地势力,我是因为张一宁颠覆了他最初对我的承诺,才那样看待他的。当我知道了流星竟然跟着他去了海南的时候,我对张一宁的看法,就更加恶劣。我始终没有如实地将这一切告诉流星,只是不想因为这样的一个小人,而与流星感情上出现裂痕。那是我所担心的,也是我所不愿意发生的。
也许此刻流星已经真的悟出了什么,“张所长刚才说还想让你去他那里工作。”
“不是早就否定了吗?怎么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张所长帮助做了不少工作。 我们还是应该好好谢谢张所长的。”
还没有等我做出什么反应,张一宁先说道,“你还是应该好好谢谢流星,她对你还是蛮认真的。”
那一刻,我是那样地敏感,他的这句话反倒让我想得更多,流星对我是满认真的是什么意思?这让我听起来特别不舒服。什么叫她对我是满认真的。是对我的工作的问题满认真呢?还是指我们之间的感情而言。我像是被什么东西噎着的感觉,却又不方便在这个问题上与对方纠缠。那一定会在我与流星之间产生波澜,而我一旦真的卷入这种波澜之中,或许会让我无法控制。
我抵制着自己的情绪,回避着张一宁的话题,“不管怎么说,还是让你张所长费心了。谢谢张所长了。我们改日再谈这个话题。还是先看病好吗?”
流星站了起来,与我一起目送着张一宁消失在走廊的拐弯处。流星马上拉着我又坐了下来。我已经触摸到了流星脸上的愠怒。
我知道我没有太注意流星内心的真实感受,可是那一刻却是我内心世界真实影像的再现,那是所有的男人面对那种经历时都会有的反应,除非我不爱她。我已经很克制了,真的,真的很克制了。
可是我不能伤害流星,我之所以产生了那样的反应,其实也是为了她,为了我不失去她。如果我不能够暂时容忍她的媪怒,便一定会适得其反。我又一次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像是一支留守部队,将所有的东西照单全收。
“医生怎么说?”我终于书归正传。
流星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她显然一时还无法走出抑郁的氛围。
我留给了她充足的时间,静静地等着她平静下来。几分钟之后,流星终于说道:“我们走吧,今天不去检查了。”
“我想知道医生怎么说的。”
“你还是去问医生吧。”流星将手里的检查报告递给了我。
我知道已经拗不过她,我一个人走进了医生诊室。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医生,他向我介绍了流星的病情。流星的血液指标有几项不正常,而且超出了规范值很大,他建议应该做进一步的检查。我问道,“如果有问题,会是什么样的问题?”
他疑惑地问了问我是她的什么人,当他弄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后。他才告诉我,“如果有问题,很可能是血液方面的疾病。”
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子收缩起来,紧紧地收缩着。
67
我同意流星的意见,改日办理住院手续之后,再做进一步的检查,那样会节省下许多检查费用。
突然降临的消息,让我无法兴奋起来,尽管还只是怀疑,仅仅是怀疑而已。可它还是像阴云漫布在我心灵的夜空,放眼望去,漫天不见星斗。
流星同样紧张着,她脸上的愠怒仿佛将那种紧张淹没了。
回到家里之后,她不时地向我提出让我去经济研究所上班的事。我极力回避着,我并没有将那件事在我的记忆里彻底删除,而是最近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事,让我心有余悸。尤其是在医院里又见到了张一宁,更让我心有不安。
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大的转折?这是萦绕在我心中的疾患。流星在这件事上的执着,让我不得不郑重地面对这个问题。
“我们暂时先不谈这个问题好吗?”
“你已经满意眼下的选择?”
“是我不满意张所长毫无理由的转变。”
流星犹豫着,片刻之后开口说道,“我们是不是需要改变一下自己,不要过多地在意自己的心理感受,而多在意一点儿我们眼下的处境。”
我抬头吃惊地看着流星,什么也没有说。我仿佛感觉到了眼前的陌生。
“怎么不说话呀?”
