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出世篇 第十一回 玄境微言解疑痴1

众人惶然失措,不约而同的看向凌波。一道阳光映照下,凌波面若止水,惟见双唇微张:“兹事体大,当请乱尘大师裁处。”

一旁魔芋大夫扇袖施法,加强镇魂香的效力,宁息众人体躁动的气血。琰瑶环神志渐醒,连声道:“是了,去见乱尘大师!我找乱尘大师作主,只有乱尘大师能给我作主!”左手探出,握紧桃夭夭的手腕,仿佛溺水者抓着救命稻草,急道:“孩儿,桃行健不是你爹,可我还是你的娘,你是我儿子,我的儿子!”

桃夭夭强自镇静,道:“我当然是娘的儿子,烧成灰都是!”琰瑶环长喘了口气,右手伸向龙灵,唤道:“灵儿好孩子,你来,你陪着我好么?”龙灵含泪近前,让她搂住自己的肩颈,暗想“相公是她儿子,那我呢?我是不是她女儿?我该叫阿姨,还是改口叫……”心忧悱恻,竟无辞应答。

凌波道:“你们几位同往元始峰拜问,传位合理与否,可遵照乱尘大师的意思。”伸开手摸向亭外,道:“小雪跟我走。黑水村遇外人搅扰,我要你带队查明情况。”小雪叫了声:“师姐!”并不挪步。凌波笑道:“外边上人等着调派,好多事须要料理,我一个瞎子如何做的停当?你帮把手好吗?”小雪不愿和桃夭夭分开,但闻大师姐语意坚恳,只得走过去搀她出门。众人均觉大师姐想的周到,少了小雪场,也免得她给桃夭夭求情,便于乱尘大师作出公允的评断。

当下黄幽使出风遁,带众人出亭直飞元始峰。千里云程顷刻飞越,落脚处绿茵平软。四名清修童子望见风云涌来,连忙上前相迎,兰世海简述来意。由童子领路,绕化圣池走数十步,转入一条石径。元始峰的天象很奇特,日月并列天穹东西。众人去的那方偏西,草木山石幽蓝色的月光里隐现。走到幽径头,只见卜筹前辈麻姑盘坐地,两只翅膀莹莹闪光,背后有一块镜子状的圆石。

这地方树荫森森,飘浮着松柏清香,石底草尖到处奇光晶闪,散着梦幻般的色彩。众人心感肃穆,屏住气不敢声张。清修童子趋步走近,低声禀明情由。过了一会儿,麻姑睁开眼道:“大师行将入圣,怎可再理派务。”兰世海施礼求告:“非关本派传宗大计,万不敢打扰大师。”

麻姑移眸从众人脸上看过,指着身后圆石道:“我布下‘虚神符阵’,供乱尘大师修持圣道。而今他的肉身已隐,惟剩仙魂驻于虚神石镜内。”指向石镜前的一块白玉板,道:“如有诉求,你等依次拜请,切勿高声喧哗。”琰瑶环道:“让我先拜,我要向大师请罪!”挣开桃夭夭和灵,扑倒玉板上哭道:“大师重重惩罚我,是我害死了行健!当年的坏女人琰瑶环,诱骗行健的祸,今天认罪来了!”

麻姑点燃几张符纸,絮絮念诵请神咒语。不多时,石镜影像渐显,乱尘大师面容苍然,飘渺的话音象从彼世传来:“莫哭莫哭,你没有害死行健,害死行健的另有凶手。”这两句似有莫大的神力,琰瑶环停止哭泣,抬起头仰观。乱尘大师也观察她的面孔,赞叹道:“天山仙灵美质天生,倘若我早看到你,就不会以为行健乱性丧志了。”琰瑶环仍戴着鲛奴纱,乱尘大师却象能望穿她的肌骨灵魂,全无一点遮挡。琰瑶环道:“您的爱徒因我而亡,再重的惩罚都是该的。但请念天山仙宗与玄门的渊源上,饶过我的……”回望龙灵,嚅嗫着欲语还休。乱尘大师道:“你不用多说,你心里的秘密我都看到了。”

稍作停顿,乱尘大师道:“桃行健炼成第三层天王盾,纯阳仙体修至完满,即使肉身粉碎,魂魄仍可长留。多年来我数次作法召唤他的亡魂,没有一次能够招得到,因此深信行健还活着。直到桃夭夭带来死讯,我才知他已死了十年,期间招不到亡魂,显然是魂体灭了。杀他之人是少有的强敌,非老朽所能抗御,故将师尊大位择人而传……嘿,灭行健的三魂七魄,具此种法力者,三界内惟有鬼伯。”

这番述说有些艰涩,众人未能懂,但后边几句闻之惊悚。琰瑶环失声道:“行健不是自杀的?”乱尘大师道:“无论自杀他杀,死前纯阳仙体未破,行健的魂魄就不会消失。魔道有位称号‘鬼伯’的魔王,专擅御鬼灭仙的邪法。破灭行健仙体的只能是他,听懂了么?桃行健不会为女人负气自杀,他不是你害死的。”

