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降魔篇 第二十三回 执子之手伤离别6

一听此言,桃夭夭脑闪过无数画面:凤凰酒楼上莺声燕语,诗坛才女笑谑权贵;荒郊野外坦诚相见,灵秀小妖自称“处狐”;以及后来数出生入死,而又从不放过任何机会搞怪的心小鬟无论游戏红尘,还是万水千山相伴,总带给人温情和快乐,到此时却忽然表露出分别之意。一股冰凉触痛流过心底,桃夭夭直直的望着她,那眼神分明问为什么。

不知何时飞来几只鸟雀,悄然落到树枝间,好象为台上气氛吸引,也等着聆听凄清宛转的心曲。]

红袖道:“你当我又是闹着玩么?这回不是了,这回千真万确要走了当初羡慕人世繁华,我憋着劲想变成人类,渐渐才觉做人好苦,真的好辛苦啊”她摇摇头,眼里晶莹闪亮,分不清是觉悟的灵光还是痛楚的泪光,“且莫说做个卑劣小人,平凡俗人,暴戾恶人,便是做高人,雅人,仙人又如何?照样摆脱不了是非利害的纠缠,成日价忧思苦想权衡对错,活着又有什么趣味?好,好人坏人高人俗人都不做,我只想做个真真正正的女人而已。哪知做女人另有一桩苦处,爱上一个男子,就会千方计为他着想,只要能为他好,自个儿吃苦受累甚至粉身碎骨都甘愿。人类的感情真是好奇怪,把另一个人的快乐幸福看得比自家性命还重,我们兽类看来啊,简直就是自寻烦恼莫名其妙的大傻瓜!”

她蓦地一笑,说:“主人,我觉得我有点爱上你了呢。”

桃夭夭听得呆了,渐想起这丫头的转变,从古灵精怪到亲切体,再到近期反常的频现愁容,原来内心竟有这等深沉的情愫!红袖道:“可我不想当第二个潇潇。听过李凤歧的旧事之后,潇潇化身真人时经历的忧烦愁闷,我慢慢都体会到了。为情消得身憔悴,直教生死相许之,真正的好女人应该是那样的,比起山林野兽无牵无挂无忧无虑,那样子值得么?早先求你教我做个好姑娘,嗨,究竟是我想得太简单。日日夜夜为你牵肠挂肚,这种苦越积越多,天长日久教我怎么承受得了?何况还有龙姑娘小雪姑娘两位绝代佳人,我跟她们比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狐狸精,你心里的位置就算我你又怎会”

仿佛满腹委屈要倾吐,临到头只化为唇边的一声轻叹:“算了罢。”她放开桃夭夭起身道:“趁着还没陷太深,把这人情斩断了事。”走过去握住尸玲珑。

群仙求之不得,望之难触的成道神器,竟被她一把握手!

乌黑魔气绕刀身转动,因千成道者剥离杂念变成的凶象,足以令绝顶高手形魂俱灭,却没有对小狐狸造成丝毫伤损。桃夭夭只看得如痴如呆,混乱的脑海灵光一闪,霍然悟出了红袖成道的原由。

她道行不及众徒,但峨嵋众徒谁都无法也不想自断人情;她德行不及僧道,但僧侣道士往往拘泥于教律,如那小尼姑世间持戒苦行数年仍不得解脱;她对法理一知半解,但一点灵性源自天然,反比痴迷玄奥法学的仙宗大师易明确本心,释放本性(即明心见性);再则她法力低浅,恰好减少了束缚心性的**,御天龙,金轮教主等辈个个法力高强,谁又愿意舍弃由法力引生的邪欲与野心?众多兽类虽没有人情野心,与红袖相比,又缺乏深入人仙魔诸界的阅历知见了。

一条条理由流过脑海,灵念减弱前如烛花爆闪放光,桃夭夭猛然又意识到,她的成道恰是自身获救的唯一转机!

红袖若不断情,自己有死无生,这是至为要的因素。机缘促合,别无选择,冥冥似有天定,成道升天之人不是她又能是谁?

想到此桃夭夭呼吸转促,法体崩溃的临终时刻,随着尘念纷起接近了。

红袖显也堪破了命运的谜底,轻声道:“不要害怕,我马上会救你的。”翻转尸玲珑一划,刀锋离腹部三寸横掠而过,转过来时莹莹闪光,尖锋上多了一颗内丹。

那便是“朔阳星”,红袖维持人身保有人性的关键宝物,也蕴含她对人世间后一丝余念。只见她嘴角漾起微笑,天真洒脱的神情一如初见之时,口里说:“后叫你一声主人。主人,人情和诺言都还给你了,咱们这就分道扬镳!”刀尖轻挥处,内丹化作金光,钻进桃夭夭的七窍。

桃夭夭登觉身体沉坠,仙灵的空寂感消失了,勃勃生机自丹田,随血脉传向每一处肌肉筋骨。

便朔阳星抛出的瞬间,尸玲珑随风倏逝无影,大约要等下一次化仙灵才会出现。原地只剩几件衣裙撒落,一只白狐跃入空,四周鸟雀啼鸣伴随,一同飞向郁郁葱葱的密林深处。

昔日峨嵋山惨变,小白狐曾因朔阳星失落奔向苍穹,相似的情景透着迥然不同的意味。桃夭夭暗叫:“不对不对!一起经过多少磨难艰辛,岂能说走就走!如果立志绝情,何必交出内丹,她是为了救我的命才放弃变成人类!”想追上去问个明白,无奈小指头都动不了。那朔阳星由万千妖类精华炼成,几经人世风霜,吸收七**,因此能起到昆仑入世丹的作用——就无忧法体崩坏之际,立即开始塑造人类体质。人仙高品级为神体,朔阳星内凝结的真气原属桃夭夭,物归原主效能显,塑成太上混元神体较先前为强大。然则这过程耗时非短,仓促间如何动弹得了?

约莫捱过两柱香的工夫,桃夭夭大喝一声跳起身来,脚步尚自踉跄,仍奋力抢到高台边眺望。但见林海莽苍直连天际,浩瀚胜过宇宙的无忧仙界,哪里找得到红袖的影踪。他沉吟片刻,飞步冲向石阶,还想由近至远的寻,刚下台就听龙灵高喊:“相公!”

灵眼闪动喜色,笃信爱侣必回,继之以苦等久候,此刻信念成真焉能不开心。但喜色一闪即逝,她紧接着的话音充满焦急:“我们快去帮忙啊!”手指方向凶雾弥漫,阳对抗假仙灵的战局已处劣势。

桃夭夭一凛转过念来,注目道:“先别急!等等等情势危急时我再出宇宙锋,可以跟唐连璧的神剑结成强法圈,上次对付摩醯罗天用的就是这招。灵念不灵了,经验我还有,照此战术必可反败为胜!”

龙灵道:“啊?你的灵念怎么了?”桃夭夭道:“上台心生杂念,人类的情义我终究断不了,此时已不是仙灵无忧法体。”遂将前后变故大略讲一遍。龙灵深感骇异,半晌方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红袖竟有这份道心,我们只怕是永远参不透的。”

桃夭夭望着远方怅然道:“对了,她会忘掉我们的。就象我娘亲记不起前世,无忧仙灵除牵挂,才能这仙境永享自由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