“你想让我说什么?流星。”我的心已经将我的脸拉扯得歪歪扭扭。
“我想让你说真话,我想让你说出你此刻的真实想法。”
我终于不再那样顾忌,“流星,你仿佛一下子让我感觉到了陌生。这是我们相爱以来,你第一次让我感觉到陌生。你刚才说让我少在意一点儿自己的心理感受,多在意一点儿眼下的处境。我现在告诉你,自从回到秦州之后,尤其自从去经济研究所的事告吹之后,我就开始在意起自己眼下的处境来。可是我同样是在意自己的心理感受的。我想问你,如果你不在意你自己的心理感受的话,你会失去那份让多少人都羡慕的工作吗?你如果不在意自己的心理感受的话,你会在受到一次次的威胁之后,还去过问那个中年妇女的遭遇吗?”
我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流星,请恕我直言,我非常想去经济研究所工作,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却打起了退堂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并不是因为我对眼下的工作多么满意,而是因为我仿佛感觉到你与张所长之间曾经达成了什么默契或者其它什么。”
我特意将“交易”二字隐去,而改成了“什么”。可这还是让流星无法接受。她坐在床边,挺直了身子,板着面孔对我严肃地说道,“什么默契?什么其他什么?你怀疑我什么?你告诉我。”
我没有想到,我的有意回避还是极大地刺激了流星,刺激了流星的自尊。我已经无退路可言。如果我不把下边的话说出来,流星是不会罢休的。我犹豫了半天,才慢慢而又轻声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做通他的工作的?”
流星听到我这样说,平静了许多。
我没有马上给她说话的机会,我接着说出了一大番道理。比如生活中,有些事情是可以容忍的,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容忍的。就像她所关注的那些民生问题,明明不是她都能够解决的问题。而她正是出于心理的需要,出于自己职业的良知,甚至只是做人的一点点儿良知,才那样做的。而在这样做之前,她完全考虑到了可能出现的结果。而她却几乎完全忽略了那一切。
我们之间的交流终于趋于平静,她慢慢地又一次郑重地告诉我,她去海南的初衷确实只是为了我,为了我的工作。而之所以最初不想告诉我她去了那里,完全是考虑到了我的心理感受。
流星用去海南的事,无意识之中佐证了我的感觉。
我又接着问起了张一宁的那句“她对你是认真的”那句话的含义。
流星先是心里一楞,尽管仅仅是片刻的工夫,还是在我的心里产生了激烈的反应。
“我还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了他的?”我是严肃的。
流星显然已经感觉到了我目光的灼热。
“告诉我。”我趁热打铁。
“告诉你什么?我只是想与他拉近一下距离。别的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流星的脸涨得绯红。
我已经意识到仿佛不应该再逼迫着她说下去,可是我心中那个结却仍然没有解开,远远没有解开。我看着流星,目光有些犀利,只是什么也没有说。流星却能从我的目光中感觉到我的疑惑在心里升腾着。
流星似乎终于忍受不了了,她几乎吼着说道,“廉新奇,你还是不要把问题搞得那么复杂好不好?你如果非要追问下去的话,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并没有像你想象得那样,与他有什么其他关系。”
她停顿了一下,将身体转到了一侧,背对着我,“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我已经感觉到流星已经哭了。
那一刻,我仿佛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有些残酷,又有些自私。可那是所有的男人面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时,都会有的残酷与自私。
我怎么可能游离于这种感觉之外呢?
68
我始终都不愿意欠人家什么,尤其不愿意欠辛然的,因为我知道辛然的内心世界想着什么。她已经在我面前不止一次流露过。我只是没有真正地给过她倾诉的机会。我自己面临着的难题,已经够多的了。我就更不想在她与我之间再有什么纠葛。这是我真实的想法。
当我爸爸住院需要手术费时,不管她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她能够那样做,我还是从心底里对她充满了感激。
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想把钱还给她。我不想让问题再复杂化,不想让她产生新的误会。可是当我为流星办理完住院手续时,我才意识到流星住院是需要一笔花费的,如果仅仅就是检查还倒可以。如果真的会有什么麻烦,即便不是想象的那样麻烦,也会产生相当大的一笔费用。
走出流星的病房,流星跟着我走了出来,她不需要整天躺在病**,可她又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我。我们本来已经说好的,我需要去布谷鸟服装公司上班。前一天离开公司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我总不能让人家感觉到我的事太多,我毕竟去那里没有多久。
流星看出了我有些难为情,她只陪着我走到了医院大楼的门口,就没有再向前走去。我回头与她摆了一下手,意思是让她回到病房去。过了一会儿,我看着她渐渐地消失在医院大门的里侧。我转身继续朝公共汽车站走去,就在我还没有走到车站时,辛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们两个人从不同的方向走到了一起。
我们同时愣住了,辛然比我反应得快得多,“你来找过我?”