琰瑶环呆呆的流泪,悲怜桃行健惨死,然而长年的负罪感卸掉多半,周身说不出的松快。两名清修童子搀她到旁静歇。乱尘大师面色慈祥,望着众人道:“找鬼伯报仇雪耻,老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愿师尊用心戮力,早日完结除魔的重任。”

话音未落,桃夭夭跪到板上,哀然道:“弟子身世不端,有负厚望,作不得峨嵋师尊了!”乱尘大师道:“不是桃行健的儿子,照样可以作师尊。”桃夭夭惊讶的扬起脸:“我话还没说透,您怎知我不是徒之子?”乱尘大师微笑道:“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便知道了。唉,行健的性子实诚坚韧,你却率意轻狂。若论父子性情,实也差的太远。”

桃夭夭奇道:“那你凭什么传我定阳针?”乱尘大师道:“凭直觉和天意,许多事情靠智谋无从测算,随心体悟却可洞悉天机。你非行健的后代,但灭魔之任除了你无人能担当。此乃梦局所示,也是天命使然,惟其顺应行之。”转朝几名要门徒,嘱道:“拥护师尊,你们责无旁贷。”兰世海,何宫等齐声道:“晚辈受教!”

桃夭夭心情大为放松,但想到母亲旧行污秽,又垂了头羞惭难当。乱尘大师道:“逍遥千古的好小子,生死功罪笑若等闲,这会儿干么自寻愁苦呢?”话语如泉水流过心境“桃夭夭,你的天性超颖众生,坚持信念又无所羁绊,绝不为荣辱忧怀。宇宙锋据此认你作主公,我想是不会认错的。”桃夭夭精神一振,道:“多谢大师开导,我心里敞亮多了。”乱尘告诫道:“记住,只求无愧于天地良心,余者万事不足挂碍。”桃夭夭原本旷达,闻语爽然而起,作个揖站到一边。

此时氛围和缓,众人展开了眉头,只有龙灵愁容依旧。乱尘大师道:“你们谁还有苦恼的,上来倾诉罢。”龙灵会意,跪上玉板道:“大师……”忍住了话头,暗思“我先不说,看他能否洞彻事因。”乱尘大师道:“你无须多言,上一代的孽债,追究越深越痛苦。偏巧你太聪明,再曲折的隐情都能猜到深处。”龙灵寻思“他果能看透我的内心,仙家上乘的妙法是‘无为无不为,无知无不知’,知识学问皆空废,灵念一运,彻悟万物因果。乱尘大师将升入圣道,法力也近乎神佛了。”

乱尘大师叹道:“又算计开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糊涂自有糊涂福啊。你什么都想的穿,算的透,什么苦都得尝遍。”龙灵流泪道:“什么苦都不想尝了,小女子特来拜别,明日即行下山。只盼远离纷扰,一个人世上安安静静的过活。”这话半真半假,隐约带着试探口风的意味。乱尘大师笑道:“什么小女子,大姑娘,峨嵋弟子哪有这种称呼?你走了不打紧,我们的师尊难道打一辈子光棍?”龙灵怦然心跳,暗道“听他口气,我和相公做得成夫妻!如果我和相公是亲兄妹,大师就不会这样说!”

乱尘大师道:“别东想西猜了,天长日久善果自成,想太多反生扰乱。天机未可轻泄,顺变则能如意,记着我这些话,对你终生都有益处。”龙灵知他神明烛照,言出必,心里登感大慰,道:“弟子谨记师训。”退开几步,和桃夭夭站一起。琰瑶环想干涉,又怕冒犯大师,张了张嘴没敢吱声。

乱尘大师接着嘱令:“神农徒留元始峰上,替琰瑶环褪除面部的创痕。”魔芋大夫道:“除痕容易,拔除昆仑派的咒结,尚须卜筹徒动手。”乱尘大师道:“卜筹前辈就眼前,何用欧阳孤萍。”魔芋大夫愣了愣,大袖一摆,向麻姑拱手道:“是晚辈走眼了,请麻姑施法除咒。”

麻姑不应,专注的端详龙灵,称奇道:“这女娃儿生的真美,一动一静之间千种丽姿瞬变,横看侧观皆不同,仿佛是千美质集于一身。呵呵,人世间可没有这种美色。”兰世海道:“她是摄魂门收弟子,名字叫作龙灵。”龙灵上前致礼:“参见麻姑前辈。”麻姑道:“嗯,生的美易招天罚,自小被人施了法,迷了性,可见祸福相依的道理是不差的。”魔芋大夫道:“龙师妹的法咒,桃夫人脸上的刻纹,均出自昆仑仙宗,卜筹神农两门合力当可清除。”