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样误会我。
我支吾了半天,算是承认是为了找她才来医院的。那一刻,我下意识之中,像是不想让她知道流星就在这里住院,我是不想再与她有什么瓜葛。这是我潜意识之中的想法。可是那笔钱我并没有带在身边。我怎样向她解释呢?
“钱带来了吗?”辛然却偏偏提到了钱的事。
我楞楞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回答。
“怎么?那你来医院干什么?是有话想与我说?”
这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我连忙来了主意,“钱是存在我的银行卡里,怕来这里时你不在。”
“那我现在在这里,你怎么给我?”辛然仿佛像是特别在意起了这笔钱,又仿佛是特意要给我难堪。
“那你陪着我去银行取吧,银行离这里不远。”我总算是找到了可以让自己走下尴尬的台阶。
她转过身来与我朝着相同的方向,向前走去。我们一边走一边交谈着。其实,那笔钱,我根本就没存在银行卡里,而是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我几乎是完全听着辛然时断时续地述说着什么。而我的全部精力都在考虑着如何应付将要再度面对的尴尬。
走出去没有多远,辛然站了下来,“我就不跟着你去银行了,我今天本来就来晚了,就不想再为此耽误时间了。那笔钱改日再说吧。如果你需要,就用吧,不用的话,就还给我。也许眼下你还需要这笔钱。”
我不得其解,连忙解释着,“不用不用,不用了。”
“就不用多说了,高波早就告诉过我,你曾经向他借过钱。我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才那样做的。你不会这么快就有了这笔钱。我明白,你是需要这笔钱,而不需要我。你是怕这笔钱会让你陷入被动之中。想还给我,就还给我,那是你的事,我是不会让你难为情的。”
辛然是坦率的,坦率得让我有些无地自容,她完全洞察了我的内心世界。这一刻,我才又一次感觉到了经济上的不独立,仿佛真的不会有人格上的真正独立。尽管我在辛然面前并没有失去人格的完整,可还是让我感觉到了内心的不快。
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竟然主动地折回头来,与辛然一起朝医院走去。
我重新站在医院门口,目送辛然走进了医院的大门。我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那里站了几分钟,脑海里突然想到了最近这段时日里发生的一切,想到了辛然的良苦用心。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仿佛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有几分对不住辛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残酷,觉得自己把自己真的当成了白马王子。
我离开医院的大门,重新朝车站走去。那一刻,我开始动摇了自己最初的想法,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给辛然一个倾诉的机会,仅仅是一个倾诉的机会。
我认真地回忆着与流星相爱的点点滴滴,我仿佛又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心,不会有谁会像流星那样深沉而长久地走进我的心灵,不会有谁像我与流星那样,爱过了就不想走,即便走了,也会回来再爱。尽管我们之间在爱的旅程中,也曾经有过风有过雨,可有过更多的却是阳光般美妙的艳丽。
这是我第一次郑重地想到了辛然的心理诉求,想到了应该给人性一点儿温暖。
那一刻,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是不是因为那笔钱的作用?
我自己都不得其解。
69
我来到服装公司以后,除了李诺向我交代了我的工作范围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过应该做什么或者是不做什么。李诺的交代从来也没有那么细致过。
那天上班后不久,梅小雪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她告诉我让我去市消防局参加一个防火工作会议。这从来就没有明确地规定是我的工作分工,我还是答应了她。几分钟后,我就走出办公大楼,我还没有走远,就听到后边有人叫我。我回头一看,竟然是李诺。
李诺已经坐在她的宝时捷轿车里,车窗是摇下的。她已经坐在了司机的位置上。我知道她有一辆宝时捷,可从来就没有看到她坐过,更没有看到过她亲自驾驶。李诺招呼着我坐进他的车里,我向她摆了摆手,“我需要去市消防局参加消防工作会。”
“我知道。上来吧,我顺道送你过去。”她让我无法再争辩什么。我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不能坐得离她太近,那样会太随便,便打开了后车门想坐进去。李诺马上说道,“坐到前边来。”
我没有太犹豫,便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李诺娴熟地一踩油门,宝时捷便箭一样地离开了办公大楼的门前。轿车行驶到了马路上,向东开去,我一下子觉得走错了方向,便提醒李诺,“是不是应该走那条路?”
“应该走哪条路?”李诺反问我。
“消防局不是在三里桥那边吗?”我疑惑地解释着。
“是在那里。我不正是朝那里开着吗?”李诺侧过脸看了我一眼,像是非常自信的样子。她还像是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仿佛有点儿藐视。
轿车不停地行驶着,她和我慢慢地聊了起来,我知道那显然是漫不经心。因为她问的都是一些诸如工作如何,感觉怎样之类的话。我也有些漫不经心,凡事都报个平安。
已经过了很久,我越来越明白自己最初的判断并没有错,宝时捷已经离消防局的方向越来越远。我又一次提醒李诺,“李总,我们真的是走错了。我是需要去开会的。如果你不方便,我就自己走吧。”
李诺根本没有理睬我,而是一边开车一边拨通了一个电话,我听她对着手机说道:“沈副局长,你今天召开的消防工作会议,我们就不派人去参加了,工作太忙,人手太少。以后我会找机会补上这一课的。”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我知道李诺算是给我请假了。可是我却不知道既然不用我去参加会议,那么她想把我带到哪里?我考虑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张嘴问道:“李总,我们这是上哪去?”
她头也没有回地扔给我了一句话,“到了就知道了。”
道路两侧的车辆与行人越来越少,我已经离开秦州很多年了,许多地方的变化都让我难以辨认,甚至是没有了一点儿记忆。我也不敢过多的问这问那。我多少有点儿紧张,是因为那天曾经有过在她别墅里的经历。又多少有点儿好奇,是因为我又一次感觉到她仿佛有点儿神秘。
我一句话也不说,我想反正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既然这样,那就大可不必在意了。
车又行驶了一段时间,终于停在了一个水天相接之处,那里有一排空旷的场地,再往前走就是一湾湖水,那是遥不可及的偌大。空旷的场地就在湖的岸边。我随着李诺走下车去,四处环顾,几乎看不到行人,周围也没有什么建筑,那是一种原始般纯净的美。
李诺回过头来,“坐到司机的位置上,开开车,给我看一看。”
她是高兴的,我却无法分辨此刻她的内心世界是何等斑斓。
我犹豫了片刻,坐进车里。原来她是想考验一下我是否真会开车。我马上意识到,看来我今后还真的不能在她面前随便说话,我无法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像此刻这样突发奇想。好在我真的会开车,算是我今天走运。
我开车只走了几圈,就被她叫停了。显然,我操作的娴熟程度是让她满意的。我庆幸多少年前,我出于对汽车的好奇,曾经在那段时间里,不断地开着德国同学的私人轿车,学会了驾驶。
我们重新坐进了车里,是我坐在了司机的位置上。这是她坚持这样做的。
她指挥着我向前开去。经过大约半个小时的行驶,我们到了一家游泳馆门口。我们一起走进了那里,李诺根本就没有征求我的意见。那一刻,我仿佛像是她的随从。不管我愿意与否,我都已经是她事实上的随从。
走进游泳馆时,她把年卡交给了工作人员,我一看竟然是两张,其中的那一张就是我的。我有些吃惊,她像是没有看到我的表情。我们分别去了不同的方向。几分钟后,我们先后走进了游泳池。她身着三点式,这让我又一次看到了她的身体,我仿佛下意识地感觉到,她像是在有意识地**着我,一种原生态的**。
我尽力回避着她,尽力离她远一些,再远一些。出乎我预料之外的是她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这些,还不时地朝着我的方向游来。
走上岸时,我问她,“你为什么不问我一下会不会游泳?”
她摘下了游泳帽,一边甩着头发上的水,一边说道:“不会,你也得给我学会。”
我们很快就在游泳馆的餐馆里吃了便饭,临走时,她将一本驾驶证扔到了我的面前。
这让我感觉到她的神秘与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